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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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小院的阿桃便从小柔口中得知世子爷日昏时分去了世子妃处。阿桃磕着瓜子，心不在焉。
想不到李铮还真听进去了她的一席规劝。
稍后，她拍拍指上咸甜细粉，凝望着小柔串珠花的专注侧身。
日落的橘调色彩掩拢屋内大半，好似有淡淡药草香自远处墙隙散来，闻起来不像她前些日子难以下口的药理，反而悠淡甜馨，还有几味蜜枣的香浓隐隐掺杂。
阿桃理解到，自己小时候生病时最爱舔药片外面包裹那层脆脆的糖衣，尝上一尝，那一刻竟然觉得身体遭受的苦难都不算什么了。但如果没能及时混着水咽进肚子，滔天苦涩会在嗓子和嘴巴像烟花一样混沌崩裂。所以她打小就知道人的五感全都是连通着，这痛苦仿佛会分裂法术，一瞬间鼻腔，耳膜，牙齿都震颤不停。
但愿世子爷这回是真心有所感触，有所转念。她虽然不齿，还是在心底为他掏出个说法：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往小案台旁偏腿一坐，连最爱的瓜子也没了滋味。阿桃的小腿像是抽去了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榻边晃荡。最深处有个小人儿在一遍遍摇旗呐喊：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
阿桃忽略小柔抬眼扫来的好奇，捏了一块挂满糖粉的干果投进嘴巴，没想到只嚼了几下的果肉沾上旁侧一排牙齿，就酸得她腮帮子整个一激灵。
小柔憋着笑忙帮她拿了碗清水漱口。
“阿桃姐姐，在走什么神呢？”
阿桃可怜地捂住那侧腮颊希望缓解酸涩，把喝完水的碗随意摆在案子上。
“我在想，”阿桃正过身来，神情恳切地求问：“小柔，你说小郎君们一般将玉佩此类珍贵之物放在哪里？”
小柔也慢慢坐回，低头寻思几时。
阿桃晓得自己就这么开口有些突兀，但毕竟在这个“世界”的很多门道小柔比起她来简直轻车熟路。阿桃并不想为着一知半解的糊涂白白失去上天恩赐的这段时日，因此诸多事情还是尽量打听清楚更好。
“既然珍贵，自然会时时携带在身上佩戴吧。毕竟放在何处都不如跟着自己安心。”小柔望向若有所思的阿桃，却不见她神情有何变化，于是收敛着小心抛出话头：“阿桃姐姐，不知在挂念何人？”
玉佩在男女之间，明摆是私定终身的信物。
但小柔也不敢就此盖棺定论。阿桃姐姐白昼在内殿打扫忙碌，夜晚还要候着世子爷侍奉，平日闲暇也是同她一块待在院中。连个小郎君的面都见不到又怎会......小柔惊奇中眨巴下眼，对了，昔日天居阁那位相貌清俊的小侍卫！
小柔虽然新奇两人似曾相识的关系，但阿桃当时惨兮兮伏床养伤，她也心疼地每日操持照料，因而没再分出心记起这码事。
现下细细品味，二人当时的举动和表情可能谈不上眉目传情，却使得她跟自家哥哥都察觉到几分不同。何况，阿桃姐姐此前从未向她提起过这么一位友人。小柔暗暗猜测，阿桃姐姐之所以缠自己冒着风险偷溜去天居阁，全然是为了私遇这个小郎君吧。
这样说其实也不错，阿桃的确是想借机接近归箭。只不过她原来的目标靶子实际安在冯玉温身上，一发打出后才后知后觉不仅这靶子会自己乱动，而且她手里精挑细选的枪实则堆满了哑弹。这下可不得了，一个准备打猎的人怎么能事先打草惊蛇，惊动猎物？面对最坏的情况，阿桃总也不能傻愣愣留在原处等着被无情反杀。她颠了颠分布在手掌几颗五彩缤纷的小珠子，扬起头对着小柔笑道：“我的一位旧友，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小柔本以为等不来什么回应，此刻阿桃的落落大方倒让她的凭空猜想显得多余。她羞红了耳垂，耷拉下原本探究的目光。
阿桃还是笑嘻嘻，抓住她的一只手，又好学地问道：“小柔，你说以我这潦草绣工为他制一袋荷囊来回报恩情，是否有些礼轻？但俗话有言：礼轻情意重。我虽说手工不精湛，但这其中一针一线也是怀着满满感激之情的，说起来要比胡乱送些金银珠玉更显用心吧？”
小柔听到话末迫不及待点了点头。“阿桃姐姐，你想的很是周到。荷嚢便利，小郎君又整日出行，想必很是需要。”
阿桃放下她柔软的小手，心满意足地挤出那弯小梨涡。
花影之间，昏淡的日光倾斜在泉水潺潺，分布不匀的点点光斑随水花流转，冷调与暖调分成一条曲曲弯弯的交界，绿叶摇曳婆娑时际，好像又没那么清晰，大块的沉石拦住水流去路，涌动的声响稍有减弱。
陈嬷嬷一脸喜相奉上各色茶点。再看一眼端坐的世子妃，丝绸手帕掩起口鼻，淡紫色的罗裙轻薄，上面独披了同色柔软坎肩，其上绣有几株映衬的香兰，栩栩如生。
这些清茶果点都是专捡着世子爷的喜好。陈嬷嬷特意放慢了手下动作，将茶杯摆置在世子爷最适宜伸手拿取的地方。
李铮仍是上次那种闲适坐姿，只有薄薄眼皮稍做掀动。
世子妃瞧起来气色虚浮，面容更加苍白，确实肉眼可见有些病态。
若以旁外一个正常人去打量，这弱柳扶风的病容相较平日的清丽更加令人动容，就如抱在怀里刚出娘胎的小猫崽，虚弱又可怜，引得万般疼爱与呵护。
李铮果真多看了两眼。
可这两眼却是他故意去瞧的。
他之所以坐在这儿，不止是早就打算好过来试探。有几分归于那个丫鬟含泪的真情实意，更多的是——他试图拷问自己不明缘由躁动的心。
世子妃眼波柔柔带着由衷的欣喜，身后伺候的陈嬷嬷了然于心，给仆从们使了个眼色携一众人福身退下。
绿袍淡雅宛如这瓷白杯壁中浸泡的鲜嫩茶叶，玉冠在黑发间焕发出晶莹剔透的润色。李铮摩挲了几下扳指，另一只手举起茶杯仰头饮下。
他方才放瓷杯在桌面，惨白的指节带着试探意味搭在他还未松开杯身的手面。
他经常在外奔波，因而露在外的皮肤是淡淡的麦色，那枯枝的手在对比之下更加发白发灰，李铮突然觉得这样消瘦干瘪的手指节倒是像极了窟洞里藏匿深处的食人精怪，毫无美感。
他的嫌恶上了眉头，留下面淡淡痕迹。
娇羞的世子妃见郎君并未作出反应，丝帕下的嘴角快要抑制不住。可考虑到自己目前仍是带病，世子妃又无奈地咬住内唇。早知如此，此病就该好得再快些。回想嬷嬷一字一语的叮咛，世子妃只能按捺住内心旖旎飘忽。
假以时日，属于她的终究还是要属于她。一时的快活和刺激才不是她所求。君恩恰似流水，有激浪，有细缓，亦有干涸。高山流水看似澎湃汹涌，可没有活水相接，迟早会迎来枯竭那日;而她所期望的，是潜心造起一汪活泉，从地底源源不断地获取供给，而后赢来长久的细水长流。
世子妃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沁出了粘稠的汗。谁料一向冷落的世子爷竟抽出那手来反向覆在了她高耸的骨节上。他的掌心带着融融的暖意，大而宽厚，薄而苍劲。
世子妃受宠若惊，丝帕中若隐若现的唇张了又闭，额头居然冒出些细密的热汗。
李铮直勾勾望着世子妃惊慌失措的神色变幻，她那本就苍白的面上不见红晕，却更添失去本色的灰败。
他于是探过半截身子，距离拉到最近，唇线虽然弯起，但眼神却格外平静，跟世子妃臆想中柔情蜜意全然不同。
因此举在他们之间实属罕见，她消瘦面上屏住大半呼吸，却不留意吸入一股铺面的花果清香。
“等世子妃病好后，会挑个日子宿在此处。世子妃可要好生准备。”李铮如此接近，却闻不到她衣料上有一丝的药汤味渗入，脸蛋虽素雅衰败，但丝帕隐透的嘴唇红润饱满，不显一点干裂迹象。
他专门攫住女人乱晃的眼珠，发觉自己并无翻起任何波澜。
抚摸扳指的手劲发紧，他的喉咙愈起干涩，那杯茶好似凝固在他的血液内，正如泉水里阻拦流淌的凉石，半分明暗下，活生生等它们由一体劈成二身。
世子妃还在呼吸不畅，却发觉世子爷目光已落到旁处，面容无喜无怒，额上青筋乍露，连同握着她手的力道也不断加大，将她皮肉狠狠攥作一团。
她回想起什么，原本关切的眼神不由得躲闪一下，径直瞄向似是关紧门的某一处。
李铮说不出的内里气焰上涨，他咬住牙齿，提醒自己现下身在何处。
在那微微邪气的笑意中，李铮拍了拍世子妃被他抓红的手面。随即缓缓起身，不加留恋地大步迈出去。
房门外恭候的陈嬷嬷被急躁的脚步声惊吓。李铮单手如风推开门，斜向下睨了她一眼。陈嬷嬷说起来在相府侍奉数十载，不是见识浅薄之辈，但世子爷的眼风化作密密麻麻的钢针，扎在上面的还有明晃晃的警告，令她肥胖的身体瑟缩几下。
等她跨进屋内，世子妃只顾拿眼望她，嘴巴却黏在一起不吭声。
陈嬷嬷将世子妃多余的丝帕细致取下，见她是副既羞涩又恐慌的表现，心下了解，不由得俯下身来多嘴了句：“世子妃，可是有所成效？”
世子妃拿指肚搓了搓帕子，垂着头把世子的原话交代，但心底怀揣浓浓的不安使她声音轻若蚊蝇。
陈嬷嬷究竟见过大风大浪，房中秘事对她来说无关情爱，是只手段。便费力蹲下半身拍拍世子妃的膝盖，挤眉弄眼道：“您不必担心，这次老奴只用了指甲盖的量，也想试试到底能不能成事。世子爷那边，您大可放心。”
陈嬷嬷眼见世子妃垮着的面容逐渐亮起，也站直起身给她揉揉紧绷的肩头。
“世子爷这许久都独自一人宿在内殿，心头寂寞终究抵不过身上寂寞。这次可谓机不可失，世子妃，或许成败就在此一举。”陈嬷嬷张望前方寂静，趴在世子妃耳边密语道：“为以防万一，此招虽铤而走险，但也属上策。”
世子妃眼眸闪动，似乎动摇。
“千万勿伤了他身子。”她投向那杯凉透的盏茶，手指上片刻温存恍如隔世。
陈嬷嬷咧开大大笑脸。到底是出身自相府的贵小姐，怎可能任命运掌握在旁人手心——更何况，那妖孽还是个实打实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