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全驸马》浅灰不灰

29、第 29 章

　　内敛的九月渐渐进入了尾声，天空像一块覆盖大地的蓝宝石，已经被秋风抹拭得十分洁净而美丽，美中不足的便是那时而暴躁时而温和的秋风带来的丝丝凉意。

　　杨谨俞靠坐在床头，抱着手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原本她是想着和她一起帮栾将军守灵，但那人却激动的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似的说什么都不让，到最后她只能自己和清儿先行回府休息。

　　但一闭眼她的眼前却总是浮现栾泽孤零零跪在棺柩前的孤单身影，就这么思来想去的几乎一夜未眠。

　　“主子~”

　　杨谨俞听到声音抬起了头，只见清儿手里面不知捏着什么东西正笑盈盈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栾将军的葬礼结束了么？”杨瑾瑜看向清儿一边问着一边掖紧了自己的被角，毕竟她风寒刚好不久，身子难免还是有些不禁冻。

　　“回主子，皇上下令说要以临安城最高的葬礼标准来给栾将军送行，所以礼节方面会略微繁琐一些，估计要到晌午才能完全结束。”

　　清儿看出自家主子的身体似乎有些颤抖，便懂事的往床边的火炉里面添了几块炭火，让炉中的火烧的更旺了一些。

　　“嗯...”杨瑾瑜微微的点了点头后又将目光移到了清儿手的方向“你这手里拿的什么？”

　　清儿闻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一拍脑门，边说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杨瑾瑜“啊！刚刚二公主殿下派红玉来说城里来了个不错的戏班子，想着给主子送了几张戏票过来，奴婢说您感染了风寒，不方便见人，红玉就直接把票给了奴婢帮忙转交给您，您看...？”

　　杨瑾瑜低下了头略微思索了一会儿，眸间的淡漠渐渐化为了温柔“你晌午时分去一趟将军府，问下驸马...是否愿意和本宫一同前去。”

　　她抿着唇想着那人无助柔弱的神情：如果带着她去看戏的话应该能让她的心情变得好一些吧...

　　“好的，奴婢这就去办~”清儿欢快的应下蹦蹦跳跳的离开了房间，而榻上的人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一般嘴角微微上扬。

　　此时，另一边的将军府内空无一人，四周一片寂静。

　　经过一天一夜的忙碌，葬礼所有的流程也终于结束了，在众人散去后栾泽才褪下了身上穿着的丧服，软绵绵的靠在了卧房的椅子上。

　　可还没等她休息多久，门外便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抬眼看去只见清儿正站在门口探着脑袋往里面看。

　　“清儿姑娘怎的站在外面？有事进来说罢。”栾泽被清儿小心翼翼的样子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赶忙摆了摆手示意对方进来。

　　“驸马爷...”清儿看到自己被发现了，索性直接从门后钻了出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道“二公主殿下说今日京城里来了个不错的戏班子，邀请主子去看，主子让奴婢来问问您有没有时间和她一起去。”

　　看戏嘛...

　　栾泽低头想了一下，不由的回忆起了杨桉宁来祭奠她父亲时和她说的话：“现在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和我皇妹坦白下你的情况？”

　　说实话她是有些动了心的，毕竟她现在只身一人，失败了无非丢了一条命又不会连累到任何人，但一旦成功那便是幸福生活的开始...

　　“麻烦清儿姑娘回复公主，臣换身衣服就去。”栾泽习惯性的向上挑了下嘴角，眼神里略过了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决绝。

　　“奴婢这就去禀明主子~”清儿听见栾泽的回答也很是开心转身蹦蹦跳跳的离开了房间。

　　栾泽目送着清儿离开后立刻敛了笑容两眼注视空中，出神似的凝想着：

　　从前她不愿承认身份的原因，是想着为身边的人考虑不想连累到无辜的人，现在她已孑然一身，而心头的那一份感情早已化作了春水，令她变得大胆变得贪心...

　　放手一搏吧....

　　栾泽一边想着，一边用最快的速度换好了一套衣服赶到了公主府，待她接到杨谨俞一同驱车到达戏班的后一秒，杨桉宁和安知萌恰好也刚从马车上下来。

　　杨谨俞看到这两人时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毕竟票是她们给的，一起来看也无可厚非。

　　但那眸中闪过的一丝不悦却将她的小心思暴露无遗：要是这两人不来就更好了...

　　与安静的杨谨俞相比，杨桉宁这边倒是显得有些异常兴奋，只见她趁着杨谨俞不备悄悄的绕道了栾泽身边小声说道“今天这出戏可是我专门给你准备的~”

　　“专门给我准备的？”栾泽歪了歪脑袋一脸的不解。

　　“等一会儿开始你就知道了~”杨桉宁拍了拍栾泽的肩膀一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一边往里面走去。

　　“哦。”栾泽应了一声，脸上依旧写满了疑惑，但她来不及多想，眼看着戏就快开始了便快步跟了上去。

　　在找了一个视野较好，人又少的地方安顿好了木椅上的杨谨俞后，栾泽才缓缓坐到了她的身边。

　　众人落座，戏曲也很快便开始了，只见几声开场锣鼓敲罢，一名身着红袍头戴黑色乌纱的女子踱着台步从幕布后面出来边走边唱，一阵熟悉的曲调便在栾泽耳边响了起来：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那女子边唱边随着配乐转着圈，做着各种各样的动作“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哇~好新鲜哪~”

　　在听到前奏时，栾泽的心里就一阵惊悸打起了鼓，毛发着了魔一样地冰冷地直立了起来。

　　她瞅准了机会看向了与自己一人之隔的杨桉宁，向她投去一个质问的目光好像是在说：你什么意思？！

　　而一旁的杨桉宁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向她回以了一个神秘的笑，又在她惊恐的眼神中对着她身边的杨谨俞缓缓开口“皇妹觉得这戏如何？”

　　而一旁阻止无果的栾泽也屏住了呼吸她不时的用余光瞄着身边的人等待着那人的回答，只觉得心脏快要蹦到嗓子眼了。

　　“唱的不错。”杨谨俞此时正全神贯注的看着台上，似乎已经全身心的投入了进去一般。

　　“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婵娟呐~~”恰好此时台上的女子唱到了戏中最为重要的地方，杨谨俞听后脸却渐渐变了颜色，眉毛也拧到了一起。

　　杨桉宁没有注意到自己皇妹的表情变化，而是意有所指的继续说道“要本宫说啊，咱们一些封建礼教有的时候是真的要不得，有时候啊就要敢和封建势力做斗争，女扮男装又如何？只要人好就行呗~皇妹觉得呢？”

　　杨谨俞听到自己皇姐的话，误以为她是想要安知萌来女扮男装做她的驸马直接沉下了脸。

　　而听到回答的栾泽以为身边人可以理解接受而低下头窃喜，在低头的瞬间刚好看到了正静静的躺在自己手旁纤细的手后心头一动，刚想伸手握住那双纤细的手时，却又听到了她后面的话...

　　“皇姐可知女扮男装封官加爵可是欺君之罪，是要杀头诛九族的？”

　　自己这个皇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她和安知萌的关系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竟然还不知足，居然还想着招安知萌做女驸马？简直儿戏的不能再儿戏了。

　　此时栾泽闻言一怔，只觉得自己伸出的手似被蜂蛰了一般猛地缩了回去。

　　“啊...不是...”杨桉宁听出来自己皇妹似乎是有些误会了什么急忙开口解释。

　　“不是什么？”杨谨俞紧紧地抿住嘴脸色骤变“两个女人在一起本就是不入流的，要不是一些特定的原因，本宫断然不会睁一支眼闭一只眼的。”

　　她字字有力的训斥着身边的杨桉宁，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的栾泽逐渐发白的脸色。

　　杨桉宁见状急忙收了声也不敢在多说什么，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此时栾泽的心里肯定难受的不行了。

　　而正如杨桉宁所想。

　　此时的栾泽的脸惨白惨白的，喉咙处似乎涌上了一股失望的苦水淹没了所有的期待，心里那刚刚燃起的火苗也在刚刚的一瞬间熄灭。

　　“不过皇姐的话倒是让本宫注意到了一些东西...”杨谨俞看着安静下来的杨桉宁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转过了头，玩味的打量起了自己身旁的栾泽“本宫的驸马也是生得一副潘安貌，莫非...驸马这纱帽下罩的也是婵娟？”

　　栾泽还沉浸在刚刚打击中没有反应过来，听到身旁人这么说更是瞬间绷紧了身体，象石灰一样的白的唇角露出了一种笨拙的笑容“公主莫要说笑了，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她嘴角极力的挂着笑意，声音却越来越小越说越没有底气。

　　而杨谨俞似乎对栾泽的回答很是满意，又转过头对着身旁的杨桉宁说道“皇姐今日所言，本宫会当做没有听过，但是还望皇姐自重，莫要做出令本宫不齿之事。”

　　这话毫无疑问又给了栾泽当头一棒，让她本就失落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原来...这种感情...在她心里是不齿的么...

　　杨桉宁注意到了栾泽低落的情绪，赶忙赔笑着解释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让自家皇妹不要往心里去。

　　恰好此时戏也已经唱完，她赶忙吩咐自家车夫驱车送杨谨俞和栾泽回府，自己则是悄悄的溜到了后台，塞给了唱戏的人几锭碎银。

　　原本这戏班唱的不是这出戏，是她提前给了戏班女驸马的戏本临时进行了改动，她本想着助自己姐妹一臂之力却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

　　但现如今她所能做的，只能是为栾泽暗自祈祷，祈祷她不会被自家皇妹说的话给打击到一蹶不起了...

　　另一边，栾泽失魂落魄般的回到了公主府，又像行尸走肉一样渡过了一个下午，直到临睡时，她才回过了神。

　　她轻手轻脚的从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床上支起了半个身子，略过“楚河汉界”借着月光看着身边人熟睡的面庞...

　　那目光像最深的湖水，在黑暗中温柔着。

　　在栾泽眼中，睡着的她是那么的柔美动人，让人看了就有想要触碰的冲动，轻轻一嗅，就是一股扑鼻而来的芳香...

　　但此时，她的心早已变换了季节，思绪也凌乱地结成了一张网，越网越紧直达心脏，一阵隐隐作痛之后，方才罢休。

　　她望着她，嘴张了几下，却只轻轻的吐出了三个字 ：

　　“对不起...”

　　对不起...我就是那个婵娟，对不起...我骗了你，对不起...这样的我不该对你动了情...

　　而就在栾泽说完了那句话后，面前人却突然翻了个身 ，吓得她瞬间身体发麻一动都不敢动，她不时的用眼神确认着，直到一阵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后，她紧绷的神经才得以放松下来。

　　在确定身边的人没有醒后她才又轻手轻脚的重新躺回到了榻上，调整了个舒服的睡姿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殊不知，就在她闭上眼睛的一瞬间，那背对着她的人却在月光下悄悄睁开了双眸似是若有所思...

　　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到高空。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了月光那么幽黯...那么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