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壹小糖

4、终章：何以千年

　　景元帝四年，李承清除朝中剩余叛党，重挫叛逆亲王实力，并率兵远征塞外，平定边塞战乱。
　　政局渐稳，李承功不可没，相对卓越功勋的辉煌，冷清的义王府长久未曾有过欢声笑语。
　　好几次，景元帝提及重立王妃，李承婉言谢绝。顾及白婉琳的死对李承打击太大，景元帝也没勉强，任由李承将所有心思放在建功立业。
　　每逢夜深人静，李承坐在庭院独饮，苦闷扑面而来。有时，他会拿出棋盘，一个人下棋。战场上，他所向披靡，却始终感到身边空空如也。无需出征的日子，他独坐屋内，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让自己不去回忆。
　　他早已拭去仙丹上面的尘土，将它放在锦盒内，夜里辗转难眠时，他总会坐在床沿望着锦盒发呆。
　　无数次的噩梦将他从睡梦中惊醒，每次呼喊寒天的名字，眼泪就落了下来。
　　平淡无味的生活，日复一日。

　　一天，景元帝昭重臣商讨国事，提起南方山岭近来妖魔作祟，过往商队屡屡遭劫，派去镇妖除魔的士兵无一生还，形势异常严峻。
　　李承对此并不感兴趣，此时又恰逢白婉琳忌辰，景元帝考虑再三，命另一名将领出征南方山岭。
　　不久后，传入宫中的是全军覆没的消息。
　　景元帝龙心不悦，李承知其心情，于是领命率五千精兵前往了山岭。出行前，他将仙丹放入行囊，一并带走。若真是妖孽作乱，仙丹或许能有所用处。
　　山岭中，李承与对方几度交锋，周旋迂回，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突破重围。又一次陷入包围，李承却没能反击，他看见了妖中的首领，他朝思暮想的男子，寒天。
　　银色的长发坠至地面，金眸透出一如既往的霸气。
　　“寒天。”李承轻声唤道，他的声音有些不稳。
　　寒天轻轻侧过头，眼底有一丝愠怒：“人类，竟敢直呼本王姓名。”
　　李承一愣，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些什么，眼前的寒天已不记得他。他们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错过，每一次的争执都因琐事而起，最后却都已分离作为结束。
　　他们为何要错过，他们为何不能平稳的在一起，一同生活。
　　妖王一抬手，顷刻剿杀了李承的精兵强将，与妖力对抗，人类毫无胜算。寒天走到李承跟前一把捏住他的脖子，这一次，李承决定不再留下遗憾。
　　他取出仙丹，白色的丹药发出淡淡光芒，柔和的光铺撒而开。
　　“仙丹你哪里得来的？”寒天问。
　　李承笑了笑：“寒天，你是妖王，我是人，打仗我自然赢不了你。下棋一较高下如何，三局，你若能胜我，我就告诉你这粒丹药的故事。”
　　“你以为这么说就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寒天一挑眉，加大了力气，“三局，就算三百局，你也不会有丝毫胜算。我对仙丹从何而来不感兴趣。”
　　“那可未必。”李承轻松地扬起笑，“仙丹毕竟是你亲手送给我的。”
　　闻言，寒天眉宇间的怒气陡增，一个人类胆敢如此淡然的面对他，出言戏弄，寒天理应杀了对方，可他却放开了李承。
　　他在李承眼中看见了绝对的自信和不服输的傲气，而他不相信李承有丁点获胜的机会。
　　第一天对弈，李承采用了寻常的方法，使用自己一贯的下棋方式，寒天的棋路令他顿感欣慰。
　　寒天所走的每一步棋，李承均可断定，这就是自己认识的寒天，与他一起下棋的寒天，只是目前不记得他了而已。
　　第一次交锋，李承输了，却输的坦然。
　　第二天对弈，李承打破了所有常规的方法，放弃了他与寒天曾用过的所有棋路，兵行险招。李承没能赢过寒天，而寒天也未能战胜李承。
　　第二轮交锋是平局。
　　第三天，寒天收到飞鸽传书，有要事必须出行，对弈的时间推至一周后。临行前，李承坦言，若是寒天愿意，他希望最后一局的地点定在义王府。
　　寒天稍加思索，应了李承的要求，他若想杀了李承，李承根本就逃不掉，而且，不管地点在何处，李承都不可能胜过他。

　　一周后，寒天前往义王府赴约，可府中完全不见李承的影子。寒天大怒，只见年轻的侍婢怯生生地送来一封文书。李承留下书信，信上说，残余叛党勾结，宫中政变，他奉命前去护驾，若是他未能如约归来，希望寒天能够等他。
　　寒天将信揉作一团，闷闷的在义王府等了一天，日落西山，仍旧没能等到李承出现。闲在王府着实无聊，寒天转身前去皇宫一探究竟，就见宫中腥风血雨，久战的李承已然疲惫。
　　寒天的到来，李承很是吃惊，意识到其他人无法看见寒天的存在，又多了几分焦虑。寒天绕过李承身旁，踱步到景元帝跟前，一会儿，他又回到李承身边，淡然说道：“别为这个人效力了，以后，他会除去你以绝后患。”
　　李承不相信，他坚持对君主对国家的忠诚，手刃叛党。而寒天则坐在一旁观战，他不会介入战争，帮助任何一方，即使李承陷入危机也不出手相救。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看着李承一身伤痕，费尽力气平息了战火。
　　李承回义王府养伤的日子，寒天并未急着与他下棋一较高下，而是等李承安心静养。
　　夜里，李承伤势明显好转，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出门透气，不想在庭院看见了寒天，寒天倚坐石凳，他伸手一拂，袖子扫过桌面，石桌转眼成了棋盘。
　　李承笑着点了点头，欣然应战，然而，即使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战胜寒天。
　　三局结束，寒天理所当然的赢得了胜利。他拂过桌面的棋子，棋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赢了，”寒天说，“你可以用那粒丹药保全自己的性命，在我听完你的故事，杀了你之后。”
　　李承微微扬起嘴角，不慌不忙将故事娓娓道来，从白婉琳嫁入义王府，到他们之间产生矛盾，到最后寒天去了仙岭。他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对方。
　　寒天坐在一旁久久不语，一会儿，他抬眼看着李承，满是失望：“我以为你是只懂得为国效力的傻子，原来不过是一个编造故事保护自己的懦夫。”
　　“你不相信这个故事？”李承问。
　　寒天一脸的不屑，反问：“我应该相信这个荒诞的故事？相信我为了你冒死去取仙丹？”
　　“是否相信并不重要。”李承站起身走入黑暗，一会儿，他拿来锦盒回来，把仙丹交给了寒天，“下棋我输了，故事也讲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寒天懒得动手去杀一个编造故事的人，他失望地回了山岭。

　　李承也说不清自己何时为何就成为了景元帝的眼中钉。护驾结束之后，兵强马壮的王府军队令景元帝深感不安，亲王数次叛变更是引得景元帝对李承的信任大减。
　　加之多年来，李承战绩卓越，不仅在朝堂实力壮大，在民间也是佳名远播。这样的李承要取代景元帝可谓易如反掌。
　　景元帝日趋惶恐，对李承几番加害。
　　起初，李承毫无戒备之心，每每陷入莫名的无妄之灾，后来，他才渐渐明白，有人要除掉自己。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一路扶持的皇兄，多年为其效力的君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而李承也没有去争辩的打算。
　　他在幼年时就失去了母妃若晴，被当作妖怪遭受冷遇，好不容易有了家，岂料，白婉琳和自己的孩子卷入灭门惨剧，化为尘土。
　　与寒天亦是失之交臂，在一次又一次的错误里擦肩而过，相悖而行。
　　事到如今，就连为国效力，也被景元帝全盘否定，人生在世，活着又还有何意义。
　　李承没有统领天下的雄心壮志，他的心愿从一开始就非常简单。
　　叛国逆党的罪名压在李承头上，他只是淡然一笑，一言不发的被押去了刑场。
　　刽子手举起大刀，寒光瘆人，手起刀落，刑场上一股诡异的黑风，李承从此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山岭的月夜，李承一袭白袍快步走过长廊，却见一道白光忽闪，挡住了去路，李承顺势拔剑，刀光剑影，只听得金属碰撞之声。
　　一会儿，黑夜里一声轻笑，李承放下了手中的剑，他无奈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不知从何时开始，寒天有了这般见面比划两招的兴致。若是李承输了，就必须给寒天说故事，说那些曾经发生过却又飘渺到不真实的故事。
　　之前，寒天对仙丹的事情深感疑惑，回到山岭询问手下才得知确有此事。一切的一切，故事从头到尾和李承所说如出一辙。
　　可寒天终究难以理解自己会为了李承甘愿舍弃自己的性命，忧郁数日，他决定将李承带回山岭，他想要了解这个人。
　　他将那粒辛苦得来的仙丹捏的粉碎，把一粒妖界的延命丹给了李承，他不要他成仙，他要他和他一起成为居住在这山岭之中的妖魔，共同生活百年，千年，万年……
　　寒天一把将李承拉到跟前，含笑的视线上下打量着对方，手指撩起黑色的发丝：“今夜说什么？”
　　“总是这么说来说去，我怎么知道该说什么？”李承不乐意地推开对方，又往前走去。
　　寒天跟随他的身旁，两个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每隔百年，寒天会与李承外出，去看山岭外的朝夕万变，赏大好河山，他们骑马驰过草原，从一望无际的大海看到黄沙漫天的沙漠，从春雨润物看到雪花飞舞。
　　有时，他们会来到人类皇宫，辨别明君和昏君，有兴致时更是饶有趣味的打赌，赌国家的未来。若是遇到亡国的忠诚将领，就带回山岭，培养为寒天的得力部下。
　　白天，他们外出并肩同行，夜里，寒天将李承拥入怀中，褪去衣衫，李承总会脸颊微红的低下头，用自己的方式回应寒天的感情。
　　李承告诉自己，这一次不要再留下遗憾。

　　转眼千年，新的千年之战爆发在即，寒天拉紧李承的手，他们一同出征一同归来，并肩作战。
　　谁也不会离开谁的身边，直至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