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纪事》最最

18、 金钟云……是有够混账的

　　奎贤接到昌珉电话的时候还赖在睡床上，大好的双休日，偏偏手机不知好歹得搅了美梦，奎贤没好气的接起来，“喂？一大早的吵什么吵？”
　　那头传来昌珉的声音，“你小子怎么还睡着？丽旭都被推进去了你知不知道？！”
　　“啊？”奎贤尚未反应过来，“什么被推进去了？”
　　“捐肾啊！！”昌珉在那头大吼起来，“那个死小子都把自己往屠宰台上放了你小子居然还有心情睡你的大头觉！！”
　　奎贤一下愣住，猛的从床上蹦了起来！

　　不管不顾得开了车飚到医院，奎贤气喘吁吁得找到手术室，却只看见昌珉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的身影，长廊空空荡荡，大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挂在大门上。
　　“怎么回事？？”奎贤上前一把拉起昌珉，“你小子怎么这个时候才通知我？！谁他妈的准他做这种手术的？钟云哥又去哪里了？”
　　吼完不等昌珉回答，就冲到手术室大门前狂踹门，“开门！！！谁准你们做这种手术的？开门！！”
　　昌珉上前拉住他，“发什么疯！这门要拆得了我早拆了！！”
　　奎贤愤愤得回头揪住昌珉，“你搞什么？就眼睁睁看着他被推进去啊？！你有没有脑子啊，那种手术是能做的吗？！！”
　　“我有什么办法？我赶过来的时候连麻药都打好了！他自己签了字我能怎么办？”昌珉没好气得拉开奎贤的衣领，“好歹我还一大早赶过来在这蹲着，你小子怎么半点风声都没有还在家里睡大觉！！”
　　“他什么都没有和我说！！”奎贤一下郁卒，心底里是说不出的烦躁。就像当初填高考志愿的时候丽旭一声不响得填了医学院一样，强烈的背弃感在心头缠绕。这么多年，他却似乎从来没有把他当过兄弟，这么大的事情，说捐就捐半句商量都没有！就连被推进手术室了，自己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越想越火大，奎贤转神，砰砰砰得去砸那手术室的大门！
　　“你小心引来保安啊！这会儿把门砸了也没用了！都进去半个多小时了！估计那肾摘都已经摘掉了！”
　　奎贤只觉得自己的腹部左右两侧都隐隐痛起来，好像自己的两颗肾也被摘了一般，“钟云哥呢？钟云哥去哪里了？”
　　“说是昨天来这里大闹了一场被医院划进黑名单了，估计这辈子都别想踏进这家医院了，这会可能正被他家老子关禁闭呢！”
　　奎贤愤愤得最后踢了一脚大门，颓然得坐到了一旁的长椅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前所未有的无力感笼罩了全身。
　　两人一声不吭得盯着那扇银灰色的手术室大门，门里那帮侩子手正在割着自己兄弟的血肉，可是却谁也没办法去阻止这场丑恶的交易！
　　奎贤心里憋闷的厉害，不自觉的拿手机想打电话，昌珉按住他，“这里禁止打手机。你要打去阳台那里。”
　　奎贤看看那红红的“手术中”，又看看阳台，把手机收了起来，一声不吭得继续等着。

　　大约又过了两个多小时，肚子都开始唱起空城计的时候，手术室大门终于是开了，推出了脸色苍白的丽旭。奎贤和昌珉一人一边去拉他放在身侧的手，那手冰凉冰凉，没有半点知觉。护士拉开他们，说病人需要休息，病房已经安排好了，你们下午再到病房来看望。
　　两人看着丽旭被推进了那间独立的特护病房，他爸妈总算还有点良心，给安排了最好的房间，设施齐全，坐北朝南，丽旭被推进去的时候，正好有大片大片的阳光洒进来，照在他没有半丝血色的脸上。护工已经在那头等候，说是被安排了这阵子照顾丽旭的起居，房间里也放满了各种补品水果和书籍，看样子也都是丽旭的父母安排的。可是从头到尾，那两人都没有露过面。
　　“据说那肾已经送去他家老头那里做移植了，他们肯定是守那头去了，哪还会管自己儿子死活！”昌珉冷冷得说道。
　　奎贤心里难受得厉害，跟着胃都在隐隐抽痛，小护士把他两推了出来，“麻药要等傍晚才能退，你们杵在这也没意思，该干嘛干嘛去！”
　　于是两人在医院附近的饭店找了位置，也没什么胃口，随便扒了点饭又回了医院，钟云的电话还是打不通，估计丽旭家跑他家老头那里煽了不少风。一直到傍晚，钟云才来了电话，在那头压低了声音问，“小旭醒了没？”
　　“还没，医生在里头做检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哥你在哪呢？”
　　那头的声音非常轻，“被关着呢，你们先照看着点啊，我找机会溜出来。”
　　电话断了，医生从里头走出来，说人醒了，你们进去看吧。

　　夕阳浅淡得照着窗台，白色帷幔染了淡淡金黄。
　　丽旭微微闭着眼，脸上依旧没有血色，无精打采的，听到昌珉和奎贤进来的声音，才掀了一点眼皮，说，“我没事……”
　　“屁！”昌珉火大得截住他的话，“什么叫没事！一个肾都没了你还敢说没事！！你脑子怎么想的啊？他们要你就给啊？要不是钟云哥给我打电话你是不是还打算瞒我们到底了？你到底有没有拿我们当自家兄弟啊？”
　　丽旭垂下眼，轻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对不起你的肾能还回来吗？他们吃人不吐骨头你还送上门去让他们吃啊？你有没有脑子啊？”
　　昌珉越说越火大，奎贤拉住他，说，“行了，刚醒呢，别骂了。”
　　说完又回头，对丽旭说，“这账等你好了我们可得跟你好好算。别不把我们当兄弟，什么事都瞒着不说你说像话么？”
　　“就是，”昌珉点头。
　　丽旭轻声嗯了一声，蹭了蹭枕头，睡过去了。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感觉身上的那道口子似乎没有前一夜那么疼了，丽旭转头看窗外，天已大亮。最深重的黑夜，似已过去。
　　旁边的搭出来的一张行军床上，睡了个人，俊朗眉眼浸淫在大片清亮晨光中，丽旭一下愣住，然后觉得眼眶有那么一点湿润。虽然意识模糊，但还是能清晰得记得前一夜因为伤口疼加上发烧，反反复复了好几次，身边一直有个人在照顾，本以为是护工，却想不到……
　　“啪。”
　　这时卫生间的门突然开了，有人端着一盆水从里面出来，两人的视线突然对上，都微微一愣。
　　“啊你醒啦？”
　　丽旭愣愣得看看他，轻轻嗯了一声。心想，他怎么会在这里？

　　“早上昌珉来请假，一问才知道你做了手术，正好我上午要来医院给我老爸拿药就顺便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伤口还疼吗？”亲切的话语，那声音如清早的阳光一般暖暖得带着活力，说着他走过来，把打好的那盆温水搁到床头，熟练得挤了毛巾给他擦脸。丽旭侧了脸想避开，那温热的毛巾却已经附了上来，适当的力道，适当的温度，在他脸上擦了一圈，放回盆里搓了搓，又挤了一把，拿过他放在两侧的双手，也擦了擦。手心原本因为昨夜的折腾都是手汗，粘腻腻得确实不舒服，擦过之后皮肤上留了一层暖暖的温度，干净而温暖。丽旭呆呆得看着面前那眉清目秀的男子，说，“谢谢……”
　　“客气什么，”晟敏笑笑，“刚做完手术人虚，你得好好休息。我批那小子的假，让他好好照看你。”说着努努嘴指向还睡在行军床上人事不知的奎贤。显然，昨晚把他折腾得够呛。
　　晟敏说完便起身去把水倒了，又走到那张行军床边，把被子给奎贤拉了拉，盖好，然后拿过放在一旁的那袋子药，说，“早饭护士说一会儿会送过来，我先回队里去了，昌珉说他下午过来。”
　　丽旭点点头，依旧有些呆呆得看着他。清光洒了他满身光亮，那笑着的眉眼说不出的温暖，自己于他不过楼上科室的一个小小实习，或者顶多也只是朋友的朋友，然他平日就待他亲切，不，他待谁都一脸春风般温暖，确实是……多么好的哥哥……
　　可是……

　　晟敏转身，走到门边，正要拉开门出去，睡在行军床上的奎贤就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朦胧中好像看到了晟敏的背影……
　　诶？晟敏哥？
　　我这不是在医院么怎么会看到晟敏哥？
　　奎贤急忙睁眼，却只见门已经轻轻合上了，于是急忙起身，拉开被子坐起来，看到另一边的床上丽旭已经醒了，急忙问，“刚才门口谁啊？”
　　丽旭一愣，说，“晟敏哥……”
　　真是他？奎贤心里纳闷，腿却已经自觉行动下了床就匆匆追了出去，“晟敏哥！！喂晟敏哥！”

　　丽旭看着他顶着一头睡乱了的头发拉开门追了出去，又转头，去看窗台上那淡淡晨光，窗外的那颗大树，正安静得沐浴在阳光中。

　　“校庆？”
　　晟敏家公寓，奎贤正趴在地上和小猫玩。那小猫下崽了，生了四只小花猫，被局里的两个女警员要去了两只。剩了两只，一只在猫妈妈身边睡得正熟，一只正在奎贤手心里撒娇得蹭。
　　“嗯，我高中的学校，百年校庆，搞得挺隆重的。”晟敏继续在电脑旁噼噼啪啪忙活。
　　“那这是什么？”奎贤放下那张请柬，拎起放在地板上的那袋衣服，拿出来一看，是一套礼服，一看就是价格不菲。
　　“绍哥送来的，参加校庆的时候要穿的。”
　　“他怎么又送你衣服了？”奎贤酸溜溜得问。
　　“绍哥做了几个男装品牌的进出口贸易，衣服多出来就往我这扔，以前不是要上台唱歌么。”
　　“那这次呢？不是都不做驻唱了么？”说完又酸不溜丢得加上一句，“人家都说男人送女人衣服的目的就是把它脱下来，哥又不是女人，干嘛总要送你衣服？”
　　“说什么呢！”晟敏瞪他一眼，“这次正好他也要过去，说起我还没准备礼服，就给我送过来一套，我还会还回去的。”
　　“他也要过去？”奎贤立刻敏感得捕捉到了重要信息！
　　“嗯啊，绍哥和我一个高中毕业的呢，是大了我十多届的前辈。”

　　奎贤立刻想起那次在酒吧和那男人的照面，心里警铃大作！那男人长得不赖不说还他妈的是个成功人士！对晟敏又是照顾又是送衣服的，现在又蹦出个校友关系，实在太过可疑！万一是个潜伏已久的情敌，简直太有威胁了！奎贤心里直绕弯，突然丢了手里的猫，扑到晟敏边上问，“你们那校庆让不让带家属啊？”
　　“诶？”晟敏坐在电脑前，低头看看蹲在他脚边的奎贤，“我爸没说要去……”
　　话未完，却看到奎贤星星眼得盯着自己，赫然反应过来奎贤的意思，“不能带家属的吧，不过，没说不让带宠物……”
　　说完故意拍了拍奎贤的脑袋，奎贤立刻做大狗状，乖顺得让晟敏拍了他两下头，眼睛却泛着绿光。

　　校庆安排在双休日，奎贤厚着脸皮跟了去，到了校门口把晟敏放下，自己先去找地方停车，百年校庆果然隆重，校园里到处都是西装革履的社会人士。
　　停了车找到了大礼堂，就见晟敏坐在靠舞台边的位置上，身边倒没有如奎贤所想坐着那个可恶的绍哥，而是围满了女人，可恶，差点忘了，比起那个什么绍哥，女人的威胁性明显更大！
　　奎贤赶紧走过去在他边上坐下。
　　“怎么那么慢？”晟敏凑到他耳边问。
　　“车位都被停满了，找了好半天。”奎贤正答着，却突然感觉身上有一道视线，猛的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嘉宾席，那个绍哥正看着他们。哼哼，奎贤瞬间对校方的座位安排颇为满意起来。

　　季绍和对自己被安排在了嘉宾席倒没有多少意外，同坐的也都是和他一样所谓的成功人士，远远的，可以看到礼堂的那一头晟敏正被几个学姐模样的人围着说话，浅浅笑着，很乖巧的模样，这时有男子突然插进来，匆匆忙忙的坐到了他边上，晟敏对他笑笑，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穿了一身休闲装，显得和这的场合并不搭调，但整个人修修长长，帅气十足，绍和正观察着两人，奎贤的视线突然就扫了过来，猛不丁得突然撞了个正着，两人都是一愣。一个成熟稳重一个年少轻狂，空气里突然好像响起了磁拉磁啦的电击声，季绍和微微吃了一惊，奎贤却被身旁的晟敏拉了拉，好像在对他说什么，奎贤立刻收回了视线，目光瞬间变得温顺，大型犬一般，乖顺得看向晟敏去了。啧啧，怎么都觉得，他收起獠牙的速度真是好快……

　　典礼一如想象中的无聊，一直到学校进行什么宣传大使的委任式，奎贤才打起了一点精神，看着晟敏轻快得上了舞台，让他吃惊的倒是几个人里头，他赫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什么人呢……那名字就在嘴边却突然想不起来……

　　“奎贤？是吧？”
　　典礼结束众人转战去了室内体育馆，那里摆开了自助式酒会，晟敏又被那些学姐缠住了，还一个劲说要给学弟介绍女朋友，还真的不知道从哪里拉出个羞羞答答的小学妹，晟敏尴尬不已，连拿手肘撞奎贤想让他解围，奎贤吹着口哨头看着天花板走开了，气得晟敏直蹲角落画圈圈诅咒她。虽说那小学妹长得是不错，不过看晟敏那窘迫样就知道她没戏，这么些时间来奎贤也看明白了，晟敏虽然对谁都笑嘻嘻甜兮兮的，但是感情上特节制，对男女之情更是连想都不会去想，不知道究竟是迟钝，还是对爱情这东西本就冷感……奎贤反倒有些幸灾乐祸起来，自己吃不到，反正别人也休想，可怜的小学妹，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就这么随便乱逛着，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转头，就看到了一张些许熟悉的脸，奎贤啊了一声，却又想不起来对方是谁，那名字在嘴边转了一圈，愣是叫不出来。
　　“我是金俊秀，有天的同学。”对方自我介绍到，沙沙的嗓音说不出的好听。
　　“啊！”奎贤豁然开朗，“你好！想不到在这儿碰上。”
　　俊秀笑笑，“呵呵，是啊。”
　　寒暄完，气氛又沉默下来，毕竟不是多熟悉的人，奎贤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对方却又开口了，说，“丽旭的事……我听说了。”
　　奎贤一愣，“啊。”
　　“好像是因为我做的不好吧，不然也不会……”俊秀微微叹口气。
　　“嗯？什么？”
　　俊秀端了酒杯，转身看着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呵呵，丽旭说起过的，你知道我是他的心理医生。他家里对我不是很满意，要换心理医生，如果不是为这事，这孩子也不会倔脾气上来。”
　　奎贤听得云里雾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到底什么病要看心理医生？”
　　“他没有病。”俊秀的目光突然变得悠远，“什么病也没有。”
　　“那……”
　　“他家里人不明白而已，”俊秀耸耸肩，“你多照顾一些吧，那孩子……也不容易。”

　　“臭小子！”没一会，晟敏就过来揪人了，“你小子够没良心的啊，丢哥哥我在那里水深火热也不过来拉一把！”
　　“唔……我是不想打扰了哥的好事么！那小学妹水灵灵的，多好的机会。”
　　“滚！”晟敏一脚踹在奎贤身上，“女人多麻烦！”
　　奎贤一愣，立刻笑着凑上去，“那男人呢？”
　　晟敏瞪他一眼，“男人也麻烦！”
　　奎贤笑笑，心想，他究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的压根就没明白过？唔，后者的可能性好像更大了一些些。
　　校庆散了场，除了中间绍哥过来碰了次杯，基本上两人就没什么交集，奎贤想到底是自己白来了一趟白担心一场，还是幸亏自己来了所以那绍哥才没几可趁？
　　晚上送晟敏回去，坐上车没多久晟敏手机就来了短信，奎贤边开车边撇了一眼，“那小学妹啊？”
　　晟敏噼噼啪啪回短信，嗯了一声。
　　奎贤酸溜溜得说，“够主动啊，哥不如考虑考虑？”
　　晟敏不说话，还真侧了头考虑了起来，这下奎贤慌了，我那是瞎掰的啊哥你可别真的考虑考虑啊！
　　“我觉得自己挺奇怪的。”晟敏考虑了半天，突然说。
　　“奇怪？”
　　“嗯，挺奇怪的，好像没有接受感情这项功能。”
　　“诶？”
　　晟敏笑笑，“可能从小父母就不在身边的缘故吧，爸爸进去了之后就一直寄住在别人家，虽然对我说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但总归不是自己家，也不是自己父母啊，人家给你的，那是要还的，物质和感情啊，都是要还的。那些都不是无私得给你的。所以总是做不到自然而然得接收别人的感情，更不能理所当然得伸手去要，怕到时候还不出来，又怕还的不是对方想要的。”
　　奎贤一愣。
　　“所以女朋友什么的，也好像从来不想去想，虽然拒绝总是有点太过残忍，可是总比人家付出了很多你却到最后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再打退堂鼓要好的多吧。”
　　“怎么会……”
　　“说到底，是自己懦弱吧……习惯性得对别人好，但也不能算是真心，只不过是不想被孤立而已，而别人对我的好，却千千万万得不敢要，会想，那又不是免费给你的，到时候是会要你还出来的。”
　　“哥怎么会这么想呢？对方是喜欢你才会对你好的，不是为了让你还她什么才对你好的”
　　“是啊，”晟敏叹口气，“可是没办法，总是一有苗头，我就想逃跑，不太敢去接受别人的感情，可能是自己真的很懦弱吧。”
　　晟敏这么说着，奎贤心里却在打鼓。果然是一有苗头就会逃跑的兔子，若自己当初一个冲动把话讲全了岂不是早就死无葬身之地啦？还好晟敏没逃多远还是给自己递了根橄榄枝，自己也学乖了赶紧装回了小绵羊，否则天知道他会不会从此视自己为洪水猛兽从此避如蛇蝎啊！！

　　车刚开到晟敏家公寓门口，尚未挺稳，奎贤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奎贤接起来，就听得那头昌珉慌慌张张的声音，“奎贤！丽旭在不在你那？我到医院可他人不见了！！！”
　　奎贤一愣，“没啊！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护工走开了一小会就没影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口子都没怎么愈合你说……”
　　奎贤心里一紧，赶紧把车掉了头。
　　“怎么了？”晟敏本要打算着下车，被奎贤掉了车头加速往回驶去弄得下不了车了，“你落东西在学校了？”
　　“不是。”奎贤摇摇头，“丽旭不见了！”
　　“诶？”

　　夜色下的江水黑不见底，只有微弱的灯光照射在水面上，猛烈的江风呼呼地刮着，奎贤从车上下来，果然看到那个瘦小身影，蜷缩在江边的那条长椅上！
　　晟敏跟下来，两人顶着逆风往江边跑去！

　　“金丽旭！”奎贤冲过去火大得吼道，“你他妈的找死啊？！”
　　那小小的身影蜷缩着，听到声音愣愣得抬起头来，看到奎贤，愣了。
　　“你搞什么？大半夜的出来吹江风？玩浪漫也不是你这么玩的！你知不知道自己是病人啊？才刚动过手术就到处乱跑招呼都不打一声，你有没有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啊？啊？你知不知道你比被人少了一颗肾啊！！还这么折腾自己你活腻啦？！”
　　丽旭呆呆得看着奎贤怒气冲冲的样子，突然说，“没有少一颗肾……”
　　“什么？”
　　“没有少一颗肾……”丽旭把头垂下去，靠在膝盖上，在呼啸的江风中说，“虽然是开了口子，但我自己是学医的不会不知道……根本就……那个口子的尺寸和位置，根本就不对……”
　　奎贤一愣，“真的？”奎贤一阵欣喜，欣喜过后又觉得不对，“你老爹老妈突然良心发现了？不可能啊……”
　　“是啊，”丽旭笑笑，“不可能啊……”
　　奎贤莫名得看着他，丽旭却转头看向了江面，他说，“钟云哥，不见了呢……”
　　奎贤一下愣住！只觉得脑中被钝器击中了一般，嗡嗡作响！
　　晟敏拉了拉他，说，“别傻站在风里啊，赶紧先回去……”
　　奎贤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分说得拉过丽旭的手臂，晟敏帮着把丽旭扶上奎贤的背。

　　江风继续吹着，丽旭趴在奎贤的背上，意识有些朦胧，突然想到很久很久之前，也这么让他背着，夕阳洒了满地，他红着脸，眼睛只敢盯着他脖子上的一小颗黑黑的痣。这么想着，便想低头去看看，可惜光线太暗，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他垂头，靠着他的颈窝，喃喃得说，“奎贤，你记不记得，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奎贤一愣。

　　“呀金丽旭！你下来我有问题要问你！”
　　那时年少，阳光总是洒满了那条林荫大道。
　　丽旭低头，就看见少年俊朗眉目，仰着头，咋咋呼呼得喊。
　　于是不耐烦得翻身下树，问他，“什么问题？”
　　他兴冲冲得拿出一个白色药瓶，伸到他面前问，“听说你家里都是做医生的啊，你帮我看看，放多少能泻死那该死的体育老师？”
　　一愣，抬头看他一眼，不打算理会这么无聊的问题，丽旭拿着书本扭头走了。

　　“听说你家里都是做医生的啊，你帮我看看，放多少能泻死那该死的体育老师？”

　　本来了无生趣的高中生活，因为那个人的那句话而变得有意思起来。虽然身为同班同学，向来寡言少语的自己和那个调皮捣蛋的他却鲜少会有交集，一直到高一的下半学期，那个人拿着那瓶药兴冲冲得问他那句话，两人才算正式有过了交谈，当然交涉的结果是不欢而散，但从那时候起，丽旭却注意起他来。
　　十几岁的年少轻狂，在他身上丽旭看到了所有男生身上的顽劣品质，可又说不出的让人觉得鲜活……而脑海里，却总是挥之不去的那句乐颠颠的话语，他问，“你帮我看看，放多少能泻死哪该死的体育老师？”

　　后来呢？
　　后来……后来学校组织春游，去爬了山，自己不走那康庄大道，偏偏要走那崎岖小路，然后就和那两个把爬山当探险的家伙狭路相逢——金钟云，还有沈昌珉。
　　自己向来是乖顺的脾气，却不知怎的那天竟为了抢路线，和那两人大打出手了一番，想来也算是自己这辈子第一次干架吧，当然结局是敌众我寡，壮烈负伤，对方倒也过意不去，一路扶着他下山，到了山脚下却又找不到队伍了，三个人急得团团转，就见奎贤气喘吁吁得跑回来，说，“老师点了半天名说少了两个人，你们怎么那么慢啊同学们都等着呢！”
　　哦对，他那时候可是班长。
　　奎贤说完，看到拐了脚的丽旭，问，“你受伤啦？能不能走啊要不我背你吧？”
　　说着就利索得把丽旭背了起来，转头由对钟云说，“哥你们班的车也就等你呢，你赶紧回队伍去吧！”

　　那背并不健壮，但都是少年独有的青春味道，丽旭趴在他身上，突然说，“放三分之一。”
　　“嗯？什么？”
　　“那泻药。”
　　“靠！你怎么不早说？我一瓶都倒进去了！！”

　　奎贤再次联系上钟云，已经是一星期之后的事情了，急匆匆的奔进酒吧，就看到他一个人趴在吧台上百无聊赖得在玩一只打火机。
　　“钟云哥！”
　　“来了啊？”他笑笑，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
　　“哥总算逃出来了？”
　　“是啊，老头子够狠啊关我那么久禁闭。”说完招了招手，说，“喝什么？”
　　奎贤看着他。
　　酒保过来，俯身问需要什么。
　　“要喝什么？”钟云转头问他，
　　“你能喝么？”奎贤突然冷冷得问道。
　　钟云一愣，“怎么不能啊？”说着就要拿过桌边酒保推过来的一杯啤酒，奎贤一把按住他的手，“喝什么酒啊？都少了一颗肾了你还敢喝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你在说什么啊……”
　　“别装了！！”奎贤一瞬火大，“那颗肾根本就是你的！！”
　　钟云愣住，放开拿着酒杯的手，“你知道了？那小旭……”
　　“小旭是什么冰雪心肠，又怎么可能瞒得了他？哥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这不是在拿自己生命开玩笑么！小旭钻牛角尖你也跟着钻啊？”
　　钟云愣了愣，有些虚弱得趴回到吧台上，“你不懂的。”
　　“你们两到底拿不拿我当兄弟啊？这么大的事一个都不和我商量！拿掉颗肾你当是吃顿饭这样的小事吗？万一……”
　　“那是我欠他的。”钟云打断他。
　　“什么？”
　　“还记得高中刚认识那会我就把他打伤了，算起来这么多年我还真是没干过多少好事……”
　　“那你也不能……”
　　“奎贤，”钟云的眉眼突然就变得认真起来，“你还记不记得我毕业那年。”
　　“毕业？”
　　“我高三毕业，那年吃散伙饭。”
　　“记得。”
　　“那天我喝多了，硬是让丽旭送我回去。那次晕晕乎乎的，人不清醒，就只记得好像做了个梦，”钟云顿了顿，又补充说，“春梦。”
　　奎贤一愣。
　　“我那时候憋闷，都毕业了要走了，那点弯弯肠子却怎么也没敢和丽旭说，那种梦又不是没做过，我以为我在梦里呢，做得很失控，后来就没什么印象了，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丽旭趴在边上……”
　　“什么？！！！”奎贤一下跳起来！！
　　钟云懊恼得揉乱了头发，“我吓了一跳，他什么也没说，带着满身伤就自己回去了，我那时候还没胆去追，就眼睁睁看着他一瘸一拐走回去了。”
　　奎贤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嗡响的厉害！怎么也不能相信他们之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后来这事谁也没再提，他不说，我也没胆问，我是想负责啊，想补偿啊，可是他什么也不肯说，除了躲我就是躲我！一直到前几天我去医院闹，他妈妈口口声声指着他说他是同性恋！我才知道我当年犯了多大的罪！他那时候一身伤得回去，刚到家门口就昏过去了，被送到医院一查，那些伤怎么来的他爸妈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就说他是同性恋，还送他去看心理医生，在我这里受到的伤害和委屈以为可以得到家人的关心和温暖，却想不到他们根本连问都不问就把他划进了那个圈，这几年就一直逼着他看心理医生，可他什么也没和我说，什么也没和我说……我他妈……”钟云抱着头，懊恼的说，“我他妈的……真是混账！！”
　　奎贤站起来，猛的一拳头抡了过去，钟云被揍倒，跌坐在了地上，周围的人都一惊，发出惊呼声。
　　“你他妈的，是够混账的！！”
　　钟云愣愣得看着奎贤，擦了擦嘴角的血，笑了……
　　谁说不是呢……金钟云，是有够混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