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竟是人外控》林睡

23、第二十三章

　　这样的他让虞刹觉得非常陌生。

　　他大部分时候都是相当意气风发的，把自己打理得很精心，一出现就是毋庸置疑的焦点，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让别人喜欢上他，有一次虞刹在茶水间听到了秘书们的讨论，有一个秘书这样评价，“他明明那么年轻那么张扬，但我就是觉得他身上一定藏着很多故事。”

　　而在里世界，他声名赫赫，强悍美丽，怪物们垂涎他、畏惧他、也崇拜他，尤其在十三区，虞刹想起他那天所见到的场景——整个城区的怪物都注视着他，脸上疯狂的迷恋几乎可以称之为爱。

　　然而此时此刻，他注视着沈黎冬，看到了耀眼的光芒之下、血肉洗礼的荣耀之中藏着的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灵魂。

　　虞刹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柔和，“你想好好睡一觉吗？来的路上我看到了旅馆。”

　　沈黎冬摇了摇头，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晚上九点多。

　　今天一天好像过得尤其慢。

　　“我们这里有一条很宽很长的江，听说在那里可以看到特别好看日出，我从来没有去过。”

　　虞刹不假思索地说：“我们一起去。”

　　“但我不知道它在哪儿。”

　　“没关系，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找到它，”他又问，“出发之前要先吃点东西吗？”

　　沈黎冬有些好奇，“你准备了什么？”

　　他自己是胡乱塞了一堆零食。

　　“自热米饭。”

　　沈黎冬这一刻，对他缜密的准备无比服气。

　　“等我们到了地方再吃吧，现在出发！”

　　他兴致勃勃地率先走出了房间。

　　寥寥几句话的功夫，那股脆弱的疲倦悄无声息地埋了回去，出现在虞刹面前的，是他最熟悉的那个沈黎冬。

　　他是怎么做到的？怀抱着这样的好奇，虞刹跟了上去。

　　沈黎冬关上门，这样冷这样黑的夜里，让本来就破烂的房子格外显出几分荒凉来。

　　再见啦。

　　他在心里说。

　　*

　　晚上九点多，对于乡村是一个已经要休息的时间，而在城市，这样的时间甚至不能称为夜晚。

　　李连溪饥肠辘辘地回了家，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

　　符茹快步走上前，接过他的包放好，又帮着把大衣脱下来，“唉呀，这手冷的，明天要再加件衣服啊，周末也不消停，还要忙多久啊，每天早出晚归，看你瘦得尖嘴猴腮的。”

　　李连溪失笑，“也不用这么埋汰你儿子吧，回家天天有这么好吃的夜宵吃，哪里能瘦？”

　　符茹笑着拉他坐到餐桌边，“先喝碗汤，我炖了一天，你爸要喝我都没让，专门给你做的。”

　　李连溪看着她张罗，伸手把碗接了过来，微烫的碗壁一下就把手变得暖和了，入口的温度也很合适，一口气喝完，热意从胃部蔓延到全身。

　　符茹见他喝完了，又把盛好的饭放到他面前，坐在他对面满脸带笑地看着他吃。

　　李连溪的筷子频频伸向炸排骨，每一块都有软骨，吃起来咯吱咯吱，很解瘾，符茹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笑渐渐淡了，她指着那一盘没怎么动过的竹笋炒肉，问，“你现在都不喜欢吃这道菜了。”

　　“哪有？”李连溪夹了一大筷子竹笋炒肉，“味道越来越好了，难怪我吃了十几年都吃不腻。”

　　“这是我给你做的第一道菜……”

　　“才不是，妈你是不是美化你记忆了？你一次给我做的菜是番茄炒蛋，蛋壳都碎在里面，盐巴一块一块的，家里的狗都没敢吃。”

　　“唉呀！快别说了，”她糗了一会儿，神态变得小心翼翼，“那个，溪溪，今天你跟沈……沈黎冬都说了什么啊？”

　　李连溪脸上的笑也收起来了，“我让他以后不要再见你，”没等符茹说什么他又开口，“你知道我在查什么，对吗？”

　　符茹绷着脸，“我不知道。”

　　李连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握住她的一只手，“不管你做了什么，你都是我的妈妈。”

　　这明明该是很柔软很温情的一句话，然而他的语调奇艺地扬起，就让这句话听起来有些诡异了，符茹浑身一颤，她死死地看着李连溪的脸。

　　刚刚还生动的脸上有了怪异的僵硬，那双眼睛好像在竭尽全力地表达出温柔和爱，反而变得扭曲而空洞。

　　符茹一把挣开他的手，低着头急急地说：“我上楼了，你慢慢吃。”

　　她脚步匆匆地上了楼，关上门就瘫软在地上。

　　啪嗒一声，颈间雪白的珍珠项链毫无征兆地断开了，一颗颗珍珠在地上溅开。

　　那是李连溪高中用打暑假工的钱给她买的。

　　符茹连忙把它们捡起来，她浑身颤抖着，死死地咬着嘴唇，大颗大颗的眼泪涌了出来。

　　断裂的项链像极了一个不祥之兆。

　　回想着儿子的种种异样，还有沈黎冬猫戏老鼠般的态度……

　　沈黎冬……沈黎冬……

　　她发狠地咀嚼着这个名字，恨意和悔意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

　　“啊嚏——”

　　沈黎冬打了个喷嚏，虞刹贴上了他的手背，“冷吗？”

　　手背是热乎乎的，沈黎冬也摇头，“走着路呢，穿得也厚，不冷。”他狡黠地转了转眼睛，“大概是有人想我了。”

　　“想你的人很多。”

　　“那也不是每一个想我的人都值得让我打喷嚏。”

　　虞刹停顿了好一会儿，问，“你怎么还没打喷嚏？”

　　沈黎冬疑惑地看他，“嗯？”

　　虞刹很认真地说：“我刚刚就在想你。”

　　这家伙做人一直做得很成功，只有谈及到这种小小的，天真的事情的时候，他才会流露出不协调的、属于怪物的一面。

　　沈黎冬把笑抿了回去，也很认真地回答他，“你再想一次。”

　　等了一会儿，沈黎冬人工打出一个喷嚏，“阿嚏——”他笑得眼睛都弯了， “收到想念一份！”

　　显然，这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但是虞刹看着他的眼睛，指腹却泛开密密麻麻的热意，他移开视线看向两边，“这是田地吗？”

　　他们正穿行在一条土坝上，两边都是广阔的土地，立着短短的干枯的麦秸。

　　沈黎冬点点头，向他介绍，“都是水田，冬天地里没水，稻子也早就收走了，看起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夏天的时候这里会特别好看，你知道插秧吗？”

　　虞刹想了想，“……种水稻？”

　　“你知道的不少嘛，现在插秧基本都是靠机器，但我小的时候是要自己下水去种的，在大夏天的时候，田里会灌上水，我暑假就会去帮忙插秧，虽然又热又累，但也有点意思，抓鱼抓青蛙蝌蚪，有一次我还抓到了一只龙虾……”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为数不多的快乐的时光，有些遗憾地说：“要是是夏天来就好了，那时候这里一块一块都是绿绿的秧苗，像草原一样，特别好看。”

　　“每一年都有夏天，”虞刹说，“夏天的时候你要是想来，那就来。”

　　沈黎冬愣了愣，没有回答他。

　　他们随意地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沈黎冬远远地就看到了那道又高又长的堤坝，他兴奋地拉住虞刹，“看来我们找到了！”

　　他们加快脚步，很快就沿着一条坡道上了堤坝，长而宽的一条江河映入眼帘。

　　江河一眼望不到边际，但可以望见河的对岸，矮矮的群山婉约地起伏着。

　　沈黎冬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他的学生时期，在这个村子里看过无数次的日落，看日落对他来说太简单了，爬到他家的屋顶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毫无阻碍地看到太阳下山的一整个过程。

　　他会一直坐到最后一缕霞光的消失。

　　那时候还有一个很中二的想法，他轻易就能看到寂灭，却不知要跋涉多久，才能看到那轮耀眼的初升，一如他的命运，无法阻挡地往下坠落，没有任何托举的东西能让它升起。

　　沈黎冬在倾斜着的堤面上走了一阵，找了一块平整的地方就要坐下，虞刹拉住他，从包里拿出了一块防水布。

　　沈黎冬现在已经不会对他拿出的东西感到惊讶了，他坐下，宣布，“我们现在可以吃饭了！”

　　两盒大大的自热米饭，一个麻辣牛腩，一个黑椒鸡扒。

　　虞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的吃过饭，荒无人烟的江上，大冬天的凌晨，坐在防水布上，用手端着热腾腾的塑料盒子。

　　身边的人张嘴吃了一大口饭，眼睛里写满了惊叹，腮帮子鼓鼓地对他说：“好好吃！你的呢，味道怎么样？”

　　虞刹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学着他的样子也塞了一大口饭，笑着点了点头，“也很好吃。”

　　等到吃完饭已经差不多快四点了。

　　其实专心赶路的话这段路程倒不是很长，只是他们走马观花，走走停停，一路闲适地穿过冬夜和荒野，来赶一场日出。

　　这样一想，还很有些浪漫。

　　四点之后，黑沉沉的天空渐渐清透起来，等到六点半的时候，一抹鱼肚白才姗姗来迟地出现在群山掩映之间。

　　它的到来正式宣告了开始。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群山间那抹天空像是碎了，绚丽的色彩丝丝缕缕地漾了出来，浅粉接着蓝灰，淡紫拖着橙黄，天空之下，一道金芒刺了出来。

　　金色的光铺开在天空上，在那一带的云都像是要燃烧起来的时候，一轮日盛大地自山中越出，这一刻，霞光万丈。

　　“虞刹。”

　　虞刹看向沈黎冬，他的长发和睫羽都染着晨曦的碎金，眼底波光粼粼，他笑了起来，那波光也漾出温软，“谢谢你陪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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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