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壹小糖

3、第三章：情归何处

　　景文帝三十六年，景文帝重病缠身，太子李恒的支持者屡遭暗杀，朝廷上实力大减，众皇子明争暗斗，闹得皇城乌烟瘴气。
　　李承幼年曾因晴贵妃受宠，而拥护者众多，后因若晴失踪，高僧断言李承体内妖气乃为乱世祸害，进而被景文帝疏远。
　　冠礼结束后，景文帝御赐府邸永宁，李承搬到了皇宫外。永宁府面积偏小，府中侍婢侍卫数目不足从四品官员府邸的一半，为此，李承不免被世人笑话。
　　李承对此倒是毫不在意，走出皇宫的那一刻，他瞬间觉得轻松了下来。远离是非之地，寻得一方能让他自己呼吸的清静场所，他已经心满意足。
　　他离开皇宫后，寒天也随他到了永宁府。寒天出现在庭院时，李承一脸的不可思议，往昔总是游走于后宫宠妃之中，以伤害李承为乐的寒天，为何来到这小小的永宁，他府中没有任何能算作上等容颜的女子。
　　可，寒天在永宁府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三年。
　　晴朗的天气，他会陪李承练习箭术和骑术，心情好时，更是执剑与对方一比高下，尽管每次比试的结果不言而喻，李承倒也乐意与他切磋武艺。
　　逢下雨天，寒天则在屋内摆上棋盘与李承下棋，化棋盘为战场，化棋子为千军万马，将兵法的运用发挥到淋漓尽致。李承总是败下阵来，他没考虑过能赢过对方，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战胜妖王。
　　三年来，寒天与以往的不同一直令李承不安，而且，寒天介入了每一次李承选妃，赶走了所有靠近他的女子，有时更是将送入永宁府的美眷直接丢了出去。
　　景文帝病情稍见好转时，去了围场，所有皇子都参加了狩猎，箭术精湛的李承不经意间才华尽显，傲气逼人。景文帝对其赞赏有加，引得众人不满。
　　民间传闻，十皇子李承相貌堂堂，勤于兵法，精通武艺，令无数女子倾心，奈何此人清心寡欲，非寻常人能受之青睐。

　　围猎不久后，太子李恒造访了永宁府。
　　李承幼年在宫中饱受欺负，太子李恒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为他打抱不平，凡李承应求之事他都鼎力相助。也许是对皇弟疼爱，也许只是从一开始就看准了这个失宠的皇子以后能为他效力。
　　无论当初是何目的，如今已经到达了他期待的效果。
　　李承送李恒出门后，返回庭院，遇到了寒天。
　　“你要帮他？”寒天问。
　　李承点了点头：“如今皇兄有难，我自当竭尽全力为他铲除前进的障碍。”
　　“我以为你不会参与政事。”寒天的表情沉了下来，一旦卷入皇族的争权战争，李承这一世将无法安宁。
　　李承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声音飘过夜色：“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寒天一顿，没有答话。

　　一年后，先帝病逝，太子李恒登基，称，景元帝。封李承为义亲王，赐，义王府。
　　从此，李承与寒天来到了宽敞华丽的全新居所。李承事务渐多，加之政局不稳，时常在外奔波，也没了与寒天射箭，下棋的时间。
　　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景元帝元年，不服景元帝统治的亲王率兵谋反，战火连绵数百里，乱世之中，民不聊生。
　　李承奉命出征，成功平定叛乱。景元帝闻讯大喜，赐良田万顷，并将太傅之女白婉琳赐予李承，择日完婚。
　　知书达礼，温柔贤淑的白婉琳第一次出现在寒天面前时，寒天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李承急忙命人领白家小姐去后院赏花，自己则与寒天来到了书房。
　　“你要娶她？”寒天强压怒火，声音因压抑而分外低沉。
　　李承别过视线，不敢正视对方：“赐婚，我没办法拒绝。”
　　寒天一把拽住他的衣服，力气之大，几乎将他脱离地面：“我助你出征，护太子登基，战乱中保你平安，你就这般待我？”
　　“你需要什么，我可以补偿。”李承拉过他的手，“良田，美眷，只要我能办到，我都会拿回来给你。”
　　“我要她离开，永远离开。”寒天说道。
　　李承摇了摇头：“我办不到。”
　　寒天挥起拳头，手停在半空，许久，他松开了手，将李承推到一旁，金眸的光泽全然黯淡。
　　“寒天，”李承走到他跟前，“这么多年，我一直希望有一个家，家里有等待我回家的妻儿。我只是一个平凡人，成家立业，这就是平凡人的生活。”
　　寒天看着他，笑得凄然：“这是你的真心话？”
　　李承表情僵硬地点了点头，这不是他的真心话，但却是他能回答寒天最好的话语。他是人，他是妖，他有他的妻儿，他有他的六宫粉黛，他们都应该有属于各自的生活。
　　他们不应该在一起，也不会有结果。
　　寒天离开了书房。
　　那天起，他们再也没有说过话，随着李承与白婉琳在一起的次数增多，寒天出现的时候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寒天再也没有回到义王府。

　　司巫已择吉日，李承婚宴在即，新的战乱再度暴发，一杯蓄谋已久的毒酒险些取走李承的命。战争胜利了，重伤的李承卧床不起。
　　一筹莫展的白婉琳去了山岭，恳求寒天救救李承。寒天不愿理会她，可她却聪明的给了寒天他最需要的交换条件。
　　“我离开他的身边。”白婉琳说道。

　　李承死里逃生，奇迹地活了过来，睁开眼时，他看见了寒天，却没能看见白婉琳。
　　一句为什么要逼她离开，问得寒天转身离去。
　　面对李承的责怪，寒天没有解释，他们之间若已无信任可言，何须解释。
　　李承寻回了白婉琳，婚宴如期举行。
　　李承大喜的日子，寒天没有到场。他回到了皇宫，来到李承寻死的池塘。水面已无寒冰，一池睡莲随风而动。临池的石亭，一抹月色，一个酒杯，寒天喝得酩酊大醉。
　　几千年，寒天喝过无数的酒，酒量甚好，几乎没有醉过。可那晚，寒天喝醉了，醉得彻头彻尾，忘了回义王府的路。

　　寒天依旧与李承在一起，在战争中保护他，为他出谋划策，赢得每一次征战。李承成为了不败的神话，令敌人闻风丧胆。
　　李承对寒天的感激，一次也未能表达，他没有机会说，战争中，寒天陪其左右，平时，他们早已形同陌路。
　　寒天将白婉琳当初求他救李承的许诺抛在脑后，如果，李承需要的仅是一个温暖的家，寒天何必与一名爱着李承的女子过不去。
　　可他远不知道，李承的想法早与他相去甚远。
　　白婉琳身怀六甲，李承每每见到寒天频临崩溃的神情，首先担心的都是妻子的安危。
　　李承千防万防，没能防住妻子的噩耗。
　　一封家书，白婉琳返家省亲，却惨遭灭门，鲜血遍洒太傅府。白婉琳生命垂危，时日无多。李承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寒天怒吼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寒天从头到尾未解释半字，莫名的痛苦淹没了情绪，昔日他对李承的残酷，换来了此刻李承对他的不信任。
　　他望着李承，任他骂任他打，一动不动。
　　李承没日没夜的守在白婉琳身旁，他握住妻子的手，倾诉爱意，鼓励她熬过难关，两人幸福的生活下去，一直到老。
　　寒天站在门外，屋内的一切尽收眼底。昨日因，今日果，他欠了李承太多，伤害了他太多。倘若白婉琳能为李承带来幸福，他愿去仙岭取回可保母子平安的仙丹，就算这粒仙丹的代价过分沉重。
　　他不会再使用妖力，不会再让李承的后代步入李承幼年被痛斥为妖怪的后尘。

　　寒天启程去了遥远的仙岭，仙界的结界令他难受，澄净的空气让他呼吸不顺，圣洁的光芒割破了他的皮肉，他只是妖，不应该来这儿。
　　他心急如焚，奈何举步维艰，数不尽的灵兽腾空而起，从四面八方袭来，一轮紧接一轮的殊死搏斗，打得天昏地暗。
　　仙界的灵草割破了锦履，灵兽的尖角戳穿了银白的长袍。一批又一批的修仙者视他为毒物，除之而后快。
　　无数次，他难过的想要离开仙岭，无数次，他回想起李承的期待，强忍住痛苦，小步小步地往前挪。血的脚印一步步移向他要前往的地方。
　　寒天无所畏惧，妖王岂能因为一粒小小的丹药倒下。打败他的不是成群的阻碍，而是李承，李承拉着白婉琳的手诉说爱意，轻而易举将寒天彻底击溃。
　　他来到仙池，步入池水，水夺走了他体内的妖气，来到仙池正中，他已是脸色惨白。
　　碧绿的托盘，一粒白色的仙丹静置其中。这粒丹药不仅可保白婉琳母子平安，更可使李承的孩子从此获得仙力，一生得上苍庇佑。
　　寒天拿起仙丹，满意的把药丸放好。这时，只听得晴空一声巨响，怒吼随之扑面而来：“大胆妖孽，竟敢擅闯仙境，偷盗灵丹。”
　　“我急着回去救人，事后归来再任由你们处置。”寒天淡淡说道。
　　然而，对方对他的说辞毫不信任，不容分说，成群的仙将蜂拥而至：“妖孽，拿命来。”。

　　寒天赶回义王府时，为时已晚，王府上下挂着白布，侍婢侍卫披麻戴孝，白婉琳已下葬数日。李承红着眼看了他一眼，又别过头去，他最手足无措的日子，寒天一刻也没陪在他的身边。
　　寒天拿出丹药，递给李承，李承看也不看，推开了他，白色的药丸从寒天手中落下，滚落地面。
　　“李承，”寒天说，“我有些事，现在必须走。”
　　“我不想听。”李承声音沙哑。
　　寒天不介意对方的冷淡，徐徐说道：“丹药你保管好，以后定能保你性命。”
　　“我现在不想听这些。”
　　“此次出行时间可能会很久。”寒天的声音低了下去，一道白光冲出他的身体，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光，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如果我不能回来了，找个好女子，好好待她，好好照顾自己。”
　　“我不想听……”李承偏过头，话没能继续往下说，数不尽的光束刺透寒天的身体，红得刺目的血液沿着光束往下流淌。寒天脸色蜡白，他的嘴边挂着笑，眼底满是柔情。
　　李承莫名地打了一个寒颤，深深的恐惧铺天盖地袭来，他冲向寒天，却被光束阻挡在外，无法靠近：“寒天，出了什么事，这些日子你去了哪儿？”
　　“我出了一趟远门，耽误了些时辰。仙丹本是给她的，我回来迟了。”寒天缓缓说着，从未有过的轻声与温柔，“对不起，没能陪在你的身边，我的承诺总是完成不了，一次次令你失望。”
　　“不要说这种话。”李承大力拍打光束，可他根本就过不去，不能接近寒天些许，“你是妖王，无所不能，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寒天笑而不语。
　　“回答我。”李承无助地拍打在光束表面，不知为何，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白婉琳咽气的时候，他也不曾哭得如此伤心。
　　寒天的笑容越来越轻，他静静地闭上双眼，万丈光芒扯碎了他的身体，鲜血四溅。寒天何曾想过，自己竟会走到这样一个结果，为了一名人类男子，付出至此，到最后烟消云散。
　　温热的血落在李承脸上，身上，李承跪在地面放声恸哭。
　　终于，他失去了寒天，连同所有的爱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