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纪事》最最

17、沈昌珉你这个贱人！

　　奎贤醒过来，就看到一张放大的脸。
　　虽然长得不难看吧，但是立刻让奎贤心情一阵抑郁。
　　“沈昌珉，麻烦你把你的脑袋挪个位置。”

　　昌珉眨巴了两下眼睛，退回去在床边坐好，揶揄道，“你小子也太逊了吧不就被插了一刀么你居然晕了一天一夜现在才醒！”
　　奎贤心想，你被插一刀流那么多血试试看？
　　环顾了房间四周，除了床边那个悠闲地在剥香蕉的家伙不见半个人影，奎贤有些失落得躺回去，就立刻感觉到肩侧一阵钻心的疼痛。
　　“不用找了，兄弟们都已经走了。”昌珉一边嚼着香蕉，一边说，“我让他们把钱和礼品留下，人都被我赶回去了。”
　　奎贤一愣，愤恨得盯着他。
　　昌珉耸耸肩，继续嚼香蕉，“干嘛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特感激我，做兄弟做到我这份上也是少有，你不用太感动，一会把局长送来的那点探病红包分我一半就成。”
　　奎贤瞪他一眼，心里一阵落寞。以为醒过来能看到的美好光景瞬间成了泡影，虽说挨了一刀后就失去了意识，但是在微微转醒之际他还是万分清醒得把现下局势做了个完整分析的：自己一个小小实习生奋不顾身不畏强权舍己救人英勇负伤，为国家为人民为十三队献出了自己宝贵的鲜血！更重要的！我是为了晟敏哥挡的那一刀的！就算还不至于让他以身相许吧好歹也能换得个彻夜在床边守候，更那啥一点，扑他怀里掉几滴感激的眼泪水，自己这个时候不就可以充充英雄顺便吃几块豆腐么……额，含蓄点含蓄点，总之，小哈童鞋那是抱着满满的希望醒过来的，而那些个粉红色泡泡的梦想，就这么被眼前那个在嚼香蕉的没有半点自觉的家伙生生打破了！奎贤那个恨啊！
　　昌珉慢悠悠得继续吃香蕉，咽下最后一口香蕉后，下一句话让小哈直接绝望了，他说，“哦还有，晟敏哥说你违反警队纪律不佩戴枪械就出警不听从上级命令私自行动，所以这次不给你算工伤，还让你伤好后交三千字检讨给他。”
　　奎贤愣了，傻了，绝望了……
　　“喂沈昌珉，你说我怎么就……喜欢了只这么绝情的兔子？”
　　昌珉耸耸肩，“你恶人有恶报。”

　　几日后。
　　——沈昌珉！！你这个贱人！！！

　　昌珉很委屈，昌珉很无辜，昌珉眨巴着大眼睛哭诉：老子才是受害者！！

　　事件回顾：话说今天我们要说的故事发生的时间不久，大家家里有老人的可以回去问一问，话说在春秋战国时期……咳咳咳打住，说岔了说岔了……话说事情是这样的，十三队为庆贺这次成功剿灭了特大流窜犯罪团伙，特别在S局附近的酒楼包了一个包间，借着庆功的名义大吃大喝了一顿。
　　当时大家除了伤未痊愈不能喝酒的奎贤外都喝得有些高了，晟敏那天被灌得最猛，就差没钻桌子底下去了，以前还有小哈实习替他挡挡，今天小哈童鞋抱着七喜自顾自得做小朋友，晟敏只能一杯接一杯的往下灌。于是事情就这样不可避免的，跌破眼镜的，惨绝人寰的……发生了……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喝得醉醺醺了的晟敏从卫生间里吐完回来，听得众人哄堂大笑便拉拉一旁的昌珉问。
　　昌珉也喝得差不多了，眯着眼睛说，“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晟敏眨巴了两下眼，捧住昌珉的脸，吧唧一声响亮亮的亲了一大口在他嘴唇上！
　　这下昌珉愣住了。
　　奎贤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接收到奎贤恶毒的杀人目光，昌珉立刻酒醒了大半，连连用眼神表现自己的无辜！可惜已经为时已晚。奎贤无不怨毒得笑着站起来，“我看晟敏哥也喝得差不多了，要不我送他回去吧。昌珉你……明天给我等着！”最后几个字，是奎贤咬牙切齿得在昌珉耳朵边说的，昌珉立刻打了一个激灵，笑呵呵得站起来，“啊呀奎贤你慢走啊明天好好休息啊不用来上班了我会替你请假的！”
　　奎贤继续笑，“没事没事，我又没喝醉，我明天会准时上班的。”
　　“啊呀你不是手伤还没好全么不用这么英勇啦好好在家休息嘛！”
　　“没事没事！对付邪恶的犯罪分子，我一个拳头就够了！！”说完恶毒得在昌珉面前挥了挥，昌珉一阵寒战！呜呼哀哉！我何其无辜！！
　　你无辜？你得了便宜你还卖乖！奎贤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沈昌珉你这个贱人！

　　“呜……你不许耍赖！我都亲了你要告诉我！”
　　晟敏还在发酒疯，扯着奎贤不肯往前走。奎贤只好用一只手架着他，边哄边说，“好好好，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晟敏听话了，走了一段路，见一直没有下文，又不依了，“那你说啊你怎么又不说了？”
　　奎贤翻白眼，我哪知道要说什么啊？
　　好在路上立刻来了出租车，奎贤赶紧拦下来，费力得把他塞进后车座，“师傅，快开车。”

　　只有一只手能活动就是不方便啊，奎贤吃力得把晟敏扶上楼，把他扔到沙发上，自己已经一身汗了，唯一能用的左臂已经隐隐在抽筋了。醉了的晟敏脸上多了份孩子气，淡淡的红晕飘在两颊股，粉嫩的唇里不断溢出可爱得不得了的呓语，奎贤那个悔那个恨啊，要不是手臂受伤，这会儿是多好的吃豆腐的机会啊！客厅灯光纯白，晟敏的衣领处隐隐得露着精致的锁骨，因为喝醉酒的关系皮肤上泛着一点淡淡的粉色，衣领再向下，不知又是怎样的光景……
　　正这么想着，晟敏突然一下从沙发上跃起来！
　　奎贤一愣，吓得倒退了一步，晟敏却一把揪住他，说，“不许耍赖！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天哪，他怎么还记得啊！奎贤无奈得想把他按回到沙发上去，却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邪笑着说，“你再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哼，不能让沈昌珉白白得了便宜！
　　晟敏狐疑得看他一眼，“真的？”
　　“真的！”
　　晟敏满意了，双手按着他的肩膀，醉呼呼得凑过来。近了，那熟悉眉眼，还有那淡色嘴唇，越来越近了，奎贤原本想开玩笑的，结果却把自己弄的紧张得要死！晟敏的唇离自己只有几毫米的距离，奎贤几乎觉得心脏都要麻痹了！
　　渴望已久的气息，渴望已久的吻，奎贤却终于坚持不了，惨白了脸色得跌坐了下来，晟敏失去支撑，跟着也跌坐到了沙发上。
　　痛……啊……
　　肩膀上的伤因为刚才晟敏的压迫似乎裂开了伤口，这会儿疼得奎贤一阵冷汗！
　　晟敏却没有意识到什么，好像玩累了，在奎贤腿边蹭了蹭，睡了过去，趴着的姿势像只安静的小猫。
　　疼痛渐渐缓解，奎贤后仰，靠在沙发上休息了一阵，才终于寻回了力气，起身打算离开。却发现腿被枕住了，晟敏毛茸茸的脑袋压着他，随着他的动作而不安得蹭了蹭，一股几乎让人溺毙的恍惚感从腿边席卷而来！奎贤呆呆得看着灯光下晟敏熟睡的侧脸……
　　我喜欢他。
　　真的真的那样喜欢他。
　　可是这亲昵的接触从他冲动得说了那些话之后就再没有过！有多怀念，他摸自己的脑袋叫他小哈的时候，他从他的口袋里摸枣子吃的时候，他睡在他的身侧下意识得把他的手握进手心的时候……因为不知道，所以不设防，那个时候的晟敏对他那么得坦然……
　　时间一分一秒得过去，晟敏的呼吸声在静谧的空间里均匀而温馨，奎贤用左手把他的头慢慢托起来，起身把腿抽出来，让他枕着沙发上的抱枕继续睡。
　　灯被熄灭，在一片黑暗里，奎贤对着沙发上睡熟了的人儿说，“晟敏哥，那天的事……我会忘了的。”
　　然后他转身，轻手轻脚得走出了公寓。
　　夜风吹来，身上起了丝丝凉意，奎贤突然想起晟敏爸爸出狱的那天，也是在这静谧街道上，晟敏抱着一箱啤酒走在他前面，他跟在后头看着他那瘦削的背影，那一刻心底究竟有多渴望，却又不得不生生压抑，在那时就呼之欲出的那句喜欢到至今都没有机会说出……奎贤忍不住得感到懊恼，却又在下一阵夜风吹来时渐渐平息，奎贤抬腿，向着四下无人的宽阔大路走去，一直以来我都信奉一句话，那句话叫——船到桥头，自然直。

　　“来了？过来坐啊。”
　　珉豪悠闲地剥了颗花生米，看到站在门外的赫在，招呼道。他现在已经懒得问赫在你怎么又来了，反正一天一报道已经成他的惯例了，用他的话说，我就拿这当家了，你怎么着吧你。
　　赫在走进去，大大咧咧在一旁的休息椅上躺了，说，“我值了一天一夜的班了，让我睡会。”
　　“嘿！你还真拿这当自己家了？”
　　珉豪丢了手里花生壳，正要和他发飙，真是老虎不发威当他是病猫了，要放平时他这么一瞪眼，赫在肯定得收敛收敛，谁让探视权握在他手里呢，不过今天看来是真的累了，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挥了挥手跟赶苍蝇似的让他别吵，不一会，呼吸就均匀了。
　　他睡得很死，珉豪原本还想折腾折腾他的，看到他那疲累的侧脸，倒也不忍心了。
　　虽然工作不久，但是接触的病人家属也不算少了，像他这样，不，他都算不上是家属，反正像他这样执着的，珉豪倒是第一次碰上，就连东海的爸妈，也因为路途实在遥远一星期也就来看望一次，而他除非队里真的有事，否则就是天天报道，赶也赶不走。珉豪说，你在这天天蹲着也无济于事，你又不是医生，你天天上这来报道也不见得东海哥就能醒过来。他满不在乎得摆摆手，说，没事没事，人家女人生孩子不也都要丈夫在外头守着么，你说丈夫在外头蹲个半天能比医生管用么？可是那女人就生得放心了，有个依靠了！我在外头守着，东海也能放心，我得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珉豪白他一眼，你瞧瞧你用得这什么比喻，东海哥醒了听到这话非踹死你不可。
　　赫在不笑了，有些落寞，我倒是希望他能起来踹我几脚呢！拿刀砍都没事！

　　赫在一睡睡到了天黑，珉豪今天轮到值班，也没回去，还好心得给他把空调开高了，让他暖暖和和睡到自然醒。
　　舒服得伸了个懒腰，赫在一睁开眼，就看到办公室里空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没有，桌上倒是放了一盒饭，包着粉红色袋袋，一看就是小护士们的爱心便当，赫在正饿得荒，赶紧抓起来就吃，趁那姓崔的还没回来，先吃光它再说。
　　正吃着呢，就听得门外一片混乱的脚步声，赫在探出头去，就见一群护士来来回回焦急得跑动着，赫在赶忙站起来，问，“怎么了这是？”
　　其中一个护士抬头，看到赫在捧着盒饭堵着她的路，没好气得说，“三区亮红灯了！！”
　　赫在一愣，“亮红灯？”
　　“就是人快不行了！！！你快给我让开！！”
　　赫在一下僵住，手里的饭啪一声，掉到了地上……

　　呆滞数秒后，赫在猛地清醒过来，转头就往三区跑去！脑中一片空白，当初说的反应期是一个星期，可是赫在左等右等，东海却一直没有醒来！这焦急的等待已经快要将他的希望磨灭殆尽，而现如今，似乎真的大限将至！当真是……要把这最后的一点希望，都磨灭尽！

　　“珉豪！珉豪！！”
　　大片混乱里，赫在眼尖得抓住了满头大汗的珉豪，“珉豪！东海怎么样了？”
　　珉豪脸上全是汗水，检查了一下护士推过来的手推车里的东西后，推着那护士赶紧进房间！“情况不很不好！！都出现了起烧现象，呼吸不畅，用了氧气也不见有效果！”
　　赫在愣住了，死死抓住珉豪的手臂，“那东海呢？东海呢？”
　　珉豪顿了顿，看了一眼赫在，没有了平日的揶揄和调侃，此时珉豪脸上严肃的神情让赫在一阵心惊！“不好，很不好……退烧针不见效果，心率也不稳，有窒息现象，情况不容乐观……”
　　心咯噔了一下，赫在愣愣得呆在原地，再动弹不了。
　　“我的老师已经进去看了，你先回我办公室等消息吧，别在这里挡道了。”
　　赫在呆呆得转身，神游一般走到一面墙壁边上，靠着墙，慢慢滑坐了下来……
　　脑中迅速闪过一幕幕画面，跳跃着呼之欲出般向他奔来，俏皮眉眼，活泼泼都是青春气息……
　　“呀！李赫在！你说这移动射击到底要按哪个键啊？”
　　“你傻啊一会趁教官不在我们一起溜出去啊！你不是说看中的那款跑鞋这几天打折么？”
　　“我说你笨你就是笨！那个女人哪里好了？我看你泡妞就是没眼光！”

　　昔日画面一幕幕清晰，赫在仿佛还能看到他穿着淡蓝色T恤，一蹦一跳小鹿般跃到自己眼前，亮亮的眼，笑出好看的弧度，他说，
　　“赫在赫在！等这个双休日，咱们约俊秀和有天一起去踢球吧？”

　　有泪，憋在胸臆间堵得发慌。可是不敢哭。
　　赫在只好蹲在墙角紧紧团着自己。听不见，这吵吵闹闹警报鸣响我统统听不见，这样我就还能做着你只是睡着了的美梦，安安静静得等那个奇迹发生……

　　渐渐乏力，四周变得寂静无声，不知道过了多久，赫在感觉肩膀被人拍了几下，抬头，就看到珉豪疲惫的脸，他说，“一床和四床在刚刚，过世了……”
　　赫在惊住，拽着他的手臂从地上爬起来，问，“那东海呢？东海怎么样？”
　　珉豪顿了顿，“他退烧了，可是还是昏迷着……”
　　赫在松一口气，又讷讷得重复道，“还……昏迷着啊……”
　　“再等等吧，也许，也许明天就能醒了……”
　　赫在转身，扶着墙壁慢慢往回走去，他说，“珉豪，我怕了……”
　　“什么？”
　　“我怕了……我怕我真的来不及……说那句喜欢……”

　　奎贤那天酒会散场后，第二天最终没能去收拾沈昌珉，而是被老妈在家里关了整整一星期，又是骨头汤又是燕窝粥得给补身体，还一哭二闹三上吊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就是不给他继续做警察了。儿子你看啊做警察多危险啊这次只是手上被扎一刀那万一下一次断手断脚或者直接被人一枪给毙了可怎么办啊？你小时候这么乖怎么长大了怎么就不听话了呢你看看要不妈让你舅舅给你开个公司玩玩啊咱不要做警察了好不好？
　　好在赵厅长英明，一句话把他老妈的一堆牢骚给堵了回去，他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赵国城的儿子不做警察做什么？
　　总之，不管怎么说，小哈实习终于千辛万苦得回十三队了！

　　“咦？希澈哥人呢？”
　　见办公室里人都到齐了，独独不见希澈人影，奎贤好奇得问道。

　　“在妇联蹲着呢！”
　　“诶？”
　　“哎！所以说，什么人都能得罪，唯独女人不能得罪，而女人里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妇联的那帮老太婆！”
　　“希澈哥可没得罪那些老太婆，”始源站出来澄清，“希澈哥那是为了查三年前一宗□□案，去妇联套被害人住址的。”
　　“三年前？”
　　“啊我想起了，”英云接口道，“三年前是扫黄打非的特别时期啊，那时候队里全被抓去扫黄了！”
　　“还说呢，”赫在不满得嚷嚷道，“我那个时候和东海才刚从警校毕业呢，刚上来就让我们去冒充嫖客，我们两哪里长得像嫖客了？连个拉皮条的都没抓到。”说完又突然笑起来，“倒是始源啊，宝马车一开，对那妈妈桑说，把姑娘们都叫上来，一整个班全让他给端了。”
　　“那也没有希澈哥和晟敏哥厉害啊！他们当初不是把南区那一片的地下窑子全都一锅端了么！”始源接口道。
　　听到了让自己感兴趣的名字，奎贤赶忙问，“为什么赫在和东海哥半个没抓到，他们却端了一大片啊？那个时候晟敏哥不是也刚毕业没多久么？”
　　赫在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得说，“因为希澈哥和晟敏哥扮的不是嫖客啊……”
　　“诶？那是什么？”
　　赫在笑得更欢，“他们扮的是妓女啊！直接打入敌人内部去了，懂不？啊呀你是没有见过当时他们两的女装啊，那可比那些正儿八经的高级妓女还漂亮呢！要点他们的嫖客不要太多哦！那时候兄弟们还集体商量着去店里点一回他们两呢！”
　　奎贤愣住了。
　　“要不怎么说特哥最缺德呢？”神童接口道，“当初还不是因为特哥看人家队里都有女警员上阵，自己队里却整不出个女的来就硬是让希澈哥和晟敏哥上了！不过别说，我们希澈哥和晟敏女装一穿，比二队三队那些女警员漂亮多了！”
　　“那是那是！奎贤你没能赶上好时代啊！可惜啊可惜。”赫在惋惜得拍拍奎贤的肩膀。
　　奎贤那个悔啊！老爹老妈你们怎么就没把我早生个三年啊！晟敏女装……晟敏女装……

　　“可惜你个头！”这时，话题的主角之一从厚厚得文件堆里站起来，飞了一份文件稳稳得砸在了赫在的头上，瞪他一眼，说，“把这个整理好了，一会去审讯室录口供去！”
　　“不是吧……为什么又是我？”赫在哀叹道。
　　“少废话！”晟敏站起来往外走，“我去831一趟。”

　　奎贤一整个上午都沉浸在晟敏女装的无限幻想中，一直到晟敏从楼梯上扑下来，冲到他面前说，“奎……奎贤……你快去看看！！丽旭……丽旭晕倒了！！”

　　梦。苍白无声，如同我最晦暗的人生。
　　我也有过年少青春，那些个在夕阳西下的金色天空下打马而过的时光。
　　穿过火红木棉，一回头就看见你微笑的脸。
　　梦却渐渐碎裂。再回首，想要的，皆已不见……

　　丽旭醒过来，看到的是满眼的纯白。静静得看了那白色天花板几秒后，他默然得掀开被子，起身，穿好鞋子站起来，稳了稳些微摇晃的身体，向外走去。
　　安静无声得穿过长长走廊。医务室外的美人蕉正开得绚烂，一簇簇鲜红鲜红得华丽盛开。丽旭默然得扶着墙壁往前走着，然后听到身后传来焦急的说话声。
　　“诶丽旭人呢？明明刚才还在这里啊！我把他送到医务室就赶紧来找你了这个点大夫肯定是出去吃饭了所以我想叫你开车送他去医院的，他刚刚明明晕过去了怎么这会不见人影了呢！”
　　清透的嗓音，话语里满是焦急，可以想见那张精致好看的脸上那懊恼和心慌的表情，丽旭扶着墙，拐过一个拐角继续沿着长廊向前走去，虽然亲切，对他也总是笑得甜甜，可是……可是……
　　“我打他手机试试，再不行我把钟云哥叫过来，哥你先别急啊！”是奎贤的声音。
　　“不是啊他手机在831呢我把他抱下来的时候没给他带上！你不知道刚才的情况，突然一下子就倒下来了脸色要多难看就多难看，现在人又不见了，我真怕他出点什么事……”
　　“哥别急，丽旭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出什么事的，要不我们回831去看看说不定他醒过来后自己回去了也不一定。”
　　“哎……好吧，你赶紧也给有天打个电话啊他刚才出去了还不知道他的小实习昏过去的事情呢……”
　　说话声渐远，不再那么清晰，只能模模糊糊听到奎贤似乎在说，“……赫在哥说的那个是真的吗哥你真的扮过女装啊？那什么时候也扮一次给我看看啊……”
　　“扮你个大头鬼！我叫你交的三千字检讨你交了没有？”
　　“哥你怎么能这么无情呢好歹那一刀我是替哥挨的啊……”

　　手指苍白，轻抚着白色墙壁一点点向前。不知是那美人蕉开得太繁华，还是窗外阳光实在灼人，丽旭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哥你真的扮过女装啊那什么时候也扮一次给我看看啊……
　　哥你怎么能这么无情呢好歹那一刀我是替哥挨的啊……

　　白驹过隙，不管多么努力我们依旧总在失去，丽旭慢慢蜷起苍白的五指，握紧，用力用力，却无论如何努力，手心里只有空空荡荡的空气。
　　白色拐角，两个打打闹闹的身影和一个寂寞背影，错开了那个十字，向着越来越远的方向，渐渐远离……窗外，红色的美人蕉正开得绚烂。

　　“小……小旭？”
　　心在滴血，却不知道那道让自己疼痛的口子是开在哪里……
　　丽旭木然得看着面前的女人，说，“拿走吧，我不要了。”

　　拿走吧。统统拿走吧。
　　反正连我最珍惜的，都已然失去。

　　“钟云哥，我后天手术。这两天不回来了，你不用替我担心。”

　　秋光美好，透过窗外的枝桠斑斑点点得落在窗玻璃上。很久之前我喜欢坐在大树粗壮的枝干上，是午后，书本掩了面，阳光洋洋洒洒得落在身上，却在这时“咚！”一颗石子砸在了身上，低头，就见那人在树下仰头看着自己。那时年少，空气里充满了淡淡的青草气息。少年俊朗的眉目被阳光刻画得棱角分明。
　　多少时光过去，那记忆却如昨日般鲜明。
　　就连那时自己因低头而落下的发丝蹭在脸颊上的微痒都还记忆犹新。
　　那人隔着重重斑驳树影，隔着厚重记忆，在树下仰着头，说，呀金丽旭！你下来我有问题要问你！

　　“哥你冷静一点！！！”
　　“滚开！”
　　“钟云哥！！你现在冲他们家去也要不到人啊不如想想他们会把丽旭藏在哪里？我们直接去救人不是更容易么先不要打草惊……唔！”
　　重重一拳揍在了右脸颊上，奎贤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钟云……哥？”
　　“他要做傻事你明不明白？！”钟云一把拎住奎贤的领子，大声得吼道，“什么不要打草惊蛇他金丽旭是自己找上门去的他就是故意要作践自己你明不明白？！”
　　右脸颊火辣辣的烧疼，奎贤愣愣得看着钟云，“自己……找上门去？”
　　满身怒气无处发泄，钟云放开奎贤，恨恨得踢翻脚边的一个垃圾桶，“这事你别管了你就管好你自己和你那什么晟敏哥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等！” 奎贤赶忙上前去拉他，“哥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丽旭自己找上门去的什么叫这事就不要我管了？”
　　钟云一把甩开他，“你什么也不知道！！”
　　“那哥告诉我啊！！我不知道你告诉我让我知道啊！！”奎贤跟着也声音高了起来。
　　钟云想说什么，却又愣住，呆了那么几秒，甩开他继续向前走去，“你什么都不用知道！！”

　　你什么都不用知道……
　　这秘密傻瓜都能猜得出来，却只有你，一直一直，从来不知道……

　　“啪！”
　　病房门被踹开。
　　“金丽旭！”
　　眼角发疼，钟云不管不顾得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病号服领子，“你他妈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钟云哥。”
　　平静得拉下揪着自己衣领的手，丽旭淡淡得看着眼前怒目圆睁的男人。
　　“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是肾！是你身体一部分！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钟云哥，我自己就是学医的，一个肾足以负担人体的新陈代谢，就算少了一个，只要另一个不坏，我一样可以活到七老八十，没有影响的。”
　　“狗屁！什么叫没有影响？万一以后另一个出了问题怎么办？！”
　　丽旭垂眼，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那就让它出问题好了。”
　　反正这么多年，
　　我早已活够。

　　“金丽旭！”钟云又气又恼，“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啊？”
　　丽旭垂头，不说话。
　　钟云气极，没有头绪得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转了几圈，突然转身，大踏步的走出了病房门。

　　金丽旭，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啊？

　　“我可以捐肾，但是妈妈请答应我一个条件。”繁花灿烂，夕阳在窗边打下层层阴影。他在漫天金光中安静的看着前面的女人。
　　——不要，再逼我去看心理医生了。

　　“你算什么东西？我们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
　　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吵了起来，丽旭一惊，竟是自己的妈妈和钟云在门外吵架！！
　　“我不是什么东西！但是丽旭的事情我就是要管！有你们这样当爸妈的吗？你们这样也算为人父母？你们根本就是吸血鬼！！”
　　“保安！把这疯子给我请出去！
　　“放开！你们自己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情还不让人说了？怕我说是不是？我就是要说，我让世人都知道有这样一对父母，逼着自己的儿子卖肾！！！”
　　“胡说！丽旭是为了救自己的爷爷心甘情愿得捐肾的！你们别听他胡说！”女人的声音立刻紧张了起来。
　　门外更加闹腾，这时房门被踹开，只见钟云一边挣脱开两个保安，一边把女人拖进房间里来，说，“你问问，你问问他是不是自愿！”
　　门口堵满了围观的人，女人惊慌得挣脱开钟云，挥手让两个保安出去，“啪”得，合上了门。
　　特护病房的隔音设施特别好，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女人软了口气，说，“小旭你告诉他，你是自愿的，爸爸妈妈都没有逼你，对不对？”

　　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的妈妈如此美丽，可是这一刻，丽旭突然发现面前的女人丑陋得他完全不认识。
　　其实很早之前就该觉悟……她早已不再当他是她的孩子……

　　丽旭笑了。
　　“你笑什么？”女人被这诡异的笑容弄的一愣，立刻暴跳起来，“是你自己回来的不是吗？”
　　“是，”丽旭又笑笑，说，“我是自愿的。”

　　女人舒一口气，回头看着钟云，说，“听到没有？小旭是自愿的！好了，从现在起，请你离我的儿子远远的！”
　　钟云看看坐在病床上苍白的丽旭，再看看女人，火不打一处来，“儿子？你当他是你的儿子了吗？啊？有哪一个母亲，会为了那些可笑的股份房产，牺牲自己儿子的健康和生命的？！”
　　女人脸上挂不住，铁青了脸色说，“他是我生的！！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金家养他那么多年，他却只知道给金家丢脸，我现在要他做点给金家争脸的事情也是为了他好！现在不做出点牺牲，将来他怎么还能在金家立足？！”
　　“丢脸？丽旭什么时候给金家丢过脸？倒是你们，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情你们还不嫌丢脸！”
　　女人一下子暴跳起来，“我丢脸？我丢脸？？他自己好好的男人不做做同性恋他还不够丢脸？！”
　　钟云一下愣住。
　　病床上的丽旭一惊，惨白了脸色。
　　女人气得发颤，“满身那种伤痕得回来还送医院！！金家上上下下都在看笑话！我儿子是同性恋，二媳妇生的儿子是同性恋……他们会怎么看我们……会怎么看我们……他大伯和三叔就等着我们出纰漏，就等着揪我们的小辫子，老爷子这就要去了，再不做点什么我们以后怎么立足？还不是他自己不争气……还不是……”
　　“够了！！！”钟云打断女人絮絮叨叨的哭诉，“你给我住嘴！”
　　“住嘴？”女人泪眼汪汪得瞪着钟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不是也是同性恋，怎么会一直粘着丽旭不放？！我已经把他看那么严实了他还要跑出去找你！是不是你？是你不是你把他变成这样的？！”
　　“够了！！”钟云一声大吼，丽旭已经面无血色，钟云急忙冲过去紧紧抱住他！
　　他在剧烈得颤抖，仿佛风中凋零的落叶一般。大滴大滴的眼泪无声无息得从他的眼眶中掉出来，他睁着空洞洞的眼，失神得看着前方，那神情太无助太可怕，女人有些愣住。
　　“丽旭不怕，没事了，没事了。”钟云紧紧抱着他，在他耳边不断得说道。
　　他却仿佛什么也听不到。
　　女人愣了愣，想上前说点什么，却被钟云狠狠地瞪了回去，只好哼了一声，转身拉开病房门走了出去。

　　房间又恢复安静。

　　“呜……”一声撕人心肺的哭泣声终于从他的唇间溢了出来，丽旭抓住钟云紧紧环着他肩膀的手，说，“我不是……我不是……同性恋……”
　　“我知道，我知道！”钟云心揪得发疼，只有更紧得抱住他。
　　“我没有病……我也不要看什么心理医生……”
　　“不看……不看！”钟云抱着他，随着怀抱内那小小的身体的颤抖，心也跟着止不住得颤抖起来。这么些年，他究竟受了多少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