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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篇 ...

  •   一、天缺地陷,鬼缘人情

      ————接上篇————

      (六)剑魂

      兰若寺的鬼魅黑风,总会在临近望日时,才有片刻消停。

      或许只有夜空中亮起圆满的明月,才能安抚众鬼狂躁的叫嚣和怒号吧,让他们得以稍稍思忆起种种为人时平和美好的情绪。

      我坐在床上抚琴,他则枕在我的腿上听琴。

      “采臣,今夜我弹的,可不是「思乡月」了。”

      “我听出来了,是「长相思」。”

      他一边说,一边抱着我的脚丫,顽皮地挠着脚心,想看看我会不会把调子弹乱。

      “别闹,人家可是好久没制新曲子了。你究竟觉得如何?”

      “好听是好听。就是调子还是有点阴森森的,有鬼气。 ”

      宁采臣继续无节制地到处咯吱我。

      他的手速飞快,哪怕是鬼,我也躲不开他乱挠的手,也不想躲开。

      本以为,自己会少有感触,此刻竟会轻轻松松地被他逗弄得痒极,似乎自己又活过来了一般。我没命地笑,笑得喘不过气来,琴弦上也已被我拨乱,出了丝丝杂音。

      “采臣,别挠了。再挠我要生气了!”

      手忙脚乱的闪避中,长琴也被忘情地掀翻,只听“嘭——??!” 一声,长琴被我踢开,反着扣到了地下,琴弦共振,震起短暂的轰鸣。

      “小倩,长夜既然属于我们俩。你便不用空相思,也不用费劲弹琴了。”

      总算是没了长琴的阻隔,宁采臣气喘吁吁地扑进我的怀里,伏在我耳边甜腻地说。

      “春宵苦短。” 我笑着看他,眼眶不由酸了起来。

      “夜长梦多。我好不容易从师父没日没夜的督促里抽出身来,你竟然在这里不紧不慢地,要我听你弹琴。”

      “我正弹得兴起,你偏要搞破坏。这精心制的曲子,算是荒废了。”

      “怎么会荒废呢?等我替你杀了夜叉,你再完整地给我弹一遍,不就得了。等我杀了夜叉,就有无尽的耐心听你弹完了。”

      他的脸色在皎洁的月光下神气地很,似乎已将他穷书生的身份忘得一干二净。

      “好。” 我只能哭笑不得地答应着他。

      我们都该想得到——一旦夜叉身死,我去投胎,就要与他永别了。

      “你看,本来呢我已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却未曾料到,有与你相恋的奇缘。更别提,还遇上了一个正义热心的大侠,会一道帮你脱离苦海。”

      宁采臣安慰着我。他一向是个快快乐乐的人。

      哪怕遭受再多的苦厄,在他眼里,都能看到万事万物向着善良和光明的一面。

      生逢乱世,能向死而生地活着,若人人都能够乐天如他,不管身体有多么孱弱,精神也一定不会萎顿,而他一定就是这时代里最大的勇士,为数不多的壮士吧?

      只有我,作为一个孤魂野鬼,历经了数不尽多少个或寂寥或血腥的夜晚,才能换来与他共眠的欢乐。

      在大战那日来临之前,我会尽量不去分散他的注意力。

      这攸关采臣性命命运的头等大事,我便交由他去做,剩下的便是充分地信任他。

      后来,燕赤霞曾点了采臣的睡穴,单独找我谈话。

      与他针锋交手多年,因为采臣的契机,我才幡然领悟到:这么多年以来,我竟被夜叉蒙惑,一直与一位天底下最不该作对的人,一个天大的好人作对。

      “燕大侠,现今的世上,早已无你这样的人了。” 我以前是怕他,现在则格外敬重他。

      “显得像是一位异类吧?” 燕赤霞自嘲道。

      “游走在边缘人群里的体面人。以前,我总想不明白为何你一直疯疯癫癫地,想将我就地正法的原因。听了采臣说起你的身世,现在终于明白几份了。”

      “嗐,现在这年头、这世道,做人比做鬼还难!”

      “恐怕,不灌下一点酒,都无法做到跟他人一样躺着装睡吧?” 我又笑道。

      “众人皆醉。而我,又有什么醒着的必要呢?” 他挟起宁采臣哪怕睡着了也要死命抱住的那柄仙剑,对着虚空乱舞,摇晃了几下。

      我下意识地避开把柄剑的锋芒。我见识过它祛妖斩魔的强大威力,那让我心惊胆战。

      “燕大侠,敢问这柄仙剑的来历?”

      “我也不知。但将这柄仙剑赠予我的人,早已不在了。”

      “他是个正规门派的老道士。前朝皇帝痴迷于旁门左道的成仙术,听信谗言,死于服用妖道的金丹。而继任的这位,愚昧昏庸中还多了一重阴狠毒辣,一上来便捣毁了全国的道观,要将这群‘祸国殃民’的术士处理干净,还借机清除朝廷内外的异己,于是流放的流放,成奴的成奴,抓的抓,死的死,杀的杀。”

      “这我知道。” 我说。

      “这柄仙剑。原本是块九凤山中至阳至刚的地心铁,由现今早已不存在的矮脚独眼国人日夜不停歇地锤打了999年所成,最后用天山雪莲花瓣集起的千年积雪淬成。老道临死前跟我说,那时,地面上还有通往仙界的神树,不仅有女娲族的后裔往来人间,她们还替仙界统治着地上万民。这柄仙剑,便是为女娲族后裔打造的,是她们得以行走世间、用来秉持正义之剑。那时节,日子安宁,万族之间和平美好。后来,炎黄大战,人类崛起,还将所有非人的族类,统统归为妖魔道。这柄仙剑,看着样貌极其普通,不引人注意,女娲族隐匿以后,便辗转在人世间往来流落。”

      “...因它不朽不腐,虽然剑鞘早已换过百个,也经过人手无数,可它本身始终完好无损。也只有所有的非人族类,见一眼便本能地惧怕它。可持剑人若是毫无本领,比方说——落在个商人、傻子的手里,仙剑的效力发挥不出来,那它就跟一根寻常的废铁无异。不过,幸好世人都不甚明了它的厉害之处,对此荒疏无知。否则,武林乱斗中,又不知人们为了抢夺它,会兴出怎样的血雨腥风呢。”

      燕赤霞继续道。

      “老道士将这柄仙剑交给我时,还一道给了他门派开发出来的一套剑谱。老道说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死前会那般凄凉——会是在一个落魄人的草舍里。他又跟我说,最鼎盛时,他在山巅看着门徒成千上万,蜿蜒如龙排到山下。说起来,老道士浑浊的双眼里,仿佛是又看到了昔日的辉煌。我才替他去接一碗热茶,再捧回来的功夫,他就已经阖了眼,驾鹤西去了。”

      “难怪,我根本不得靠近它。” 我说。

      “阴气越重,便越怕它。正常的活人都可以随便拿取它。” 燕赤霞道。

      “那夜叉定比我还怕它。”

      “夜叉可比你厉害多了。他能穿越阴阳门,就有些棘手了。”

      一番乱舞够了,燕赤霞又将仙剑塞回宁采臣的怀里,说道。

      “还好啊,老道士死时是暝目的。这证明他将仙剑交给我时,是放心下来的,已经了了最后的心愿了。我不能辜负这柄仙剑。”

      “燕大侠,我相信,采臣也不会辜负它的。”

      “嗯。这么个瘦高个儿的穷酸书生,我也真是没想到。人一旦有了信念,竟可以比200斤的大力士强上百倍。我曾站在街边耍剑卖艺,有个□□武场的大力士上前挑战,来拿我的剑,都根本抬不动。”

      等燕赤霞叫醒宁采臣时,我已隐身了。

      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急切地叫:“小倩,小倩!你刚刚是不是来过了?”

      燕赤霞不由分说地敲打了一下他的胳膊,嚷嚷着:“小子,你别做梦了。我是不可能让他来干扰你的。”

      而我已懂得了——他的决心,有千钧万钧之重。

      (七)血魂

      燕赤霞格外稀罕宝贝我手里的仙剑,却不怎么呵护它。

      而我始终不太懂,也懒得去懂了——因为它的长得实在普通,剑鞘的木头壳不光漆褪了,更裂了几道细缝,就像我自己一样,浑身上下都特别穷酸的样子。

      可是,唯独它出鞘时那一道凛冽的寒光,是它最闪亮的特点,让我为之振奋。

      “采臣啊,你可别小瞧了它。”

      第一次我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它从剑鞘里出乎意料地拔出来的时候,猛不防地连续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狠狠地撞到了师父的老槐花树上。

      燕赤霞一边提着酒壶,一边捂着肚子笑话我,前仰后的地说:“夜叉没有心,你得把剑抬得高高地,削去它的脑袋才算杀掉它。”

      “万事开头难,我已经能把剑拔出来了,杀掉它是迟早的事!”我气哼哼地说,靠在老槐树上满头大汗地喘气。

      “少年壮志不言愁,好!” 燕赤霞把空酒壶凌空一扔,忽然提着剑朝我迎面冲来。

      而我狼狈地喘着气,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只能拖着那把死沉死沉的仙剑在他的院子里满地乱跑,师父在我后面追的紧。

      我大概就是这样学会持剑的吧。

      燕赤霞自言他已把老道的剑谱随便捡了几样教我,可在我看来,他教我的远不止是几样,而是几十样。

      没日没夜地练剑,直到老茧磨得跟燕赤霞的一样厚了,那制敌的一招,他终于肯教我了。

      终于等到了大战的那一日,兰若寺的黑风又旋转了起来,天地昏暗地遮蔽过来。

      在漩涡中央,夜叉会跨过阴间的冥海,来到阳间的尘世,只为定期享用美餐。

      小倩又出现了,可他苍白无泪的面孔之后,还有一具新鲜的男尸。

      “按照我们商量好的计策,那书生是被我吓死的。”

      小倩上前,稍稍抬手,强忍住了想要抱住我的冲动。

      我和师父都被告知了,若他身上沾染了我的味道,一定会同那男尸的不同,夜叉便会起疑。

      “你这么美,怎么吓人?”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五官全都扭曲变形的样子。” 小倩笑说。

      “待会儿,我们一起加油。” 我说。

      小倩盈盈地笑了,仿佛我们都已自由了似地,而他在黑暗里幽寂地发光。

      我赶紧躲在角落废弃堆叠的家具缝隙里,藏在厚厚的秸秆草席之下,听着外面的动静,用棉花堵着鼻孔,以纸做的导管连通着外界,用嘴呼吸着窗外的空气,这样夜叉就不会分辨出来,而会专注于食用那具男尸。

      与此同时,燕赤霞就蹲伏在窗外,用手指感受着导管呼出的我的呼吸是急促还是平静,还悄悄地听着屋内的状况。

      之前,为了让我适应各种血淋淋的可怕场面,燕赤霞还特地带我到屠宰场,去做了几天的帮工,是为了让我无论看见什么,都能保持绝对镇静。

      夜叉说的不是人话,小倩早跟我讲过。

      夜叉和小倩的对话,我丝毫听不懂,可夜叉那有些愤怒的语调,我却听得出来,不禁替小倩捏了一把汗。

      小倩跟我说明过,夜叉是最喜欢吃还在喘气的活人的。之前有几次,小倩偶尔让夜叉享用到死人,夜叉虽然十分不满,却也能大快朵颐。

      我浑身冰凉地听着夜叉和小倩来来回回的鬼语,又听到夜叉沉重摩擦在地面的声响,一动也不敢动。

      他们谈话之余,夜叉有往我这边走了几步,好在聪明的小倩及时拦住了它。

      计划是待夜叉开始用餐,我和燕赤霞会同时冲进屋内,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助我,让我手里的仙剑砍断夜叉的脖子。

      一番对话结束,过了一会儿,膈吱膈吱的声音终于传来,夜叉一定会似小倩说的那样,开始进餐了。

      冲出去的信号,便是小倩的咳嗽声。

      夜叉喜欢从里向外进食,会在随便一个看中的位置,挖一个极隐蔽的小洞,抽空骨头里的骨髓,然后再吸食五脏六腑,最后轮到四肢上的肉。

      小倩的咳嗽声跟我飙升的心脏一起跳将了出来。

      热血冲头的时刻来临了!

      如同离弦的箭那样弹出来,我举着仙剑,从天而降,朝着夜叉狠狠地劈了下去!!

      那声撕裂皮肉的声音,伴随而来的却不是夜叉头颅滚落的景象。

      我的那一剑,竟是砍在了男尸上,而夜叉早已敏捷地躲开了。

      只一秒,如同一万年那么久。

      我眼前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定格画面——夜叉握住我持剑的手,已将我制伏了。

      我身下压在血肉模糊的尸体上,而眼前,则正正面对着夜叉蓝黑红条状交错的面孔,它的嘴里,张开时,有隧洞一样看不到头渗血的尖牙齿,脸上有一对血红外凸的恐怖眼珠,还有它脑袋后头扇开绯红色的肉棘冠。

      千钧一发之际,燕赤霞已赶来,将他那把剑从左到右横着□□进了夜叉的脖子里!

      夜叉狂暴地甩了几下头,那把剑竟被它甩了出去,紧接着又被燕赤霞飞速召回了手里。

      “采臣,一定要撑住!” 燕赤霞大声叫道。

      他雷霆一般地唤出九九剑阵,在夜叉的身上炫起千万道剑光。

      整个兰若寺,在我的眼前爆起耀眼的白光,可夜叉丑陋恐怖的头始终是阻挡在我眼前的黑暗。

      燕赤霞的剑阵已经贯穿了夜叉的身体,根根剑尖都刺穿了紧挨着的我的皮肤。

      眼看我已经越来越无力了。可我依然死死不放那把仙剑,因为仙剑尽在它咫尺,发着凌厉的寒光,所以夜叉也无法捏断我的手臂。

      小倩也从夜叉背后袭击,我侧脸看见小倩顶着燕赤霞的剑阵和仙剑的威力,正试图打掉夜叉钳制着我的手。

      可夜叉转头对着小倩嚎叫了一声,小倩却被它肉棘冠张开的声波给弄伤了,从地上挣扎而起时,小倩惨白的耳鼻眼口处却开始淌出了条条凄厉的血线。

      “采臣,我没事。”

      顾不得擦嘴角的血,小倩又瞬间冲了上来。

      仙剑明明对他有极大的伤害,他还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誓要掰开夜叉的手。

      我不能松懈,牙花已被我咬得剧痛无比。可看到小倩为了我不顾一切的样子,他展露的那一抹安慰的微笑,让我不知哪里来的动力,忽地感受到了手腕处乍然一松,便拼尽全身力气挥动长剑,内心唯有一个信念,紧接着便用力砍了下去!

      “啊——!去死吧!”

      我大吼一声。

      夜叉的头颅应声落了下来,燕赤霞立马拿出装妖魔鬼怪的布袋,将它装进去,施动咒法,以火烧了起来。

      那颗头颅悬停在半空之中,上下左右地飘动,燕赤霞哈哈大笑地说:“我现在就念咒给阎王那里告上一状,说你长期以来擅闯阳间,残害人命,为祸一方,让你领教冥府的炼狱酷刑。”

      夜叉已被我消除,我颓唐地倒了下去,失了全身之力。

      燕赤霞教我的几十个招式,到头来都没一个派上了用场,我自嘲地笑着说了句:“师父,你不该忘了,最应该锻炼我的肌肉力量的。我要是200斤的大力士,可能早就取完它头颅了。不用那么费劲。”

      “采臣,你……” 燕赤霞本来是在很放肆得意地笑,可当他看到了我,笑容却瞬间凝固了下来。

      待我醒转回过神来,才发现——我的心脏,已被夜叉掏了出来,还鲜活地攥在它无头残躯蓝黑色利爪的手心里,扑通扑通地狂跳。

      就在我望着自己离体的心脏苦涩笑起来时,心上却猛地撞进来了一个人。

      小倩赶忙捂住我胸前碗大的洞,无助地摸索着那空洞无物、血流如注的胸口,泪流如瀑。

      燕赤霞则含泪把我的心脏捧了过来,我伸手将自己微颤的心脏接住。

      “小倩,我不能听完你的「长相思」了,你下辈子弹给我听,好不好?”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抽噎地太厉害,几乎发不出什么声音了。

      “骨灰罐,沉在兰若寺池塘的沼泽里。”

      我眼前浮现出了或许是夜叉临死前、或许是冥府交代给我的东西,念了出来。

      “好。” 小倩从泪帘里挤出来这个字。

      “别哭,小倩。下辈子,我再也不做穷书生了。要逍遥……”

      “逍遥…,一起逍遥。”

      我双手捧住自己的心脏,在小倩的怀里,痴痴看着他的笑颜,安宁地睡着了。

      好累啊,先睡了吧。

      真好,睡着之前,我看到的是最爱的人。

      黎明破晓前,小倩一定会彻底消失去投胎了。而我,又该去向哪里呢?

      下辈子,我们一定再见面啊。

      二、桃花灵岛,逍遥江湖

      (一)忆魂

      我叫李逍遥,为救回婶母性命误入桃花仙岛。

      一登岛,我就遇上了一个奇怪的人。

      原本,他是在水里沐浴,湖水在我眼前白花花银闪闪地。我本以为那会是个仙女,所以一开始并未走近,后来按耐不住好奇看了过去,发现竟是个身有异状的男人。我先是隔着花丛树枝瞧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竟被他耍弄了一番。

      “来者都观察良久了,为何还躲在树后面不出来啊?”他的声音比他身上滑落的粒粒水珠,还要清澈透明。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翩然游动过来的样子,那壮硕的尾巴长在他大腿根之间的后方,翻腾着片片银白的鳞光,荡起一圈一圈的波纹涟漪,渐渐朝我这边扩散开来。

      “我一开始以为你是女的,后来才发现并不是。”我强压着脸颊上火辣辣的感觉说。

      “还从未有人见过我带尾的真身。现在我全身没有一处不被你看得干净了,好个登徒浪子。”

      如此悦耳的语调,他的一句话已说得我心里莫名痒痒地。

      “我们都是男的,怕什么。只是不晓得,为何你还有……”

      我欲盖弥彰地控制不住脸上发烫的感觉,心想我面颊尴尬红透的样子在他眼里一定像极了龙虾。

      “有什么,有尾巴吗?” 他巧笑道,游过来时,他上身披着如同没有的薄纱,被水打湿了黏在他身上,薄纱的下摆似荷叶那样漂在水面上泛开层层褶皱。他露着白皙修长的脖颈,敞开的纱衣内,隐隐析出胸前两颗小小的红樱桃,和那凹陷的锁骨,以及优雅的腰身。

      “嗯。是、是尾巴。” 我回。

      “真没见识,这是我的龙尾。我叫润玉,还有个妹妹叫赵灵儿。幸亏你今天撞见的是我在洗澡,而不是她。”

      “这位真龙仙人,我本来就是为了救我婶娘才来此地的。不想冒撞了仙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既然要救你的婶娘,就是来对了地方。”

      润玉出水的那一刻,拖在他身后的龙尾已消失,彻底变成了两条修长的白腿。

      我收敛起无礼注视他的目光,拱手。

      “请问仙人,如何救我婶——”

      “跟我来。” 我的话被他打断了。

      润玉从容不迫地将衣服穿了起来,倒是大大方方的。而我只能内心惴惴不安地随他踏过流芳桥,万花谷,来至他的处所。

      随他穿堂入室以后,门扉却在一处花房里转身之间,闭合而上了。

      “敢问访客,可是李逍遥?”

      润玉将挟带异香的鼻息贴近于我,我的怀里立刻揣上了好几只小兔子乱蹦乱跳。

      “是,我是叫李逍遥啊,虽然一心想做大侠,但目前还只是钱塘镇仙缘客栈的店小二,店主就是我婶娘。”

      我先是一惊,纳罕他为何如此问。

      “‘下辈子,我再也不做穷书生了。要逍遥……’,你可还记得这句话?”

      润玉忽然正色问道。

      “啊?这什么跟什么啊。大哥,我只不过刚刚偷看了你洗澡而已,我承认,你是个美男子,但也不至于后果那么严重吧?”

      我干巴巴地哂笑着,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又慌忙道:“我们这才第一次见面,如何你就预先知道我叫什么了?登岛后你可是我遇见的第一个人,我还没来得及告诉过其他人我的姓名呢。啊,你既然知道我是谁,看来我真是来对了地方找对了人,就能救我婶母了。你就是真神仙吧?哈哈哈……”

      不等我絮絮叨叨地说完,润玉贴着我,忽然间就把我抱紧了。

      我心里骤然地又一个大惊惧,只差离地跳起来。

      而不幸地是,我下一秒早已动弹不得,被他按在门上,天晕地转地亲了个七荤八素。

      “……啊,呸呸呸!仙人这是什么爱好?我可没有龙阳之好。” 我低头狂擦着嘴角的口水,此刻肯定又红得像煮熟的小龙虾了。

      润玉却在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那是一种让人特别受不了的目光,灼热滚烫,缠绵炽烈,看得我也一时有点忘情,停下了手里让对方不快的动作。

      我不得不承认,他这人除了奇奇怪怪,可真是长得太美了。

      一想到婶母还命悬一线,对于小龙人这样士可杀不可辱的骚操作,我竟然在恶心之余有了几分期待。

      或许,我刚刚那天旋地转的感觉,并不是恶心,而是享受。

      “逍遥,你终于来了。” 他轻声念着,眼睛里藏满了跳跃的狂喜。

      “欢迎来仙灵岛。”

      他随即转身离开,徒留我一个人在桃花飞雨的风中凌乱。

      “唉……润玉,你这就要走啦?我,这可是我的初吻啊,就这么突如其来地被你一个大男人给夺走了。唉?……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长着龙尾巴呢?”

      润玉早已不见了。我流连的话音兀自零落在飞舞的桃花瓣上,飘落在他背影消失的卵白色石子路上,暴露无遗,无所遁形。

      那天晚上,我怎么都没睡好,半夜三更辗转反侧,差点没动手扇醒自己。一闭上眼,就是他那白得发光摇曳的龙尾,他湿露露的含情眼眸,狂野迂回的长吻,像是穿越了日月星河,终于盼到一样的欣喜,溢满在我的心里。

      我记起来了:刚才他吻我的时候,我回应地比他还主动。忍不住回想,那魂牵梦萦的甜美,带着沁脾的异香。

      不知道怎么了,被他亲过以后,我反而想要更多。

      啊,我怎么能在顷刻间,就爱上他了呢?

      我们之间,到底是因什么缘故,会一见生情呢?

      (二)寻魂

      我叫润玉,是天上的帝仙,地上的散仙,与宇宙同寿。

      我曾渡过一场极为凶险的情劫,历经过一次人世鬼怪之情。

      只不过,凶险之处恰恰就在于:前一世,我不是做人,而是当鬼。

      直到宁采臣杀掉夜叉,使得聂小倩魂飞魄散以后,我才算破了情劫,重回到璇玑宫。

      只不过,跟以前大不相同,我现在很少回天上了,那里让我厌烦至极。于是,我便在凡间择了一处好地方,开辟出了这个山清水秀、与世隔绝的仙灵岛,还接上女娲族的后裔赵灵儿来岛上居住,使她跟姥姥都免于南诏国拜月教主的追杀迫害。

      拜月教主毕竟只是个凡胎肉身,就算掀起再大的风浪,也远远大不过我去。只是,苦了赵灵儿的娘亲青儿,她只能丢下尚在襁褓之中的赵灵儿,为了天下苍生的安危,化成雕像永镇水兽。

      好巧不巧,命运造化,如今仙剑的持有者,恰是我情劫中人的转世。

      他在这辈子,终于能像燕赤霞那样,做一个闯荡江湖的逍遥侠客,不再是个进京赶考的傻书生了。

      以前,总是在韬光养晦,天上的人知我外表的冷,地上的人却知我心底的热。

      我跟灵儿和姥姥,在一道生活得非常开心。

      姥姥欣赏我稳重,有意撮合我跟灵儿,可她以为我只是个道行高深的古老龙精,并不晓得我的真实身份是帝仙。

      赵灵儿有着小女孩的心性,对于我这个救命恩人,敬爱有之,崇拜有之。可我明白她的命中人,本非我,亦非李逍遥。我早就答应过了青儿,定要保护好灵儿,不能让她头脑一热,就跟着小青年的江湖游侠出生入死,最后为了不值得的拜月教主而殒命。我要护她周全,答应女娲的族训,要让她长命百岁地过完平淡无奇、普通人的日子。

      最关键的,是一定要确保女娲族有女儿诞生!女娲族若只留下儿子,那才是真正地断了血脉。

      灵儿很乖巧,拜月教主我可以碾一碾手指就让他从这世上消失,但那并无必要。逍遥既然想成为大侠,拜月是他的试炼。

      有了女娲族从旁助力,他也不必依赖女娲族的神力而害死灵儿,会更快地成为大侠。

      而我没猜错,酒剑仙,即是燕赤霞的后世。

      他先于李逍遥登岛,还跟姥姥和灵儿一连讲了好几天,带来了好多外头大千世界的新鲜事儿。小女孩听得津津有味,因为自打她有记忆起,所认知的范围就只有仙灵岛。外头的世界还很大,让随着年岁增长的她,越来越按耐不住一探究竟的好奇心。这种年轻的冲动压抑不得,是时候,让酒剑仙带着她去外面闯一闯了,顺便,也能遇上她的真命。

      “来人啊,将那个凡人李逍遥给我抓起来,就说他私闯仙灵岛,还偷看我妹妹洗澡,罪不可赦。”

      我散步谣言下去,还说得斩钉截铁,煞有介事。

      我手下的人,很快就将在桃林闲逛的李逍遥抓了起来,带到了堂前。

      姥姥和灵儿则坐在一旁,都一脸的困惑懵懂地看着我。

      “说,你是怎么闯进来的?”

      “润玉.......?你抓我干嘛,你不是个神仙吗。我以为你说过会救我婶娘,一直还在犯愁找不到你的踪迹呢。你现在反而把我五花大绑地抓起来,究竟是几个意思?”

      “润玉,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年轻人为何是一副早已认识你的模样?” 姥姥说。

      我笑而不语。

      “他是想救她婶娘才登的岛,被我手下发现躲在池边草丛里鬼鬼祟祟地蹲着。小兵上前问话,他说看见有人在水池里面溺水了,我想到那时辰是灵儿在里头,觉得他很可疑,就命人把他绑来了。”

      “我!我真是百口莫辩啊,润玉明明是你先.......” 李逍遥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想辩白,却猛地咽下去了后面的话,他怎么会好意思说出我们之间相遇的真相呢?

      更何况,我还夺走了他的初吻。

      “李逍遥,你是不是拜月的人?” 我擎起一盏茶,喝了几口,慢悠悠地问。

      赵灵儿在完全不明白我们在说些什么,可她一早私自安排好了要跟阿奴和唐钰一起偷偷离岛,想瞒过姥姥跟我偷偷溜出岛去,此刻根本没任何心思关注眼前这个私自闯岛的毛头小子——估摸着小姑娘是在满脑子想着今晚怎么跟阿奴唐钰溜出去呢。

      我乐见其成。

      “我不是。...对,就是拜月教,我跟他们势不两立,婶娘就是被拜月教的人下了药的!求求你们了,我来这里,没有其他不良动机,只想赶紧救她。听说仙灵岛上有仙人,就知道你们肯定有解药。”

      “那我也不能给你松绑。照惯例,暂且绑着将他带到厢房里去吧。”

      总会有一些误闯仙灵岛的凡人,但因为有我在,他们始终构不成任何威胁,几乎每次都是这么被我打发回去的——将他们绑着在客房睡上一晚,再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由人划船将他们安稳送回岸上,然后待船划远后,仙术逐渐消退的绳子会自动给他们解绑。

      只是,这一次,我将李逍遥打发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这世上最强力的忘忧蛊,是一碗投胎前喝下的孟婆汤。

      我吻他时,他丝毫没有抗拒,我就知道,他肯定是记得我的。

      入了夜,他躺在我的床上,明明全身的绳子早已松开,他还无知无觉地缚着手,躺在那里,涨红着脸看我向他走近,继而拨开他嘴里堵着的布。

      “润玉,你到底是谁?在以前,我们究竟有没有见过,为什么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特别地熟悉。”

      李逍遥这才慢慢起身,散开全身的绳子,那些绳子瞬间消失不见了。

      “听我弹曲子,可好?”

      “得了吧,我就是个习武的粗人,不懂鉴赏曲子。”

      “既然一心想成为大侠,没有这点子耐心可不行。” 他跟前世的宁采臣完全是两个人了。

      “那好吧,看在我对你没有恶感的基础上,我听你弹便是了。” 末了,他还嘟囔了一句——“解药啊,到底怎么拿到...”

      李逍遥在我的房间里闲逛,看四处的风景,却根本不像他嘴里说出来的显得那样烦躁不安。

      “你这里的风景,美得好像我曾经做过的旧梦。哎,润玉,你知道吗,这一切都像极了我梦里的场景。”

      我落下第一个音符,他像是被什么久远的回忆击中了一般,从栏杆那头慢慢凑近了过来。

      隔着晚风吹拂后微微摇晃的水晶珠帘,他伏在我宽大的龙案前,托腮认真听着,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种种前尘往事,天命作弄,有没有一一灌进他的脑海里呢?

      (三)追魂

      润玉,温润如玉。

      我望着他床头红色的帷幔,试图搜寻他身上那些让我倍感亲密的特质。

      “是不是,我小时候曾见过他呢?...他应该不是人类吧,那龙尾,可真漂亮。”

      我歪在他花纹繁复精美的丝绸枕头上,思绪万千,将我淹没在整个房间里跟他身上的味道完全相同的异香里。

      独自等他进屋的时候,我都在感叹自己这个小镇青年竟能如此幸运,刚离开家乡,就见到了从未设想过的奇景,还邂逅他这样的奇遇。

      我看着他琥珀一样深邃的眼睛时,就知道,我少年时所强烈渴望的广阔天地,那种被强烈召唤的感觉,就一定是从他这里展开来的。

      未来,一定跟我前面混沌安逸的小城时光,是完全不同的精彩。

      我喜欢润玉,而他弹的曲子,在我心海萦绕了许久。

      他弹得我油然升起一种浓郁的悲伤感。曲子里似乎有一种天人永隔的悲怆,穿透了浩瀚无垠的时空。

      “逍遥,你是睡着了,还是在发呆?”

      “啊,没有,都没有。你弹的可真好听。曲子里是英雄末路,还是追思饮恨呢?”

      “都不是。” 润玉笑着摇头说。

      “那应该就是「长相思」罢?” 我再一次答道,抛出了藏在我心底最终极的那个答案。

      “嗯,就是它。”

      润玉抬起骤然明亮起来的眼睛,在我眼前突然跟某个模糊久远的人影重合了起来。

      眼前,那个俊美的人影,轻靠在我怀里哭泣,闪电之下,晃过我手心里那颗正“噗通”跳动的血红的心脏。

      “小倩,别哭。下辈子...” 耳边,似乎是我自己的声音响起,对着眼前的那个人说。而那个人,我一定是爱极了对方,才能让我的前世,为了他,视死如归。

      我正愣怔地消化着脑中不断涌出的景象,却未曾察觉润玉已经走到了我跟前。

      “逍遥…,一起逍遥。” 润玉望着我,柔情地说。

      “你?!你是......”

      我惊得无法动弹,就算初春也如寒九,刹那将我的心都冻住了。

      “上辈子,你说你不想再做读书人了,要逍遥。这辈子,不就已成了么?”

      润玉说着,快速抽出我背后的仙剑,恣肆潇洒地挥动了几下。

      仙剑冷冽的寒光照在他带笑的眼睛上,却是荡开了眷念含情的一潭春水。

      “前世,我碰不得它。这世,还有以后无尽头的永生永世,这柄剑,都可以归属于天上。”

      “龙精可碰不得它。所以,你不是千万年的精魅,而是...”

      “这辈子,或者说直到宇宙的尽头,我都是真龙仙帝。” 润玉幽幽地说,跟前世相比,他更加腹黑霸气了。

      他手持仙剑,剑尖已经轻轻抵在了我的衣领口。

      “你以前是小倩。而我以前,只是个一无所有的书生。”

      我脱口而出,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眼泪。

      “此生孤寂情难弃。”

      润玉扬唇一笑,用仙剑的尖一瞬挑开了我的衣襟,人早已压了过来。

      他依旧清丽如斯,如同被层层冰冻起来的烈焰蔷薇,又层层将冰雪融化在今生今世。

      (四)恋魂

      天亮了,朵朵桃花吹进窗棂里。

      我轻手轻脚地把趴在我身上的李逍遥挪开,想要偷偷地起床。

      没等我挪开他,逍遥却醒来了,一伸手便扯住了我的手臂,沉沉地闷哼了一声,“别走。” 接着,又把我整个人撞回到了他的肩窝里,扣得更紧了,窒息地揽住我。

      “逍遥,今天我带你去赏桃林。”

      “好,别走。你走了,我心里好空。”

      “好生肉麻。”

      他娇嗔着,我打趣着。

      “逍遥,一起逍遥。” 李逍遥也嘟囔着,抚着我流泻如墨的长发。

      “都逍遥一整夜了,还没够。”

      “将来,等我走遍天下,踏破青山,来到天涯海角,行至云巅山尖,有你在我心里,我什么都不怕了。”

      他继续说着毫不害臊的情话。

      昨晚,我们缠绵相对时,都不及他此番话,令我肉麻到汗毛倒竖。

      李逍遥又将嘴唇靠了过来,我推开他的嘴,郑重其事地笑说——

      “日日复月月,岁岁又年年。无妨爱我淡薄,但求爱我长久。”

      “侠之大者,爱国爱民。可如果我连一个人都不会爱,怎么能做侠士呢?就算口口声声地说,我行侠仗义,是为了天下人,其实,也不过为了私心罢了。”

      “别担心,我不会走。以后,只要你想我了,记得常回来仙灵岛看我,我不在这儿,就在天上。”

      (五)问情

      那柄仙剑陪我游历遍了人间。酒剑仙跟燕赤霞那样不羁,没个正形,我都懒得对他讲他前世身世的秘密了。

      为了打败拜月教主,我又偶遇到了在仙灵岛有过匆匆一面之缘的赵灵儿和唐钰、阿奴。

      后来,我又在街头,遇上了那个恶女林月如。

      林月如是个刁蛮的大小姐,而且,对钟情于她的表哥实在太凶残了。

      为了让晋元如愿以偿追到月如,我们一群人都在做他的神助攻。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状元郎如愿抱得美人归了。

      为了打败拜月教主,跟一个普通的凡人结合而怀了孕的赵灵儿为了天地生民的大义,赶来助阵。

      水兽最终被我斩于剑下。

      而赵灵儿也在大战后顺利生产,虽然差点没命,好在有润玉的帮助,诞下了一女。

      女娲族最金贵的是女儿。而灵儿的丈夫,一开始并不知道他的妻子为何总是在躲着他,两个人之间着实辗转误解了一阵子。还好,他不是那种懦弱无能之辈,也没被被妻子怀孕时冒出的长蛇尾吓晕,而是欣然接受了她的身份,也不认为儿子好过女儿。

      我斩杀水兽时,灵儿出了不少力,着实让我心生愧疚,而她丈夫心地宽宏,也未微辞,反而来安慰我,说他并不怨我,因为灵儿的心愿也是决心除去拜月,既是为了实现女娲族守护天下苍生安宁的职责,最终也是为了她的女儿能够健康成长。

      后来,等我行走江湖时,身边总时不时地有润玉过来陪着。

      他会在我大雪天温好酒壶转个身的前后,突然地出现,总是神出鬼没地。

      “这两天,想我了没?” 玉儿拂座,问道。

      “没。”

      “瞧你最近胡子拉碴地,我不来,你都老了10岁。还说不想。”

      “我觉得这样不太对劲,我都100多岁了。怎么还不见变老。我倒是想变老,看看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吃了龙精,还想变老?多少人想有这样的机会,都不得。天底下,你可是独一份。”

      “‘无妨爱我淡薄,但求爱我长久’,现在我可算明白当时你这么说的深意了。”

      我替他满上一盅霜花梅酒。

      在他流转的眼波里,藏着我行走天下时所有目睹过的绝景。

      在他的笑容里,任何凡尘的纷扰、烦恼和疲惫都会一扫而空,让我义无反顾地继续逍遥在这人间。

      润玉的存在,让我愿意去相信,人间天堂,虽然道阻艰难,亦是迟早可以实现的。

      人生不过无数个一百年,只要仙剑未朽,我跟他,就愿同他一道逍遥游下去。

      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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