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知岁月长》路迢

13、你是一个不配得到爱的人

　　四中的楼道内充斥着忐忑的学生，还有许多学生趴在班级后窗上偷偷观察里面的情况，任课教师依次上台与家长们交流沟通，而在成绩公布之后，几家欢喜几家愁。
　　四十分钟后，路遥父亲路贤拿着路遥的成绩单，随着人潮走出了班级，一向平静的脸上这回多了几分担忧。
　　“回家吧，儿子。”
　　路贤把儿子揽过来，路遥试探地问父亲。
　　“怎么样？老爸？成绩怎么样？”
　　路贤把成绩单递给路遥，如果不是差点摔一跤，路遥很难相信自己还是清醒的。
　　语文112，英语127，这两门是路遥比较拿手的学科，一直发挥得很稳定，文综221分理综197分，也算是正常水平，直到路遥将视线移到了数学的分数时，差点没两眼一黑晕倒过去。
　　数学只有堪堪的72分，连格都没及，甚至比去补习班之前的分还低，越补越差。
　　路遥晴天霹雳，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在考数学的时候甚至感觉状态良好。
　　他战战兢兢地看向路贤，路贤蹙着眉，不生气但是确实能感受到失望，路遥一言都不敢发，默默地跟在老爸的身后。
　　“唉，是路遥爸爸。”
　　迎面传来了一阵爽朗的女声，抬眼看去，是的刘奕雯母亲和走在后面的小草莓。
　　“怎么样，你家孩子应该考得很不错吧，”
　　刘奕雯妈妈笑着走向两人，路贤也自然地展开了家长间的谈话，而路遥和小草莓在身后交头接耳。
　　谢则知道路遥他们今天出月考成绩，于是约了他们班所有学生周五晚上讲卷子，正好路贤是开车来的，于是两家长决定一起去补习班。
　　四人还没来到教学楼底，就听到了从门口传来的嘈杂的声音，再往下走几步，就能看到成群结队的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
　　走上前去才发现居然是黄佳和陆离，陆离神情凝重而黄佳则是一手搭在他的肩上，揽着他。
　　等到路贤几人到达时，一位气势汹汹的中年妇女也冲了过来，那妇女消瘦，身着黑色的工作服，给人一种清冷的气质，在人群中也算是出挑的，
　　周围围观的人看到来者气势汹汹，于是纷纷让开一条通路，那中年女人就直直地冲上来，箭步来到陆离面前。
　　“啪！”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来自那个女人落在陆离脸上的一掌，陆离被打的身体失去平衡，踉跄了一下。
　　“陆离妈妈！这是在干什么。”
　　黄佳没有料到突如其来的冲突，急忙护住陆离，一个一米七几的男生全身颤抖，像是一只濒死的狼崽，就这么依附在黄佳怀里。
　　“黄老师你让开，我好好收拾这祸害。”陆离妈妈想拨开黄佳的手臂，但是佳妹儿死死护住了陆离。
　　“陆离妈妈！这里是公众场合，我们有事可以到办公室聊，给孩子一点自尊，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对你的声誉也不好。”
　　佳妹儿的声音坚定有力，陆离妈妈长舒一口气，似乎是被稳定住了，黄佳朝着周围看热闹的人叫喊着。
　　“快散了吧，不得在校园内滞留。”
　　四周的人群相互推攘着离散，路贤和刘奕雯母亲也只得带着两人也朝着校门走去，路遥走出两步才发现身后的小草莓没更上来。
　　“在看什么？”
　　路遥转头看着刘奕雯，后者正呆呆地愣在原地，望着陆离离去的方向。
　　“没什么？就是感觉陆离刚刚的样子……”
　　“怎么了？”
　　小草莓蹙着眉摸了摸后脑勺，但是半天憋不出一句话：“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是熟悉吗？”
　　两人还在面面相觑的时候，刘奕雯母亲在前面呼唤着两人，路遥转身朝着校门走去。刘奕雯听着远处虽然微弱但是异常刺耳的声响，转身离开。
　　路贤把车开到补习班楼下就离开了，小草莓领着身后忐忑的路遥走进了补习班。
　　谢则对于路遥惨烈的失败似乎并不意外，对于逻辑思维不强的学生来说，数学解题很多时候靠的是经验积累，甚至是一种感觉，而要培养他们正确的解题思路，这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的阵痛期。
　　反而是越战越勇的小草莓，数学132分，是整个谢则班里考得最高的，而且进步得十分稳定，班级排名下周一才会出来，但按照谢则对于这次考试难度的判定，这回小草莓甚至可能超过顾嘉树成为数学年级第一。
　　路遥看着自己72分的数学试卷，心里失落得不行，虽然他一向把成绩看得云淡风轻，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一直以来他的成绩不错，没怎么受到过来自这方面的压力，一旦真正面临滑铁卢，他甚至没有李璐肖观棋那般的从容。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旁晚的城市华灯初上，一切都隐匿在玻璃留下的模糊雨渍后，路遥把头埋进面前的手臂里，脑中不知怎么的回想起刚才教学楼下陆离窘迫又可怜的神色，他抬头看向小草莓，小草莓一手托着腮，一手看着窗外，也没在认真听课。
　　每个人各自都怀迷茫的心思，青涩又稚嫩，未来会是怎样一副光景呢，那时的路遥甚至没有留意到，此刻氤氲的城市，稚嫩的年纪，就是他毕生所追求的目标。
　　虽说周五已经讲过卷子，周六谢则也没有丝毫的松懈，甚至路遥，李璐，肖观棋，沈观南几人被当作是重点的关照对象被留下来，交给顾嘉树给他们开小灶。
　　路遥至今还记得顾嘉树看到72分的数学考卷那复杂的神色，周六几人都没有吃午饭，一直相互讲解到下午两点多才一起离开。
　　而在周一班级排名出来的之后，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刘奕雯的名字赫然出现了在班级排名的第一栏，而在之下的就是顾嘉树，紧接着是陆离，其后的郭嘉池页几人差距不大，而这一回的路遥排在班级的十多名，比起上一回考试少了整整50多分，名次也是大降。
　　自然而然，这一周四班讨论得沸沸扬扬的无非就两件事，一是刘奕雯一脚将陆离顾嘉树踹下第一名，自封为王，二就是昔日帝王路遥日薄西山，风光不再。
　　“路哥这是怎么了，被杨地中海罚了之后就一蹶不振了。”
　　“看来失去保送名额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
　　“活该，这就是怒发冲冠博红颜一笑的代价。”
　　“你们傻了吧，这回月考不是在打架前考的吗？而且报送名额也那时候没有出来。”
　　“那遥子是咋了？会不会和之前与顾嘉树冷战有关？”
　　这些流言蜚语虽然没什么恶意，但听着不是那么舒服，在大家吃午饭的那个空隙，路遥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阳台边上，看着远处的海岸线。
　　“再怎么样饭总是要吃的吧。”
　　身后熟悉的声音划破寂静，一只手递来印着“桃李”字样的三明治，顾嘉树少见地先开口说话。
　　“谢谢。”路遥接过后，撕开一个口子问，“你还好吗？”
　　顾嘉树不解：“我一直都很好，你应该先问问你自己。”
　　路遥嘴里包着食物，嘟囔着说：“看来刘奕雯没有压力到你啊，你可不要掉以轻心，这还不是小草莓的全部实力呢。”
　　顾嘉树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心里很难受还依旧在给别人提供情绪价值的傻子，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陆离多半也惊呆了，一开始以为对手只有你一个，结果半路杀出个刘奕雯。”
　　“嗯，最近确实感觉他心情很差。”顾嘉树摸了摸鼻子，明显对这样的情况手足无措。
　　路遥转过身，继续看着远处的海岸线。
　　“那天下午他妈妈的事，你也听说了？”路遥问。
　　后者点点头，然后接着路遥的话说。
　　“他最近不开心是因为这个吗？”
　　路遥摇摇头，表示不知情，只是两人经历了之前天桥与老教学楼搬桌子的事情，或多或少明白陆离的家庭似乎有些支离破碎，而每每谈及这里，顾嘉树也流露出异样的神色。
　　“走吧，回去吧。”路遥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吞下，然后走进阴影里，而顾嘉树还停留在原地。
　　“怎么了？”
　　顾嘉树低着头，阳光均匀地洒在他的身上，身后云卷云舒伴随着阵阵海浪声，少年似乎成为了一幅油画。
　　“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顾嘉树顿了顿，然后继续说，“可以来找我，就像以前一样。”
　　路遥继续朝着阴影里走去，潇洒地说：“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阳光下的顾嘉树嘴角忍不住地上翘，他笑得克制而又内敛，随后他追上了路遥的步伐。
　　一周的时间过得措不及防，这一周除了前几天有一些无关痛痒的流言蜚语，剩下几天都过得十分平静，路遥再次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投入到了数学的学习中，他粗略估计了自己在全年级中的排位，他明白自己的数学再没起色，进入重点班就无望了。
　　而之前提到的推荐名额也有了结果，按照佳妹儿的说法一共八个名额，文理两科各四个名额，而这回月考得到报送名额的分别是池页和宋子春。
　　名单一经公布就引起了不小的争议，除了明确提出拒绝推荐机会的小草莓，被剥夺名额的顾嘉树，争议最大的就是为什么作为班级第三的陆离没有得到这个机会。
　　而陆离的低气压是路遥在周五例行换位置到顾嘉树前面的时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的，那种感觉让他十分不适，甚至是空气都要被凝固住了。
　　不过路遥敏感的性格也隐隐地感受到陆离其实并不在意是否得到了推荐名额，而是另外一个足以让人窒息的现实。
　　没等到他仔细往下细想，佳妹儿就踏着铿锵的步伐走进了教室，班级的目光也瞬间被她吸引，见到所有人都坐在位置上了，黄佳也开始了这一周的班会课。
　　“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上午年级的排名出了，咱们班的平均分这一回不出所料滑到了第四名，其中呢有人进步飞速，有人惨遭滑铁卢，你们自己的成绩自己心里清楚，需要怎么努力周一的国旗下讲话也给大家提供了方法。”
　　此番话出，班上的学生无不低着头，没人敢对上佳妹儿的视线，黄佳继续说。
　　“前几天的推荐名额我也想和大家详细地说一说。”佳妹儿的视线不经意地朝门口这一片扫来，路遥知道黄佳在看陆离。
　　“这份推荐名额行不行使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名单也是多位主任与教师共同讨论的结果，事先也不会通知家长，所以这个名额没有任何的交易性质，其次，在确定名单之后，我们也会参考学生自己与家长的意见。”
　　黄佳的视线又落在了小草莓的身上。
　　“当然，如果对于名单存疑的同学随时可以找全年级的任意一位班主任或任课老师提出质疑，我们任课组的老师绝对会给予大家合理的依据。”
　　一番话说完后，同学们也是明白佳妹儿的意思了，原本助长谣言的几位学生，此刻也是面面相觑，不敢声张。
　　紧接着佳妹儿就继续讲话了。
　　“虽说分班考时间将近，同学们也不太过紧张，权衡利弊，找到未来的路这不是你们现在需要修习的功课，而是贯穿你整个人生的学问。”
　　如果你一直作为黄佳的学生，你应该迅速反应过来一个好消息即将降临，班上除了顾嘉树无一都期待地看着佳妹儿。
　　“你们什么眼神儿？”黄佳故意卖个关子，看着同学们急得团团转她才云淡风轻地宣布。
　　“下周四五呢，按照校历是我们的春季运动会，为期两天，这两天期间呢，同学们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这消息可谓是久旱逢甘霖了，短短两个月期间，四中就已经进行了两次大考，期间周考，随堂测试从不间断，再热爱学习的学生都无法抗住这么大的压力。
　　黄佳看着底下一群彻底疯狂的学生，立刻清了清嗓子，定住了局面。
　　“吵吵什么呢？以为是光给你们玩的吗？”佳妹儿的声音宛如定海神针，原本沸腾的海水瞬间波澜不惊。
　　不会要像小学一样写什么感受吧，每个人心里都在暗暗担心。
　　“咱们高一的每个班都至少参加三个项目，没参加的就必须为周五的闭幕晚会排演节目，听懂了吗？”
　　一片寂静，没人回答她，黄佳再次问了一遍，所有人才麻木地点点头。
　　“ok，要报名参加比赛去沈观南那里报名，在下周二之前沈观南报给我，剩下的时间自习。”
　　黄佳利落地甩头离开，发梢都还没有离开教室，学生之间就爆发出喧闹的抱怨。
　　“啊？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我要报名比赛，表演节目也太显眼包了。”
　　“学校让我们安安心心休息两天怎么了呢？”
　　“救命啊，我表演节目和比赛都不太行。”
　　教室一时间混乱不堪，路遥趁机转头与顾嘉树面面相觑。
　　“这下咋办？”路遥靠在椅背上说，“我啥才艺都没有。”
　　“那你去报名一千米吧。”
　　路遥扶额：“那我选择表演节目，你呢，你什么打算？比赛还是参加表演？”
　　“再说吧，没想过。”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下课的时间就到了，周五的时间过得异常地快，没反应过来，太阳已经落山，晚自习的时间也匆匆流逝，下课铃声响起后，路遥简单地收拾了书包，一个人就朝着学校大门走去。
　　虽说顾嘉树和路遥家住得很近，但是周五两人却极少一起回家，因为晚自习下课，顾嘉树需要回寝室收拾东西，一周的衣物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收拾好的，路遥曾经等过他，但是顾嘉树拒绝了并督促他尽快离开学校。
　　这周五也不例外，出了校门，又是那条繁华的南京北路，出门左转朝着市中心的海边走，12路站台就在海岸线上。
　　走至站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站台背后不远处的海滩上，四中的校服以及熟悉的背包，那个人看着远处的海天一线，背对着路遥。
　　小路看了看站牌上，12路还需要十分钟才到，于是他放下书包，走下楼梯，悄悄地靠近那个人。
　　“池页，你在干嘛？”
　　海浪声声拍打在沙滩上，路遥的话被揉碎在风中，池页赤脚感受着海水没过脚腕，少年转过头，对上了路遥的眸子。
　　“路遥？你也坐公交车回家啊？”
　　路遥点点头，池页继续说：“你也要来踩踩水吗？”
　　“我就算了，你也快点上来吧，现在海水这么凉。”路遥说。
　　池页摇了摇头，两人之间没有再对话，之间是沉默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半晌，池页先开口了，“你觉得我是一个奇怪的人吗？”
　　路遥一愣，一时之间不敢回答。
　　“奇怪？指的是什么？”
　　“各种方面。”
　　这个回答从各个方面堵死了回旋的余地，路遥面无表情，但是心里波涛汹涌，而池页侧着身静静地看着路遥，远处的月亮像是西幻小说中的月亮在他的背后闪耀，海浪声此起彼伏，池页眼中的路遥不仅站在岸上，似乎也站在了无忧无虑的岸上，而他似乎只需要回头是岸。
　　路遥并不知道海中少年的心思，但对于路遥来说奇怪从来不是什么贬义词，甚至他羡慕奇怪的人，因为这样的人在人群中总是耀眼的。
　　“奇怪其实挺好的。”路遥挠了挠后脑勺，然后走到和池页并肩的位置，但因为那个位置有一小片礁石，所以没有打湿鞋。
　　池页的眼中似乎有很多破碎的泪花，路遥并没有在意，而是自顾自地说。
　　“如果没有奇怪也自然不存在正常，反过来也是，所以奇怪没什么不好的。”路遥的最笨，不知道怎么把话说得委婉动听，他只能表达最直接的想法。
　　“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奇怪，但是奇怪的部分也只是你的一部分，不是全部，所以没什么，大家都很奇怪。”
　　路遥的声音很小，但是铭刻在了年少池页的心里，即使时过境迁，那段话语却愈发深刻，只是现在的路遥并不知道。
　　公交车进站的声音传来，路遥急忙跳下礁石，抄起书包就拉着池页朝着公路上跑，池页抹了抹眼角的泪花，然后抓起一旁的鞋袜，跟在路遥的身后赤脚跑上公交车。
　　两人落座后，随便找了个位置，一路上两人聊了聊运动会的事情，临下车的时候，路遥箭步踏出去，而公交车也缓缓起步，这时，池页趴在车窗上朝着人行道上的路遥喊了一一句。
　　“谢谢！”
　　路遥看着探出个脑袋渐行渐远的池页，摆了摆手，然后转身走向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