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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九死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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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打不过敌人,你该怎么做?
那得看具体情况,若是不必要的战斗,退一步无妨,但若是生死攸关,自当全力以赴。
傻徒弟,不必要的战斗,一开始就不该打,生死攸关,当然是保命要紧,没了小命,还管什么输赢!
姜月脑海里浮现出昔日与师父的一番对话,只是如今明知打不过,她依旧得打,被捉后的代价太大,黎民苍生,她担不起。
简易的攻势凌厉,毫无破绽,姜月被迫退了一步又一步,明知崔长和的援军已到,正待接近,她却连拖延自保都越加艰难。冷汗一滴一滴的没入泥土,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更衬得手里的鲜血红得刺眼。简易不用回头,也能察觉到姜月的援军正在接近,只不过那漫长的距离,如何也赶不上救此刻力竭的姜月,简易长戟横扫,誓要迅速解决,不留他们任何希望。
姜月踉跄的躲过长戟,脚一软,半跪于地,简易抓住时机,长戟袭向姜月左胸。
眼看长戟逼近,姜月自知身体已无力招架,但若是被俘,万万不能。西狄的阴谋已经昭然若揭,她姜月虽未继位,仍是皇位第一继承人,倘若西狄挟她挥军东征,以兵援于她为出师之命,天下、朝廷当如何处之?她怎可让布局如斯的西狄皇叔简易得逞,再多的心思在这一刻也不必计量,姜月心一横,身子向右斜倾半步避开要害,任由那长戟划破软甲刺入肩胛,她左手紧握戟杆,右手不顾手臂痉挛之痛,一剑击出,直刺简易胸膛。端的是玉石俱焚之招。
简易没料到姜月不躲,眼看长戟刺破她的软甲肌肤甚至嵌在肩骨,他的手中还残留着通过长戟传递而来的触感,犹未回神,只见姜月颤着手死握住长戟,一剑袭来。他不及放手,待回过神来,胸口已是麻木一痛。习武自保的第一反应让简易立刻一掌击出,只听见远远的一声悲恸欲绝的呼唤,他才惊觉,面前的姜月,正被他打落山崖。
崔长和刚从最密集的一波敌军里脱出,第一时刻抬头欲寻姜月身影,恰恰看见姜月身中长戟跌落悬崖。
“殿下——”悲恸欲绝的嘶喊仍无法减轻崔长和心中的悔恨,他双眼通红,发现悬崖边上仍呆站在那儿的简易,脚狠狠的一踢马肚,持剑欲杀。而他身侧的小猴,此刻亦是满脸难以置信的惊愕。他催促马儿赶上崔长和,替他挡去零星敌军。
姜月在跌出悬崖凌空的那一刻,仿佛听见崔长和的声音而偏了偏头,眼中闪过一丝歉意,再看向简易,与那震惊的神色相对,姜月一时不知该用何表情以对,下意识的自嘲一笑,闭上眼,不再留恋。那下坠的时刻短暂而又漫长,姜月仿佛又听见师父懊恼的轻哼,只是这一回,她想辩驳也没机会了……至于自身的秘密,也一并埋藏了吧……恍惚间,她听见一个少女惊疑的声音,还未来得及分辨内容,一股冲击袭卷全身,再无意识。
而此刻山崖之上,简易仍愣愣的站在原地,身旁是聚拢起来的亲卫在着急呼唤,他置若罔闻。
“王爷!”
“王爷!”
一声比一声焦急,一声比一声惊恐,与亲卫惨白的脸色相比,简易太过平静。他似乎都没有听见,依旧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空空的右手,那柄长戟,随了姜月一并跌下悬崖。他曾经想要救,想要抓住那翩然的衣袂,可是伸长的手里什么都没有。他的心很痛,痛得几欲落泪。
姜月最后的那一眼,他还记得,那自嘲自讽的神情,他恐怕一辈子也忘不掉。他们的相识是他精心设计,他所做的一切都别有目的,唯一的变数,是他意识到,姜月除了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还是一个他简易寻遍天下也再难找到与之默契与共,惺惺相惜的女人。这种感觉,不需要语言,不需要动作,只需一个会意的眼神,一份相融的气质。
“简易,拿命来!”暴怒的吼声拉回了简易的思绪,他茫然回头,看向四周,看着那个墨衣男子杀气腾腾的瞪着自己,看着四周亲卫上前围斗,他紧紧的握了握拳,捂住心口剑伤,咬牙道:“撤兵!”
亲卫神色一震,毫不犹豫的传达命令,一边大声呼喊四周的骑兵过来保卫简易。
简易甩开了亲卫的相扶,冷汗淋漓,他走到白义身边,白义回头看了简易一眼,好似明白简易的状况,两腿一屈,让简易更方便上马。饶是如此,简易上得马去,血迹扩散的更开。上古名剑终究非是寻常利剑,姜月最后奋力的一刺,不仅穿透了简易的戎甲,更是直抵胸膛,毫无留手的痕迹。简易一手握缰,一手捂住剑身穿过胸膛的伤口,手腕轻动,白义前踏几步,又踌躇的回过头去。
简易微楞,侧过头看去,只见姜月的坐骑徘徊在悬崖边,悲鸣哀戚,似欲随了主人而去。
“骅骝,月儿不在,你……可愿随我回去?”
白义嘶鸣不止,像是在呼唤骅骝,骅骝退了两步,看着悬崖,又回头看着白义,最终,选择了调转马头跟随。
简易惨然一笑,看着赤红如火的骅骝,心酸难抑。
撤兵的命令传得飞快,当西狄的骑兵缓缓向西南方向撤退,夕阳也终于沉落,原州的援军将领谨慎的只派了少量骑兵追击,其余皆留在原地管理伤员,这一战,两千步兵,仅余百人而已。眼看着后勤设施在仓促的准备起来,那一干将领得空下来,皆是默默的看着徘徊在悬崖边上的墨衣男子,至于另外一个曾出现在崔长和身边的少年去了何处,谁也没去记得。他们现在满脑子的都是姜国的皇太女战死身亡,这个消息报上去,他们该担多大的罪责,谁来承受姜后的怒火。
悬崖很深,听着那回音毫无尽头的石子便可以断定,崔长和一脸木然的站在悬崖边,身上诸多外伤,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剑身上的血迹还在缓缓滴落,一嗒一嗒,麻木空洞。他还记得姜月对他说,不可轻言牺牲……他还记得她说,她姜月无崔长和不行!可是一转眼,再相见,他见到的却是永别。
“姜……姜月,姜月,月儿,月儿,月儿……”低声的呢喃,温柔如水,他曾在心里念了无数遍,他多么渴望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的唤她月儿,可是现在,他敢唤了,却没了听的人……
明明是个会谋算天下的人,明明知道就算生擒,也好过死亡的终结,明明最看得清楚取舍,为何今日这样的固执,宁愿玉石俱焚……月儿,究竟是为什么!崔长和心中的疑问,无人可解……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崔长和翻身上马,神色坚定的返回军中,一开口便道:“立刻派人沿山崖两边查探,必须找到下去的路,就算……是尸首,也必须带回!”
“是。”诸将面面相觑,不敢拖延,连夜调遣小队沿悬崖两边查探,而这一查探,持续数月,仍毫无结果,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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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场战争结束的数日后,各方通过各自渠道皆已知悉此战情报。
当温故拿着手里用蝇头小楷书写的纸卷情报时,那张常年含笑不变的脸骤然变色,手指好似夹不住纸卷,风来,任由其飘走。
端着热茶走来的墨九满脸迷惑,他看着温故的侧影,奇道:“侯爷,出什么大事了?”
温故没有回答,他负手遥望北方天际,幽幽一叹,满脸萧然。
墨九越发好奇起来,能让温侯露出这种表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正欲追问,只见温故折身进屋,临关门前,他淡淡吩咐道:“明日回城,下去准备吧!”
墨九呐呐的应了一声,看着紧闭的屋门,满脸困惑。
而刚才飘走的纸卷,顺风跌落溪流,墨迹化开,再无法辨别。
另一处恢宏宝殿,当姜后从侍从官手里接过最新的战报,脸色亦是一变。
她这一日罢了批阅,挥退下人,独自待在东宫,没有人知道她做了什么,想了什么,直到第二日黎明早朝,她命人宣读懿旨,具体细节谁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上面最关键的内容是,皇太女不顾自身安危,为抵御西狄进攻而身亡,建衣冠冢入祖庙安葬,并即日册封皇子姜桓为太子。
没几日过后,当姜桓还在为赈灾四处巡查时,接到了这封懿旨,他第一反应便是强要了匹快马抄近道往西面赶去,虽然最后勉强被侍从追回,他仍无法相信阿姐已死的消息,他恨阿姐,恨母后,更恨无能为力的自己。强势的拒不受旨,哪怕僵持数年,在这一点上,姜桓始终未曾与姜后妥协,即便代价是数年的在外游荡,他心甘情愿。
而比起这些,原州驰援的将领一夜被人杀尽,而第二日,最后一波撤离汲关城下的西狄骑兵埋首沙场显得微不足道,更被人有意的隐瞒起来,少有人知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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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帘轻摇,风中夹带着浓郁的药香,顷刻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被紫袍半掩的手指轻轻按在苍白的手腕之上,稍久,手指离开,紫袍主人轻咦了一声。
蹲坐在一旁的少女一脸忧色,又似在忌惮说话的后果,只能用眼神焦急询问。
紫袍之人揉了揉少女的脑袋,声音柔和道:“有药叔在,就是踏进鬼门关,我也能把人拉回来,别担心了。”
少女用力的点了点头,显然对药叔的能力十分信赖。她倾起半身仔细替躺在床上的女子擦拭脸颊,一时有些痴了。
“红儿,帮药叔看看药煎好了没?”药叔紫袍一挥,少女立刻回神,应了声转身便往屋外跑。
趁少女离开,药叔手中变出银针数根,快捷准确的插入各个穴位,没多久,只见床上之人蹙起眉头,悠悠转醒。
“醒了?”
“……嗯?你是谁?”
“救你之人。”
“那……我是谁?”
药叔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并未作答。而这时,红儿正两手端着药汤快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