《木楠花开（下部）》跳跃的火焰

51、第三章 7-3

　　“嗯，是我。”韩部走过去，伸手扶起韩真，她的衣裙被雪水和酒水濡湿，方才的哭泣和疯狂让她看上去狼狈不堪。韩真的脸因为情绪激动一片通红，被韩部看见了这样的自己，她看上去有些羞愧。
　　“她们说的是真的？”
　　韩真一怔，脸色一片惨白，惨笑一下：“有些事情，难道轮得到我自己做主么？！”
　　韩部不语。
　　韩真勉力平息自己的情绪，回头看着韩部：“分门主，不知道你为什么冒险来雪山，若是被门主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韩部转头看着祭台上的物品，韩真的脸又白了白，低下了头不说话。
　　韩部半转过身朝黑暗中的楠生点了点头，示意她从暗处出来。看见楠生韩真的情绪突然起了巨大的变化。方才已经平静下来的她表情骤然变得狰狞：“妖女，你竟然还敢来雪山？！”
　　韩真手一抬，原本光滑的石板地面开始涌动，无数绿叶藤蔓从地面石块的缝隙中挤了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生长。
　　她竟然是韩家少见的木系术师。
　　韩部上前一步，挡在了楠生的面前：“住手。”
　　“哥，你被这妖女所惑，如今她害死了谨王，你也是非不分了么！？人人都传你心仪这妖女，惟有我知你性情并不相信。今日你怎可如此？！”
　　韩部并不反驳，平静的开口：“我确实心仪于她。真儿，你不信我？”
　　偏厅里疯长的藤蔓终于缓慢了下来，蛇一样纷纷落下缩回了地面，韩真愤然放下手不语。
　　韩部看着韩真：“谨王是被韩重所杀。”
　　韩真猛然抬头，震惊的看着韩部。
　　“他不仅杀了谨王，还想做东丘的帝君。本以为可以利用韩音的身份让她助他，岂料韩音怀了谨王的骨肉，所以我和韩业才会相助于韩音，只想保住她母子二人。”
　　韩真面色越发苍白，怔然不语。
　　方才韩真使用素术引发的响动引来了韩家的人过来察看。韩部握住楠生的手转身后退：“真儿，我言尽于此。韩重的野心你并非不明。你自己小心些。”说罢和楠生急速退出偏厅往荒岭中而去。
　　两人离开偏厅不久，后方有符鹤追来。韩部停下脚步，转身抓住符鹤。是韩真送来的消息：南原王明日上雪山。
　　韩部的手用力一握，符鹤在他手中灰飞烟灭。他腾身而起化作一只白鹤，带着楠生从悬崖上飞起，连夜往蜃城的方向而去。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天明的时候终于停了。
　　雪山外的崖道上，缓缓走来一匹巨兽，每一次抬脚巨兽巨大的蹄子上绑着的金色铃铛都会引起清脆的回响，在山谷中格外清灵，正是完颜朔的王驾。
　　巨兽行进到雪山的第一重山门处停下，安静的伏下了身体，完颜朔从巨兽的背上顺着木梯走了下来，山门前早有韩家人和呼合博等人在等候，见着完颜朔，各自相见。
　　代表韩家前来的正是韩真的父亲韩升。韩真被韩重收房之后，韩升的地位水涨船高，越发受到重用，如今已经隐隐是雪山韩门第二人。
　　韩升上前行礼，完颜朔灰色的眸子向他看来。韩升心里一惊，没想到赫赫有名的南原王竟然瞎了，面上不显，半转身：“南原王，门主在正厅里等候多时，请。”
　　完颜朔只带了一名美艳的女子前来。韩升的话音方落，那女子就静悄悄的上前，低头敛目恭敬无比的扶住了完颜朔的手，引着他往石阶上走。
　　能够这般贴身伺候完颜朔的，自然是完颜焰。
　　完颜朔穿着那件纯黑的毛皮大氅，唯有在领口处用金线绣了南原王室特有的花纹标志。而他身前的毒焰，冰天雪地之下，身上也只着单衣赤足，玲珑的身体曲线在半透明的衣物下隐约可见，尤其是腰间那一串金铃，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看的在场众人小腹中腾的升起了一把无名火。
　　韩升将完颜朔引至雪山山顶的议事正厅，韩重从主位上站了起来：“南原王。”
　　完颜朔微微一笑：“韩门主。”
　　这个位置以前坐的是李易。自从雪山和蜃城分化之后，韩重便堂而皇之的坐了上去。
　　韩升引着完颜朔在客席左手首位上坐定，自己回到韩重右手边坐下。韩重哈哈大笑：“南原王好胆气，孤身上雪山，果然非凡夫俗子可比！”
　　“韩门主缪赞。”完颜朔淡然开口，伸手拍了拍站在他身侧的毒焰：“我这不是还带了一个女人么？”
　　韩重的视线在毒焰身上一转，捻须而笑：“南原王艳福不浅，艳福不浅！”
　　说话间韩家女弟子鱼贯而入，替众人上茶。韩真跟了韩重，自然而然的站到了他身侧。
　　“我南原能得韩门主力助，才是真正的福气。”完颜朔微微一笑。
　　一直垂眸站在完颜朔身旁的毒焰眼睛突然微微一抬。此刻正有一名韩家弟子奉了糕点走上前来。几乎是同时，那韩家弟子将糕点狠狠地砸向了完颜朔的脸，毒焰手一动，稳稳接住了糕点盘，金色的铃铛已经勒在了那弟子的脖子上。
　　完颜朔笑容很浅：“门主便是这般待客，如此诚意？！”
　　韩重大怒，面色阴沉的站起身来：“这是谁门下的弟子？”
　　那弟子跌坐在地，指着韩重的鼻子怒骂：“老贼！我韩家乃东丘素术正宗，如今你却要投向南原这等虎狼之辈！无耻之极！”
　　那弟子话音未落，从地面上蓦然冒起一个尖椎，将他从下而上整个贯穿，那弟子内脏脑浆流了一地，当场死亡，死状极惨。
　　韩重阴沉的目光扫过全场：“天下之势，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东丘腐朽，谨王身死，小人为道，国已不存。我韩家乃天下素术正宗，而非东丘的附属！东丘皇室仰仗韩家鼻息方才有今日，如今却以怨报德。你们都记住，韩家乃是天下的韩家，而不是东丘的韩家！”
　　一众韩家门人均低了头，默然不语，唯有那弟子的尸体血滴落在议事厅的地面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南原王，见笑了。韩某管教门下无方，滋扰了贵客。还请南原王先移步，待韩某肃清了门内，再与王上相谈。”
　　完颜朔微微点头：“但听韩门主安排。”
　　韩部和楠生并不知道他们离开之后雪山议事厅里发生的事情。两人冒着严寒一路赶往蜃城，终于在第二天傍晚到了海边，搭上了韩家秘密安排去蜃城的船。
　　两人在码头上听见不少人在议论东丘和南原的局势。南原大军已经逼到了上京城外五百里处，一路行来，南原军队所过之处，尽数屠城一个不留，上京城里而今人心惶惶，不仅是普通老百姓，很多皇族也带着家当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都城。
　　在船上蜃城的嫡系弟子告知韩部，韩音已经在韩业的保护下回了蜃城，以策安全。
　　韩部看着窗外，已经是傍晚，夕阳在远远的海平线上还剩下最后一抹光辉和轮廓，说不出的苍茫。
　　楠生安静的在他身旁坐着，闭目感受大海的气息。
　　她修行的是水系，大海对她而言自然是最佳的修行场所。
　　“当日我被先父收养带回韩家，亲自教导法术。”韩部突然开了口，楠生收了气息，睁眼看他。
　　韩部低头：“可惜先父早逝，先去之前，留下口谕，韩家门主之位在我成年之后继承。”
　　“我是养子，并非韩家嫡系子弟。因为体质的原因，先父千叮万嘱要压制自己的修为，我一身修行在韩家弟子中也是平平，韩家虽是素术正宗，只是门阀深严，免不了争斗。先父的这般口谕让韩家众人如何能服，这是门主的遗命，他们才不得不被迫听从。”
　　“韩真虽是嫡系弟子，却是韩家旁支。她父亲韩升极力想靠近韩家中心而不得法，导致真儿常常被人嘲笑她与她父亲谄媚乞怜。我二人处境相似，相处的时间长久便有了兄妹之情。我知她对谨王的心思，却没想到她用情至深。”
　　韩部眼中忧虑很重：“如今她知晓谨王死在韩重的手上，只希望她懂得保全自身，万莫冲动才好。”
　　楠生握住了他的手，安抚的拍了拍。
　　雪山之上，完颜朔在韩家弟子的安排下住在了呼合博院落的左侧正房。
　　呼合博前来向完颜朔回话的时候，毒焰正在小心的伺候着他。他的面前放了一个水晶盆，里面盛着碧绿的药水，水晶盆在毒焰水晶火的支撑下悬浮在半空之中，那盆里的药水在火焰的作用下已经沸腾，雾气缭绕，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终奇怪的香味。
　　毒焰手中握着一支细如毛发的三存金针，正插入完颜朔的眉心之中。那金针刚刚刺破皮肤，针尖便霍然变了颜色，散发着一股阴沉沉的气息，毒焰等到那灰色蔓延到金针三分之二处，便捏住针尾没有变色的地方迅速的拔了出来，将针扔到盆里的药水中，立刻再换一支金针。如此这般反复再三，才停下了手。
　　完颜朔闭着眼睛，斜躺在床榻上，整个过程都一动不动，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呼合博见毒焰退下，才小心开口：“王。”
　　“你先行来了雪山数日，结果如何？”
　　呼合博跪地匍匐不敢抬头：“臣惭愧，臣有负王上所托，并无任何发现。”
　　完颜朔轻笑一声：“雪山乃是韩家重地，韩家除了素术，便是法阵最为厉害。你没有引起他们的警觉已经是行事小心，本王又如何会怪罪于你？”
　　呼合博闻言方才缓了口气，行礼后起身立于一旁。
　　完颜朔没有说话，扭头看向虚空中不知名的一点。
　　随着他功力的进步，黑狼的禁制渐渐解除，逐渐恢复了神兽本来拥有的力量。他与黑狼心意相通，通过它，他知道她已经离开了雪山。
　　陡峭的悬崖山壁因为大雪盖上了厚厚的，如同松糕一般的白雪。那雪堆突然动了起来，冒出一团黑影。黑狼从积雪中起身，毫不在意这凛冽的严寒，抖了抖身上沾染的白雪，按照完颜朔的指示，闪电般的奔下山，奔着楠生而去。
　　蜃城的码头，船已靠岸。韩业亲信韩觅正在等候，迎了韩部楠生请二人上马车入城。
　　见着韩业，韩部将雪山所见所闻尽数告知，末了开口：“还请门主准备一艘船，我想亲往死亡漩涡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