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7章 ...
-
日上三竿，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行进中的人和马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绿树掩映之中.
栾泽轻拉了下手中的缰绳，放缓了身下马儿的速度，道路旁的茂密的树丛旁悄悄地探出了一截身子，上面清晰的刻着“栖霞县”三个大字。
总算是到了...
栾泽抬头向前看去，隐约地可以看见前面不远处，那一列列交错杂陈的瓦房和陈旧的草屋。
她翻身下马，从包裹中取出了之前做好的“口罩”戴到了脸上，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后牵着手中的马，缓缓地走进了这个已经被外面百姓称作“魔鬼镇”的地方。
往日繁华的街道如今已变得死气沉沉，街道两旁的房屋也都像是被掏空了身体般显得衰朽的景象，木材皆被虫蛀，而且旧到发灰，许多屋顶好像一面筛，零零星星地飘摇着几棵发黄的枯草.
有些是除了椽子之外，看不见屋盖，仿佛骨架上的肋骨一样，仅仅只有几枝横档。
唯一还在倔强的也只剩下木窗上那几片随风飘摇的窗纸.
每一户紧闭的房门前，都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人，其中有男有女，还有些不大的孩子坐在女人身边无力地嚎哭着.
栾泽刚刚进镇，入眼的便是这一派荒凉的景象，虽然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眼前的一幕幕还是令她感到揪心。
凄厉惨嚎的声音充斥着她的耳膜，不知名的恶臭冲击着她的鼻腔，她强忍着一股想要干呕的冲动，继续前行，但越往里面走，声音越大，味道越重。
“你是何人？”一个年轻的男声在栾泽身后响起，与此同时，一股冰冷的气息也抵上了她的脊背。
听到声音，栾泽的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样突然停住，她既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身，而是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金色的牌子，扔给了身后的人。
身后人伸出手，接住飞来的牌子摊在手心看了一眼，随后便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手上拿着的长矛也跟着倒在了旁边。
“小...小的有眼无珠.不知驸马爷驾到....”那人早就没了刚才的神气劲儿，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刚刚用长矛怼着的竟然是当朝驸马爷！！
听到回答的栾泽缓缓转过身，仔细地打量起面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
这人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瘦弱的身材显得套在身上的盔甲都异常宽松。
“你叫什么名字？”栾泽弯下了腰看着面前的士兵严肃地问道。
“小的...小的叫陈康.”士兵双手将手中刻着驸字的牌子举过了头顶，哆哆嗦嗦地回答着。
“陈康....”栾泽跟着念了一遍士兵的名字，单手拿回了象征着自己身份的牌子后又继续问道“你可知三皇子殿下在哪里？”
她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开门见山，毕竟她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如此，所以，她必须要第一时间确认三皇子目前的情况，好给家中等待的人回复。
“小的知道！”陈康一听这话，猛地抬起了脑袋，眼神里面仿佛带着光。
“那好，你带我去见三皇子殿下”栾泽盯着面前的人继续说道。
“可是...三皇子殿下他...他现在已经被感染了...而且...”陈康看着栾泽吞吞吐吐的说道。
“而且？”栾泽听到陈康的回答，皱了皱眉，语气也瞬间下降了几个度。
“小的...需要向县令大人禀报...”陈康抬眼瞄着栾泽弱弱地说道。
“你可知…我是奉三公主之命，来确认三殿下的情况的，倘若因你耽误，殿下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的话...你觉得...公主殿下可会轻饶你？“栾泽伸出手指，抬起来陈康的下巴，对上对方的眼睛那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她使了个心眼，既然自己这个空职驸马的名头威慑力不够，那搬出自家公主来压制一下也无可厚非吧？
“小的立马带您去！”面前人话和那可怕目光让陈康倒吸了一口凉气，嘴巴也不停地颤抖起来。
他心里很清楚，他从一个小兵费了多少力气才爬到了这个队长的位子，万万不能一时糊涂，得罪了公主，公主千金凤躯，别说自己，就算县令大人在这也得看着公主的脸色下台阶，何况是自己呢？
想到这，陈康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殷勤地帮栾泽指起了路。
有了陈康的指引，栾泽很快便来到了三皇子杨星熠暂时养病的府邸。
在府内走着的栾泽细细的扫量着周边的一切，虽说不算华丽，但和外面的种种比起来，已经好了很多了。
“驸马爷，就是这里了”陈康说着停下了脚步，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卧房笑道。
“嗯...你先下去吧\"栾泽注意力都被眼前的屋子引了过去，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话是说出口了，但面前人却好像没有听到似的，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不是还要禀告你们家大人？”栾泽看着不动如钟的陈康开口提醒。
“啊！是！小的这就去”陈康如梦初醒般地回了一句，连忙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栾泽看着眼前渐渐跑远的身影，皱着眉暗叹道：还真是盯得够紧的啊…
其实在她踏进栖霞县的第一步时，她就已经察觉到一些监视的目光从自己四面八方落到了她身上，只不过她并没有声张，毕竟她初来乍到，对这个地方并不熟悉，所以在搞清楚事情原委之前，低调行事才是她现在最需要做的事情。
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里竟会对外来人保持着如此高度的戒备心，想到这，栾泽饶有兴趣的勾了勾嘴角：
看来这里头的道道当真是不简单啊...
栾泽甩了甩头，让自己的思绪切回到了正轨，对她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想到这，栾泽紧了紧脸上的“口罩”缓缓伸手推开了面前的木门，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她一只脚刚踏进屋子里面，就感觉到一股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些酸涩的味道，感觉就有点像一个没有窗没有门空置了很久的密室一样让人喘不过气。
她缓步走到了床边，只见床上躺着的杨星熠痛苦地闭着眼睛，呼吸很是急促，豆大的汗珠从他那已经变得削尖的脸颊上不断地往下淌，身上那原本白色的亵衣也已经被大量的汗水浸得透明，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瘦的几乎看不见肉。
不过短短数周未见，但在她面前的哪还是之前活泼可爱的三皇子？
“皇....皇姐夫？”床上的人像是感觉到了有人进来，吃力的睁开了眼睛，待他看清来人后，有气无力的轻声询问。
“是臣...”床上人现在的样子让栾泽感到一阵心疼，她轻轻的坐到了床上，语气温和的回道。
“是皇姐让你来的么？”杨星熠轻声问着，感觉语气比之前还要虚弱。
“嗯.公主不放心您，让臣来看看您”栾泽伸手帮杨星熠掖了掖被角又轻声嘱咐道“殿下先不要说话了...您现在还很虚弱”
“嗯.....”杨星熠扯了扯嘴角回了栾泽一个不算微笑的微笑后，又闭上了双眼睡了过去。
他感染瘟疫到现在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少天，随着症状日渐加重，身体带来的不适感也越来越多，往日亲近他的人来的次数却越来越少，随之而来的恐惧、寒冷和孤独感也让他开始变得有些绝望，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不知怎的，当自己这个姐夫坐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就仿佛有一股温和的气流吹到了他的身上，让他体会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心。
“您是？”
一个浑厚的男声骤然响起。
栾泽循着声音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背着木箱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正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
栾泽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再向来人再次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谁知那人听到后就又要跪下行礼，栾泽见状赶忙眼疾手快地快步跑到了那人面前，制止了他的动作。
对她来讲，现在已经不是搞这种烦琐礼节的时候了.
“你是御医？叫什么名字？”栾泽上下打量起面前人的着装，试探性的开口。
“太医院院使梁子博见过驸马爷.”中年男人冲着栾泽深深鞠了一躬，声音难掩疲意。
“梁院使不必多礼.”栾泽赶忙伸手扶住面前人的双臂，语气中略带着一丝慌张。
太医院正八品的御医啊.可比她这个徒有虚名的驸马值钱得多。
“谢驸马爷...如果驸马爷不介意…”梁子博缓缓起身，抬起头看了杨星熠一眼，轻声开口。
栾泽看懂了他的意思，赶忙侧身让出了一条路。
梁子博见状快速坐到了床边，将手指搭到了杨星熠的手腕处开始号脉。
栾泽则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不时的抬眼观察着面前人的神色。
只见那人突然眉头紧蹙，搭在手腕处的手指也开始微微颤抖，不多时便收回了手指，开始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情况如何？”栾泽看着面坐在床上如土色的梁子博轻声询问。
“这...臣昨日给殿下重新配了新的药方，殿下服用后症状虽照之前有所改善，但脉象却依旧微弱.看起来效果并不理想.”梁子博面露苦涩地回道。
此行他本就是要负责三皇子的安危，现如今殿下染病，皆是因为自己失职所致，所以面对栾泽的询问，他并没有丝毫的隐瞒。
听到梁子博的回答，栾泽低头陷入了沉思，不多时她又抬起了头，神情严肃的冲着面前人缓缓开口：
“院使可否告知在下，三殿下从染病到现在都出现了哪些症状？”
其实她在看到杨星熠一系列的表现之后，心里就已经升出了一些猜想，但仅仅有这些还是远远不够的，她需要一些实质性的证据才能彻底敲定自己的想法，毕竟人命不是儿戏，自己断然不能出现分毫的差错…
“殿下染病初日并没有什么反应，只不过几天之后就开始有头昏、乏力或轻度腹泻等症状，过了几日后便突然开始剧烈的腹泻，继而又出现了呕吐的情况”梁子博面露忧色，仔细地给面前人讲解着。
“这些症状过后，殿下是不是开始出现了排便失禁的情况？而且其中多为水样便？”栾泽用手托着下巴，似是在自言自语“殿下又可有出现发热咳嗽的情况？”
“正是如此…但除了臣刚刚所说的之外并没有发现殿下有发热咳嗽的情况…”梁子博听到栾泽的话，摇了摇头，但眼底却闪过了一丝惊讶。
按道理说驸马爷刚刚到此，并没有亲眼见过病人发病的状况，但她竟能准确无误地猜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莫非这驸马爷也懂医术？
梁子博仔细地打量起身前的人，目光里满是探究的意味。
而一边的栾泽显然并没有注意到面前人投来的目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把刚才听到看到的一切像拼图一样在脑海里认真拼凑了起来。
通过梁子博的陈述，她大概可以肯定这个疫病是存在一定的潜伏期的，发病之后的状况也可以直接分为泻吐期和脱水期两个阶段。
而杨星熠出现的大量出汗，嗜睡的状况也是由于身体脱水导致的，也就是进入了脱水的阶段。
“不发热、不咳嗽…但是腹泻…呕吐…脱水…”栾泽低着头一边小声嘀咕一边不停地在房间内来回踱着步。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单手握拳，用力拍了一下手心，猛地抬起了头，脸上难掩喜色地暗暗叫道：是霍乱！
梁子博看着栾泽的动作一脸的不明所以，但头却不受控制地跟着面前人的身影左右摆动了起来。
“梁院使…您可知厨房在哪里？”得到了答案的栾泽把身子转到了梁子博这边，略带焦急的问道。
“出门左转走到头就是…”梁子博看着栾泽微微瞪眼，伸出手指了下大概的方向，眼中写满了疑惑。
“多谢院使，还要劳烦院使帮忙照看下三殿下，我去去就回.”栾泽着急的道了谢又交代了一下后，便马不停蹄的顺着梁子博手指的方向，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走在去厨房的路上，她高兴的压抑不住心跳，但高兴的同时也有那么一丝庆幸。
因为霍乱虽然传染性强，但只要能查出爆发的原因，加以严格管控，治愈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也许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这无非是灭顶之灾，但对自己来说只要方法得当，这些都是可控的。
栾泽闭上了眼睛轻呼了一口气，心里的压力也随之减轻了不少。
她抬起了头看了看天空，回想起之前对那人做出的承诺，嘴角弯起了一抹自信的笑容：看来...她的承诺应该可以兑现了...
与那边的兴高采烈相比，这边梁子博也是听话，一直坐着等了三刻钟左右，才看到栾泽神神秘秘地端了一个木盘子回到了自己面前。
他低头看了看栾泽手中的盘子，随后向她投去了更加不解的目光。
因为他明确的看到木盘上面只有两样非常普通的东西：一碗并不浓稠小米粥，和一碗冒着热气的清水。
梁子博惊讶的长大了嘴巴，驸马爷这是要干什么？是要喂三殿下吃饭？
要知道，自从三殿下染病后，已经有好几天只能喝水，自己抓破脑袋想了很多的办法，但却都无法让殿下进一粒米。
“三殿下您醒醒…”栾泽一边把木盘放到了床边一边开口轻唤着床上的人。
只见那人眉头一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
“麻烦院使搭把手，帮忙把殿下扶起来…”栾泽看到人醒了，又把头转向了梁子博这边轻声开口。
梁子博此时满脑子都是问号，但却也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按照这人的要求把杨星熠扶正，然后一脸懵地看着栾泽像喂小孩吃饭一样，一勺一勺地把碗里的稀粥和清水喂进了杨星熠口中。
起初杨星熠好像还有一点抗拒，但随着第一口投喂结束后，他就像尝到了什么甜头一样，开始自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直到把栾泽端来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才停下来。
吃饱喝足过了一会儿后，不可思议的一幕在梁子博面前发生了，杨星熠那原本弹性不足的皮肤竟肉眼可见的开始有些恢复的迹象…
“殿下…您…”梁子博见到这一幕，赶忙再次给面前的人号起了脉，摸清脉象后他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殿下微弱的脉搏竟然比刚刚稳定了不少！
梁子博长大了嘴巴想要问清缘由，可还没等梁子博问出声，身边的栾泽却率先开了口。
“殿下的状态现已有所好转.我们就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栾泽一边整理起了一旁用过的餐盘，一边说道。
“下官有一事不解.”看到栾泽的态度梁子博却并没有打算放弃继续追问着。
他很清楚他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凭借的从来都不是他的头脑，而是那一直以来由浅入深，循序渐进地的努力，他自问自己的医术在整个京城没有什么对手，但面前这人的出现....
“我知道院使想知道什么，只不过我现在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请等我办完事情回来，我定会一字不落的全部告知院使大人.”栾泽端起整理好的木盘，侧过头微微笑道。
她到这来已经过了许久，陈康说去禀告却直接一去不返，明知她这个驸马来了，作为县令的曹渊却依然没有露面，
想着想着栾泽嘴角渐渐浮起了一抹诡异的笑意：
既然你不主动出现，那就由我先去会会你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17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