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楠花开（下部）》跳跃的火焰

38、第六章 5-6

　　洞窟底苍龙和梦魇纠缠着。梦魇是一头身形像巨蛇，然而头顶却长着尖角的洪荒猛兽。精神冲击对苍龙不起作用，如今的两头神兽完全是依靠肉.体的力量在对抗。
　　然而苍龙毕竟属于巨龙一脉，身上的龙息对梦魇兽就是一种极大的克制。梦魇兽的身体表面本来腾着绿色的毒雾，却都在金色的龙息下如冰雪般消融。
　　头顶上的漩涡越来越浓重。漩涡的中心却越来越清楚。外面明亮的天色，苍郁的树林都清晰可见，通往外方的通道渐渐成形。
　　“走。”
　　韩部紧紧将楠生和金寒护在怀里，向着那阵眼而去。下方梦魇兽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一低头咬住了苍龙的脖子。苍龙暴怒，一个旋身，巨大的躯体撞击在石壁上，震得整个地下世界都瑟瑟发抖，洞里的水被它这么一击，更如爆炸一般，骤然涌起的水浪将韩部三人猛地推向远方。
　　与此同时，几道身影流星般从眼前掠过，却是李易一行人，抓住苍龙爆发的瞬间，借助水浪的推力跃出了阵眼。
　　洞底的水流因为两头神兽愤怒的交锋紊乱无比，无数肉眼可见的漩涡在两头神兽身边形成，从洞壁上撞下来的石头被卷入旋涡中，顷刻间便被绞得粉碎。
　　就在两头神兽纠缠的间隙，一道黑色的身影烟雾般出现在他们之间，不怀好意的向着梦魇兽靠近。
　　韩部看得分明，身形一闪便从楠生身边消失出现在了那道黑色烟雾旁边。黑色烟雾由虚而实，正是要偷袭梦魇的完颜戈。他刺出的金精匕首被韩部的黑色长鞭卷了个结结实实。
　　然而两人如此近距离的出现突进两头神兽的战斗范围让梦魇极为愤怒。头一偏，一张生满利齿的大嘴便向着两人咬来。
　　完颜戈和韩部面对生死关头，两人顾不上争斗，骤然合力，互击一掌借力分开。与此同时苍龙的龙首撞了过来，将梦魇猛地撞向了一侧化解了韩部的危机。
　　完颜戈一击不中，身体由实化虚，又化作了一团黑色烟雾，弥散在水中消失。
　　楠生带着金寒，控制着身边极近处的水流，形成一个相对安全的空间向着阵眼靠近。韩部看见这边的情形，黑色长鞭骤然出现在手中将楠生和金寒拦腰卷住，猛地一甩，楠生只觉一阵巨大的推力涌来，让她身不由己的飞向了阵眼。
　　就在此时，黑色的烟雾在阵眼的边缘处出现，悄然成形，完颜戈手持金精匕首，向着楠生狠狠刺来。
　　曾经韩部助楠生收复苍龙的时候曾经说过，神兽极为高傲，古往今来，能够与神兽结为血契的人少之又少。通常而言，人们都是将高傲的神兽杀死，驱动其尸身，或者用符咒将其强制控制驱使其为己服务。
　　然而神兽的尸体虽然强大，却远远不如其生前，丧失了很多能力。而符咒控制神兽则极为危险，一个不查便会被其反噬。
　　而用血契控制的神兽极为忠诚。但是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神兽的力量受主人力量的限制。并且如果主人被击杀，用原主人的血为媒介，血契便会易主。
　　完颜戈的目的，明显是要抢夺苍龙。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长箭夹带着风雷之声，仿佛从九天之外刺入这个世界般，向着完颜戈袭来。完颜戈不得不收手后退。那长箭刺到楠生近前，却化作一团箭气消失了。
　　无形之箭，沉日弓，谨王李易。
　　楠生抬头，头顶的漩涡中凭空伸入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肩膀，猛地用力。四周的压力骤然一轻，她和金寒已经被拉了出来。
　　巨大的惯性让楠生和金寒摔倒在地。她顾不得自己，立刻回头看向后方，却见身后的地面上涌动着一团黑色的雾气，而那雾气的中央就是方才洞窟里的景色。苍龙和梦魇的纠缠清晰可见，而就在韩部的后方，一团飘散的黑雾正在悄然成形。
　　楠生大惊失色，扑向黑雾，被李易牢牢地按住了：“不可！”
　　韩部神色一沉，他的身上爆发出的青色火焰骤然间铺天盖地，掩盖了洞里其它的所有。视野所及，只有那幽碧色的，能焚尽一切的幽冥火。梦魇苍龙，完颜戈甚至韩部自己，都消失在了妖异的火焰中。
　　地面上黑色的雾气涌动骤然加快，变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突然向内压缩，从地面消失了。
　　“先生！”
　　楠生挣脱了李易扑过去。却只扑倒在坚实的地面上，哪儿还有半分方才的情景。
　　他们出来了。韩部和苍龙却被留在了阴脉中。
　　楠生如今和苍龙血脉相连。虽然被隔绝，却能感受到苍龙依然还活着。这一丝感应让她心下稍安。如果苍龙还活着，那么韩部暂时应该也没有生命危险。
　　楠生定了定心神抬头，眼前李易正注视着她。
　　楠生微微一怔，回想起方才危险之时那射来的一箭还有将自己拉出阵眼的救命之恩，于是起了身，向着李易恭谨的行礼：“多谢谨王救命之恩。”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无形的压力在沉默中蔓延开来。
　　楠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他虽然救了她，可也正是因为他救了她，而今没有了性命之忧，他们之间反而陷入了一个微妙的境地。
　　若是韩部也顺利脱离了阵眼，她自然是随他离开。可是如今脱离出来的却只有她和金寒。
　　没有苍龙傍身。方才在梦魇的袭击下她受了重伤。金寒只是一个粗略开始学习素术，不到十岁的孩子。
　　他是她拜过天地的夫君。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开过口说休妻。是她逃离了他的身边。
　　还不仅仅如此。
　　如今的她是南原昭告天下的正妃。而他是东丘帝君。
　　思及此，楠生抬头看向李易的双眼。他却转过了头避开她的注视。
　　她看见他的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复又放开，旋即又握紧。
　　“你……而今有何打算？”他总算是开了口，打破了眼前的沉默。
　　“楠生自然要留在此处，想办法寻到先生。”
　　他倏然转头看着她，目光沉沉。
　　楠生心底一跳，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便是金寒也察觉到了不妥，站到了楠生身前。楠生握住金寒的肩膀，定了定心神：“多谢谨王方才相救，恩德楠生铭记于心。”
　　“这里荒山野岭，你一介女流带着一个孩子，怎么寻韩先生？”他沉默了片刻，敛去了方才流露的所有情绪，冷淡的开口：“还是先离了此处，寻个安全之地再作打算。”
　　楠生的心骤然沉到谷底。她看向他，这一次他没有回避她的视线，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走。
　　不等楠生再开口。他身侧两名韩家护卫已经逼了上来。客气的站在她的两侧，却是不容她反抗：“南妃，请。”
　　李易此番潜入南原，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点薄弱的力量。
　　他们连日离开华贡大山，到了近海的一个中等城镇。此处原本也是商贸往来的必经之地。只是南原已经戒严，镇子里骤然冷清了下来。
　　李易曾有天下首富之称，而就在这个镇子上，有一家属于他的产业。只不过表面上的主人是南原的本地人罢了。
　　他们回到此处，楠生和金寒就被软禁了起来。
　　李易回避着她不见。
　　虽然是软禁，庄子里所有的下人包括守卫待她都彬彬有礼，口称南妃。
　　而这却让楠生的心情更加沉重。
　　在庄子里呆了两日，一行人又再度启程，他们并没有向沿海的港口城市走坐船离开，而是随着南原本地的商队一路北上。
　　看起来李易在南原国内的这些用心经营没有白费。这样的情形下，他们的商队也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凭着商号的招牌和官方的通关文碟一路顺利的北行。偶尔遇到些流匪，看那护卫的韩家人便是不好相与之辈，也就没有前来自讨没趣。
　　南原的夏季渐渐过去，入秋了。便是潮湿如南原，空气中也终于透出几分干爽来。
　　越往北行，气温慢慢变低。越发的有了几分秋高气爽之意。
　　楠生被安排在商队的第二辆马车上。从离开商号北上开始，金寒和她就被隔绝开来。东丘的人以王妃之礼待她。楠生只是保持着沉默也不反抗，安静的修补着自己体内的伤势。
　　在沉思的时候，她就会感受心底和苍龙的联系。苍龙的情况安稳，正是这一点让她安着心。
　　苍龙便会护着他。他也是平安的罢。
　　行了几天，楠生一直是孤零零一人呆在马车中，然而这一日，商队却突然停了下来。楠生所在的马车车帘一撩，一个护卫恭谨的向着楠生行礼：“夫人，主上请您上前。”
　　楠生安静的下了车。后面马车上跳下来一个小丫头，拿了一件大氅给她披了。楠生扭头看了她一眼。小丫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见着楠生看她，小丫头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楠生走到李易的车前，他的护卫已经打起了帘子：“夫人，请。”
　　楠生向车里看去，李易身穿一件深色滚着暗金花纹的长袍。因为天冷他也加了大氅。黑色围领让他看上去格外不近人情。他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偏过了头。
　　楠生低头上了车，在远离他的一侧坐下。车帘垂下，商队继续前行。
　　他不言，她也不语。
　　商队又前行了一段，前方设有军方的关隘检查口。李易突兀的将楠生拉了过来，让她的脸埋在他的怀里，看似闲散的拥抱着她：“别动。”
　　外面传来商号掌柜和军队头领的交谈声。给了好处那头领查得也没有那么的严格。挑了帘子看了里面一眼，正如掌柜所说他家夫人身体不好主子亲自陪着般，一个贵气的男人拥着他熟睡的夫人，点了点头便这么放过去让他们通行。
　　商队顺利过了关口，楠生想从他的怀里离开，他原本闲散抱着她的双臂却骤然一紧。楠生抬头，正撞向他低头看着她的双眸。
　　楠生没有躲避，平静的开口：“谨王自重。”
　　他没有情绪流露，同样平静的看着她，只是紧拥着她的双臂泄露了一点他的内心。
　　“楠生。”他安静的开口：“你曾为了我，断然服下翡翠蓝守身。为表忠贞，宁死也不让他人再碰你一分。为什么。”他握得她的双臂生疼：“你曾为了我可以连性命都不要，而今却要这么冷淡的让我自重？”
　　楠生垂下双眸不语。
　　他低下头，越发的靠近了她些。呼出的热气撩拨着她的肌肤：“……楠生。”
　　“收复韩家也好，成功登基也罢。你不在我身边。我心里永远都有一道挥不去的挫折感。为了我连生命都可以不要的女人。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