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东流》老唐呀

1、1

　　宇智波止水曾随口说，木叶其实是个很复杂的地方，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话在少年嘴里蹦出来时，旗木东流狠狠地迟疑了一瞬。

　　那一刻，她还以为眼前这货是个切开黑来着。

　　接着，男孩的刀背点到即止地落在她的脑门上。黑色卷毛的小鬼不解地歪了歪脑袋，然后咧起一个阳光灿烂的笑。

　　“你走神了，阿流。”

　　旗木东流幡然醒悟，提起自己的短刀，瘪了瘪嘴，抱怨：
　　“还不是因为止水你突然抽风啊。”

　　下一秒，兵刃相接。

　　那年，旗木东流八岁，宇智波止水九岁。

　　旗木卡卡西十二岁。

　　同辈的迈特凯夕日红等等，也差不多到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年纪。

　　约有人生二分之一的长度，东流和这些人一同度过。

　　收刀，旗木东流问宇智波止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男孩想了想，却只是说，“你看，你哥他看上去那么讨厌你，还是在等你回家哦。”

　　顺着他的目光，旗木东流看见了银发少年忍者被夕阳拉长的光影。

　　漆黑的眸子眨了眨，目光错开。

　　*

　　旗木东流时常梦见川之国的雨。

　　淅淅沥沥，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还有雨幕背面大片大片黑压压的影子，仔细看看人头攒动，那是各国逃难来的难民。浩浩荡荡宛如过江之卿，普通人里藏着叛忍，还算健康的拖着脸色蜡黄的，走着走着就会看见那么一两具被抛下的尸骸。

　　尸体横七竖八歪在水洼里，在幼女毫无波澜的瞳孔中，连带着不知该寄存向何处的恨，缓缓沉寂下去。

　　那是她记忆里关于川之国最后的画面。

　　她原本生活在一个贫苦的小村子，有天村落被四处汇集来难民们洗劫一空，烧成了灰。

　　被木叶的忍者们发现的时候，东流手里握着一柄小太刀，面色煞白躲在房顶，死死守着焦黑空地上排列整齐的，村人的遗骨。

　　目光空洞盯着尸骸，从僵硬到腐烂，到白骨嶙峋。

　　为首的白发忍者沉默许久，他说，你很适合学习刀法，跟我走吧，我会教导你做一个忍者。

　　他说：“不要恨。”

　　于是东流闭上眼睛伏在他背上，不再回头。

　　*
　　忍者什么的，旗木东流不想做。

　　可忍刀握在手里时，就仿佛拥有了能够再次守护什么的力量。
　　不，守护这个词汇离她也太遥远，她为什么握着刀，可能只是因为手感还不错。

　　旗木朔茂是个强大的怪人，认定她是耍刀的好料，又或者带着些恻隐之心，不顾众人包括但不限于旗木卡卡西的反对也要带她回家。

　　甚至赐予她不曾拥有的姓氏。

　　于是宅子里有了她一席之地。

　　从不多不少的降雨量而言，木叶是个好地方。

　　可是，说白了东流只是个外来者，再包容的忍村在这种战乱时刻也只会对她抱有敌意。

　　义父无微不至，义兄却永远冷眼相待，东流真正意义上的童年打从四岁开始，包括奇怪的家庭，阳光灿烂的木叶，还有一两个阳光灿烂的宇智波。

　　从五岁结束。

　　宇智波止水说的那句话，在村子毁掉的时候东流就已经明白，在义父自缢那天，又突如其来的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世界上少了一个忍者，木叶对她而言也不再阳光灿烂。

　　旗木朔茂是个少言寡语的人，最后的最后，背对着她，还是重复那一句。
　　东流，不要恨。

　　旗木东流心中没有多少恨。
　　一直以来提供庇佑的树荫，有朝一日忽然决定从人们手中夺走什么时，又怎么会提供反抗的余地呢。

　　连恨的资格都没有。

　　庭院里堆积的木头人，上面深深浅浅的刀痕，铭刻着短暂的光阴。

　　旧事埋葬，她决定变强，这个过程勉强称得上顺利。

　　白牙倾囊相授的卷轴，同样使刀的兄长和队友，让旗木东流在忍校毕业一年后成为中忍。

　　那年她七岁。
　　第三次忍战从白牙死后不久爆发，已经持续两年。

　　战事吃紧，中忍考试仅为木叶独办，捎带着周边几个交好的小忍村，没有很强的敌人，村子不舍得损耗战力因而过程也没有往常那么残酷，旗木东流和宇智波止水，还有一个同样耍刀的肺痨鬼月光疾风，在那场考核中全员过关。

　　算是喜事，值得庆祝。
　　木叶已经很久没有喜事了，要抓住为数不多值得小聚的日子。

　　顶头上司名叫鞍马逢，是个普通上忍，幻术水平大约相当于拥有三只三蝌蚪写轮眼的宇智波止水。他来自血继限界几乎断绝的鞍马家，却意外的能力太强，因此注定短命。

　　短命的人分外不在意身外之物，拍拍钱包扬言要请客，还恐吓他们说指不定是最后一顿，所以务必带着各位的亲朋好友。

　　忍者没有童工一说，站在烤肉店前头，中忍才能有的绿色马甲松散套在几人的小身板上，护额反而绷的死紧，显得有几分可笑。

　　闻讯赶来，木叶村每个人共同的亲朋好友·宇智波带土毫不客气的大声嘲笑。
　　护目镜下的眸子里带着几分骄傲与悲哀。
　　他拍着止水的肩膀说，不愧是我宇智波家的族弟。
　　他说，真希望战争早日结束啊。
　　他看着旗木东流：“你们这些小孩子不用上战场该多好。还有，能不能不要拿和你哥如出一辙的死鱼眼瞪我？对不起我错了，不要拔刀啊东流！”

　　旗木东流露出一个阴森森的表情，带土打着寒噤四下里求援。

　　鞍马逢挎着脸回答，你在想什么好事。

　　谁也不晓得他回答的是哪一句。

　　数来数去，他们交好的同龄人也就那么几个，还全都凑在了一队里。

　　琳拽着不情不愿的卡卡西来为他们庆贺，卡卡西淡淡送上一句恭喜。
　　然后鄙视道：“笨蛋带土你又在傻笑什么。”

　　一顿鸡飞狗跳的午饭。然后卡卡西和东流各自离开。

　　*
　　同在一个屋檐下，东流和卡卡西关系并不好，一直如此。

　　起初大概只是别扭，强行被成为兄妹的二人互相看不顺眼，东流寄人篱下，却微妙地没有寄人篱下的自知，他们常常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有长辈劝架，日子也过的下去。

　　后来父亲自杀，少年背负着看不见的枷锁在一条孤独的道路上愈行愈远，而东流在这件事的态度和卡卡西有根源性的分歧。

　　如此巨大的隔阂，从根本导致二人不能融洽。
　　之所以还能同住在旗木宅里，低调办完葬礼之后，卡卡西也曾冷漠质疑过呆坐于门廊的孩童。
　　“这里没有你能呆的地方了，为什么不走。”

　　少年嗓音哑的厉害，而东流目视天边一只飞鸟，没有正眼瞧他。

　　为什么不走呢。

　　“出去听见流言蜚语，会忍不住动刀。……我不想杀人。”
　　她咬牙切齿地这么说。

　　片刻后，卡卡西嗤了一声，扭头离开。
　　“随便你。”

　　在此之后，默契的谁也不再提旗木朔茂这个名字。

　　因此，得空见面时不遗余力将对方当做磨刀石来对抗，二人也鲜少会有作为“兄妹”的交流。

　　态度最温存的时候，不过是留盏给晚归人的夜灯，仅此而已。

　　战事频繁，从忍校毕业后鞍马逢小队就不停在东奔西跑，很少有和水门小队碰面的机会，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终于在寒冬迎来短暂的休战期。

　　也就是止水毫无眼力见的说出：“你哥在等你回家”的时刻。

　　确实，常用的训练场挨得近，没有任务时，卡卡西偶尔会来等东流一起回旗木宅。
　　之所以说是旗木宅，因为那里已经不能称做“家”这种地方了。
　　即便如此，也算是为数不多的温情时刻。

　　东流摸了摸鼻子，朝止水翻了个白眼，才慢吞吞跟上银发少年的步伐。

　　傲娇也分许多种，有的话多，有的话少。在东流面前，卡卡西属于后者。

　　所谓傲娇高冷又面瘫，是她最不擅长应付的类型。她比较喜欢和卡卡西的队友们相处，可惜也不常见到面。

　　东流偶尔会怀念从前的卡卡西，至少那时他们还有话可说。

　　甚至于，就像真的拥有过一个普通的兄长。
　　会吵架，会拌嘴，争强斗狠，偶尔也会开怀大笑，也会一起沐浴在夕阳下，懒洋洋去打酱油。
　　当然，手牵着手是不可能的，没有在半截吵起来已经算罕见。
　　就这样迎着月光一边互相吐槽一边往回走，再碰上刚出任务晚归的，温柔的父亲。

　　可惜她失去了。

　　东流既不是话唠也不高冷，近两年沉醉于变强，因而有些沉默，尤其是面对讨厌的稻草人。

　　相看两厌，同时却是偌大宅子除自己外唯一的活物，若说早熟也没到黄发垂髫年纪内心就已经白雪苍苍的程度，于是选择稍微依赖一下彼此，等度过幼年期，二人间脆弱的纽带大概也会断个一干二净。

　　东流是这么想的。

　　沉默的吃饭，修炼，就寝，起床出任务或者继续修炼。

　　如是又过去许久。然后局势迎来新一轮动荡。动荡之后是短暂的平静，循环往复。

　　战争可能永远也不会结束，如果有一天结束了——东流没见过和平是什么样子，不敢去想象。

　　人类在本质上并不是热爱和平的生物，吃不饱饭的人发动战争，战火中的人吃不饱饭才会渴望和平，终于有一天和平到来人们也吃饱了饭，便开始想方设法让别人饿肚子，于是战争再次降临——忍界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想象不出所有人都心甘情愿放下苦无时，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正如她想象不出未来的卡卡西会是什么样子。

　　直到有天，卡卡西睁着一只通红的左眼回到木叶，三只小蝌蚪转啊转，什么情绪都没有，脸上还残存干涸的血印。

　　东流愣在当场。

　　啊，她便宜老哥的垃圾属性，从此就崩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