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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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桃是从梦中惊醒的。
这可怕的梦境煞是艰险，一条陡峭悬崖壁面上，前有狼后有虎，脚下方寸之外就是万丈深渊。她夹在中间吓得双腿打颤，差点湿了裤子。
刹那，两头红眼的猛兽在同一时刻亮出尖牙利爪猛足劲向着魂飞魄散的她冲来。阿桃再也忍受不住，与其被撕成碎片百般折磨，她死死捂住带来一切画面刺激的双眼，憋住一口气往深不见底的浓雾中决绝跳下。
小柔正送来夜宵，忽见铺板上睡得正熟的阿桃像被蝎子蛰了样弹坐起身，手里端的饭盘虚晃两下。
阿桃满头冷汗，后背也是薄衫黏连。她低头细看完好的手脚，僵直的背才慢慢松懈垮落。然而后遗症般半边的头皮就像过电一阵阵的酸麻。
“小柔，我睡了多久？”阿桃缓过气，摸索着穿鞋。
“半个时辰都没到，”小柔把鞋子递过近些，顺便帮她擦擦额角的大片湿汗。“阿桃姐姐，生了梦魇吗？”
阿桃不愿再回想这个过于逼真的噩梦，于是无所谓地笑笑，回复无妨。阿桃此刻只求把系统拽出来暴打一顿，这么荒诞又恐怖的场景肯定是系统暗地搞的鬼。只不过，阿桃恍惚一下，难不成系统这是在变着花样提醒她吗？又或者，这是系统给她今后命运走向的小暗示？
阿桃抓了抓承载太多压力的大脑，黑丝在她耳畔膨胀凌乱，她控制几轮浅浅深呼吸，脸色终于恢复正常。
可接下来的路该何去何从，她放眼望去，横在其中竟只有满地荆棘间一条羊肠小道。
门外传来鼓点规律的敲打声，阿桃和小柔纷纷抬头望去，继而扭头对上彼此困惑的双眼。小柔坐在凳上，离得门更近些，于是收了汤匙赶过去。
阿桃也不慌张自己在铺上一副邋遢模样，毕竟今夜李铮去了世子妃处人尽皆知，现下深夜也未归。嬷嬷们都快一个个跪下来感念天地眷顾了，在她们看来，世子爷这些年总算开了窍，懂了做男人个别滋味。
至于那楼宇中广为散布的荒唐传言，也就不攻自破。
阿桃捏住自己发麻的脚指头，心下一种奇异的感情涌现。
难不成，李铮这次的久逢甘露，还得归功于她发自肺腑的一方劝导。阿桃倒吸了口气，什么嘛，所谓刻画深刻的断袖世子，原来内心的小火山也在等待一个无畏的勇士来引爆。
阿桃突然就收获了巨大的成就感，她喜滋滋地掰掰已经灵活的十根脚趾。
然而前后不过几秒，小柔转过身来向她招招手，结果被门外按纳不住的管事嬷嬷挤入一下撞开。阿桃只套上前脚掌的鞋，还未敢直接走过来，管事嬷嬷一脸急切快要火冒三丈，这架势引得阿桃咽口唾沫顿住。
一看阿桃还是披散着头发只穿里衣的拖沓样，嬷嬷更急也更气了。粗壮的手指点来点去催命道：“爷马上要回殿了！你，阿桃，赶快赶快，收拾好了去内殿里候着！”
被一把搡开小柔也瞪大眼愣住。阿桃只觉得眼前一黑，她不由得怀疑自己腹内是不是积攒了上次挨打残余的一口老血。
“可是，嬷嬷，世子爷不是...”小柔实在惊呆，这都已到了晚间奴才们快入寝的时候，世子爷怎么还不留宿在世子妃那边，难道其中曲折真跟那位不染尘灰的贵人大有文章...
阿桃心脏砰砰闪跳，就像在里面安了个强力泵头。她自豪的成就感灰飞烟灭，这消息并不比刚才的噩梦友善几度。每每李铮从世子妃那里回来或是探听到什么可疑风声，那么等待她的，将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压榨与羞辱。
尽管，她昨夜还能大言不惭地对着李铮讲出些义正严词的话术。可李铮骨子里的阴狠她又不是没“有幸”见识过，她分明又陷入大意了。
管事嬷嬷心急如焚，毕竟赶来吩咐的内侍脸色并不好看，还冷言挑明了世子爷心情不佳。
至于这个素脸白净的阿桃，也算是她手头的一根救命稻草。世子爷由着她伺候，竟然意外地不见脾气。
“赶快赶快呀！”嬷嬷大手一推，将门落下。她中气十足地朝里面喊道：“只给一盏茶，时候到了就开门拉走！”
阿桃别无他法，反应过来先顺承地躲过一劫才是正道。于是手忙脚乱拿了木梳顺打结的头发，招呼小柔去随便挑身衣裳来。
梳好平日的发髻是来不及了，阿桃一咬牙，凭着手感编了个侧边的麻花辫，眼疾手快归拢在发末一条她和小柔平时用来翻花绳的红棉绳，扎了三圈又三圈，直到估摸十分牢固了才在结尾打了个死结。
小柔也捧好衣裳，喘着气立在一边。
“阿桃姐姐，凡事小心。”她眼中缀满担忧。这不分青红皂白的世子爷对付下人的手段小柔听闻过许多血淋淋的事例，但其中大多数都是妄想卖弄风骚飞上枝头的丫鬟，却没遇见过阿桃这种类型。她聪慧但收敛，蓬勃但识体，明眼人都能看出她面上尽力讨好但实则极力躲避。
换言之，世子爷并没什么非要刁难和折磨她的由头。
门外的管事嬷嬷心烦地走来走去，眼见荧荧灯火由远及近，脚步声杂乱逼近，嬷嬷呼吸一窒，正待扭身凿门，木门从里面打开。
来不及分说别的，她拽起乖巧的阿桃疾步从长长甬道奔去。
大红的圆灯笼在青灰壁上间隔悬挂，阿桃隐在一身天水碧轻裙，脚尖并脚跟，急速在嫣红的晕光下接连穿梭，黑墨发丝在鬓角随眠风松散，如海草在水下肆意伸展，蜿蜒了方向。
圆月当空，阿桃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
管事嬷嬷放下心头大患松一口气，给了阿桃一个注意的眼色，立马急匆匆站到门外等候。
阿桃不敢再作张望，她谨记李铮的喜好与厌恶，如数家珍般在脑中腾想几番。世子爷啊世子爷，能否看在我按摩技术不赖的薄面上，您就饶过这次。
管事嬷嬷也多少有点心慌，世子爷发起怒火可不分来人。她只盼阿桃留条命能抵过去，倘若，哪怕世子爷对她仅存头发丝量的好感呢。
正待替她默默祈福，一众奴才提灯开路而来，嬷嬷半提着眼溜去，直板板大步而行的世子爷在移动的暗光中如同杀人不眨眼的鬼魅。心下责怪那内侍到底是说的太轻，脸色何止不佳，简直臭到极点。
脚步似杂乱鼓点演奏，屋内的阿桃恨不得捂死耳朵。她以前虽说得不了好脸色，但至少现在这时抬头赏赏没有污染的月空天际是完全没问题的。阿桃猛然想起自己还不如装病不起，虽然之后免不了挨一顿板子，可好歹不必直面李铮的凶神恶煞。
下人们行礼退去，李铮直起肩膀，忽立在门槛处。
管事嬷嬷只瞧见世子爷一条凌厉的下颚线，连忙回道：“爷，伺候的人安排好了，时辰也不早，爷早作休息。”
只消一眼瞥去，李铮呼吸加重三分，咽喉的窜动越发急促。
都是这个女人！都是她！他大力抠住那块冰凉的玉扳指，仇恨的怨念像是一团团骇人黑雾，迅速从脚底攀爬涌入。
他本盘算好，这次去探望世子妃过后就能顺利了结这股快要侵蚀他的欲念，然而，殊不知他第一次迈入由自己亲手搭建的陷阱，摔他个鼻青脸肿。
嬷嬷见无回应，只好勉强抬眼，世子爷目光似乎并未聚焦某处，只是面若凝霜。
她实在压抑得很，于是拜礼后晃晃悠悠离去。走远点后倒不忘遥望一眼门侧，孤立无援的娇小身影，似乎是砧板上要被狂乱剁泥的鱼。嬷嬷双手交拢，无可奈何地为其哀叹一气。
阿桃其实有所觉察，要是此刻能变成个老鼠遁地而逃她绝对感激涕流。
内殿还是死一般沉寂，什么活物的动静都隔离在外。
阿桃当真敬佩自己，这关头还走了个思，李铮长这么大是不是都见过老鼠或蟑螂。
那方黑乎乎雕座终于跨步进门，风雨欲来时，阿桃眼皮抽动。
这次的李铮并未打量她，而是快步步入帘幕后，一言不语。阿桃脑子还未作出相应思考，脚底利索地跟了上去，亦步亦趋间感觉到自己单薄的脉搏在衣衫下隐隐发热，阿桃绷住面色，她才不能不战而溃。
李铮自己甩了墨色靴子，只着米白足衣立在木格上。
阿桃很有眼力见地拾了鞋屐弓着腰送到他脚边。可世子爷完全不领情，依旧维持原样，连脚都不抬。
阿桃舔下干燥的唇边，仍然弓着背嘴上带着曲意逢迎的讨好：“世子爷，这地上有凉气，奴婢伺候您穿上鞋。”
李铮实际一直盯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见那抹淡青色伏在脚边装作逆来顺受，他的阴沉刹那加重。阿桃佝偻着身子很是难受，好比在烈日三伏天站军姿，维持这一个动作快要废掉她所有功力。
阿桃闻到李铮衣摆的味道，那是熟悉但又不熟悉的气味。有淡淡药香，有酽茶的甘涩清苦，还有....好像混点石榴饮的酸甜。
那尾乌亮的编发松松垮垮安放在胸前一侧，缠绕的红绳大半隐匿在视野，她半伏在地，身子好似游蛇整条舒展，天水碧是上好的丹青勾勒，又如雨季出窑难能一见的玉器，玲珑腰际之下现出包裹圆润挺翘的形状，似手持圆扇款款绽开的弧线，柔美与野性并存。
阿桃心底有些尴尬，干脆做好心理准备手动将李铮高贵的脚底微微抬高，然后协同另一手抓起鞋屐塞入。鼻尖因汗湿润，阿桃趁着没感到李铮打算一举踢死她的足风，于是对着另一只脚如法炮制。
屹立着的世子爷只顾着盯她光滑的后脊，用上挑的眼尾一层层剥去她绵软的帛布，最终沦为目光如炬，宛若无物。
或许阿桃柔弱软绵中略显不知死活的强硬，更加唤起他压制的渴求。
阿桃尽力稳住低血糖的晕眩，她闪烁的眉眼间捕捉到李铮墨绿衣面上与之相配的黑皮细带，一下数不清其上镶嵌多少块银纹青玉牌。
阿桃被空中热气熏陶，努力保持百分百清醒，并未发现李铮神色冷凝但眼尾发红，望向她的眼神格外赤裸裸，不再加修饰。
即便阿桃瞧见，估计也只会认为李铮在外面触及恼怒，而找她发泄有最无成本和后顾之忧的好处。这种疾风暴雨的围困，她在经历过几次后倒能说服自己以不变应万变。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