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银河》起雾没

62、失联

　　十月底，余州大学校园十佳歌手比赛落下帷幕，一行工作人员和获奖选手相约去校门后的大排档聚餐，盛夏的末尾气温仍有几分燥，马路上吹拂的夜风都是热的。

　　阮宁婉拒了某位获奖选手前来加微信的请求，刚夹了筷锅里的鱼肉，拨开鱼皮上的葱花，又有个同系学长前来搭讪。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桌对面的教务处老师邓福安笑着调侃，“小宁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啊。”

　　邓福安帮过阮宁很多忙，给阮宁介绍过好几次外面商演主持的活动，阮宁向来对他很是尊敬，正要回话，却听邓福安话音一转。

　　“不知道你现在感情状况如何，不妨有话直说，其实我有个侄子和你年纪相仿，他家庭条件不错，刚刚在国外留学回来，有没有兴趣见一面？”

　　阮宁微微羞窘，望向对面，“老师，怎么你也……”

　　邓福安一看阮宁的神色，就知道这事成不了，爽朗地笑两声，疏解她心中不安，“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是知道你大一就说想专注学业，无意于此事，只是想着一年过去了，万一你想法变了呢？”

　　“老师您吃菜，够不够，再加点？”阮宁眼神左飘右飘，坐不住似地站起身，慌忙逃离这个危险之地，“服务员——”

　　回去的路上，姜如枳喝了点酒精神振奋，走路摇摇晃晃，许是觉得阮宁胳膊凉凉的，时不时往她身上贴，边贴边大舌头地说：“邓老师的侄子我还听说过，听说家里在余州二环内有四五套房，寸土寸金的地界，你真的不见见？”

　　“不见。”阮宁一口拒绝，比起方才同老师说话干脆利落得多，掏出手机来快速看一眼，确认没有消息又放下了。

　　“啧，老实交代，最近是不是有情况？老是扒拉着手机跟人聊天，还偷笑，是不是京大那个——”

　　姜如枳越靠越近，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大红嘴唇眼看着就要贴到上来。

　　“不是，不是许明瑞啦！”

　　阮宁不等姜如枳说完就打断，一把把她推开，浓重的夜色都掩盖不住她脸上的红霞，强忍了会，没忍住笑起来。

　　姜如枳吐槽：“还说不是。”

　　阮宁回到宿舍，重新点开微信，许明瑞这阵子要去西川，和西岭大学有个合作研发项目，估计要待上大半个月，晚上已经出发上火车了。

　　西川地理位置海拔较高，有着特色风土人情，晚上会举会篝火晚会，当地女孩能歌善舞，听说民族服饰也特别好看……

　　阮宁吧啦吧啦发了一大堆，对面迟迟没回，再上面的对话，是许明瑞说他手机要没电了，恐怕要等到站才能充了。

　　那估计是自动关机了吧。

　　微信转眼又跳出了一条新信息，来自于在京大操场上见过的陈舒，上次加完好友后，隔日陈舒就打包发来了校园图片。

　　阮宁出于私心，又偷偷问他，有没有许明瑞学校组织活动的照片。

　　陈舒还真发过来了，阮宁先道了声谢，点开压缩包解压，进度条极缓慢地进行着。

　　陈舒：别说我们学校活动还真多，一整理吓一跳。

　　陈舒：瑞哥参加了其中大部分项目，怪不得在我们学校存在感那么高，我要照片的时候，好多班上女生都想让我发一份给她们。

　　陈舒：嗐，她们抱着什么目的我还能不知道吗？

　　尽管隔着屏幕，看不见对方神情，阮宁还是莫名感到几分心虚，默默打字。

　　阮绵绵：你给了？

　　陈舒：没给。

　　陈舒：除了体育活动瑞哥没怎么参加，其他的都有，你看看全不全？

　　阮宁正看着解压出来的图片，光是辩论赛的照片就几十张，其中还有些观众席角度偷拍的，哪怕室内光线昏暗模糊不清，依旧能从那朦胧一片的视野中，精准捕捉到当中眉眼轮廓最优越的那一个。

　　阮宁暗自欣赏着，一张张往后翻着，随口问。

　　阮绵绵：你们学校不举办篮球赛的吗？

　　阮宁记得京都大学的篮球场开阔宽敞，视野极佳，比荣清中学的还要大上两倍不止，想起曾经许明瑞在篮球场上的风姿，阮宁眼中噙着几分笑意。

　　陈舒：不是不举办，是他不参加。

　　陈舒：偷偷告诉你，听说是以前出过一场车祸，伤了腿，这些剧烈运动都做不了。

　　阮绵绵：？？？

　　陈舒：想不到吧，瑞哥现在看着和正常人无异，其实大一刚开学来的时候，都还有些跛脚。

　　阮宁瞳孔震动，眼睛凑到屏幕前，反复把这短短几行字看了好几遍，仍是难以置信，心脏突突地跳着，浑身的血液却都凉下来。

　　陈舒在说许明瑞？

　　……为什么她一点也不知情？

　　明明高中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许明瑞还好好的，他身姿挺拔、笑意融融，跟她约定好来年见一面。

　　陈舒说突然出车祸，那就只有他保送后不在校的那个春夏，也是他们分别的时间。

　　阮宁没能等到许明瑞，微信拉黑后，拍毕业照时他不在，集体旅行也没来，毕业手续都是某天家长悄悄来办理的。

　　她沉浸在日复一复的学习中，梦里都是写不完的试卷习题，也许是周围人瞒得好，阮宁从未听说过许明瑞出了什么意外，只当他依旧熠熠璀璨，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兀自发光。

　　姜如枳洗完澡，抱着装洗漱用具的盆出来，撸了颈侧的湿法，朝室内喊了声：“我洗完了，宁宁，到你了！”

　　迟迟没有人回应，等到姜如枳觉得奇怪，前来查探时，看着她的神情，声音都放轻了，“你，你怎么了？”

　　阮宁回答不了，她不受控制地剧烈喘息着，手指徒劳地抓着床单，想哭又哭不出来，只胸腔内发出阵阵轰鸣，连旁周的声音都听不见。

　　许明瑞那样的天之骄子、风云人物，上哪都被人追捧，那样傲气不服输的性子，要怎样面对灰暗破败的天日，会不会有那么一刻也对未来产生茫然，他或许从未想过，铺满灿灿光明的坦荡前程，有一天也会提前关上大门。

　　而那时的阮宁还在怀疑他，遗忘他。

　　*

　　阮宁给许明瑞打了无数个电话也没人接，晚上睡觉都睡得不安稳，梦中迷迷糊糊被一道霹雳声惊醒，一看时间才凌晨六点。

　　窗外暴雨如注，汇成无法穿透的厚重雨幕，亮白色的闪电时不时划过天际，耳边除了繁密的雨声，只有床头电扇在嗡嗡转动。

　　室内沉闷压抑，隐约能听见旁侧有舍友也被惊醒，小声嘀咕着“好大的雨”又抱着空调被昏昏睡去，阮宁揉了揉眉心，她被雨声吵得睡不着，索性翻身坐起，摸到床头充电的手机。

　　按理来说许明瑞他们五点就该下火车了，微信上却始终没有消息发送过来，阮宁隐隐有不安的预感涌上心头，开始靠在床头刷手机。

　　微博热搜榜上好几个关于暴雨的热搜，即便是在人们尚未苏醒的凌晨，点击量也到达了极为惊人的数字，余州的雨还不算大的，更严重的是江泽、苏城一带，现已形成洪涝灾害，已有救援队赶往解救。

　　阮宁越看越触目惊心，彻底睡不着了，再往下划拉，靠近西川的某处地带，因暴雨出现山体滑坡、路面坍塌，有两列火车被困于山区，信号中断，数千人下落不明……

　　阮宁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脏砰砰直跳，两指放大页面记下新闻里火车的车次编号，又迅速调出微信里同许明瑞的聊天记录，往上拉到对话中他拍的车票照片。

　　一模一样的字符，KD6458次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