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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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只是人群之中看了你一眼
双子城的五月春末夏初，是全年里最好季节的开始。天高气爽，风和日丽。草已经返青，深一道，浅一道，平平整整地修剪成地毯的样子，排列出菱形格子状的花纹。怒放的梨树桃花，团团簇簇，远远望去，一片片的浮云霞锦，接连天边。平静的密西西比河面上，几只野鸭悠悠荡荡，身后划过剪刀似长长的涟漪。
河岸边山坡上一排六层现代红砖LOFT从高到低。山顶上一幢公寓的五楼A座，住着个名叫邱言的中国姑娘。她卷着身子，窝坐在电脑前面宽大的转椅上，象只慵懒的猫咪。手里捧着一碗低脂牛奶加麦片，淡黄的麦片沉淀在碗底，乳白的牛奶上漂浮着粉红色的切片草莓。邱言一气吃完，用舌尖舔了舔嘴角，把碗放在一边。今天休假，一想到有整天的时间可以挥霍，全身每个细胞都叫嚣着欢喜地直冒泡。
头顶４５度角摆放着摄像头，邱言对着左看右看，撤下手腕上的橡皮筋，随意绑了个髻。过一会儿，想了想，又觉得太正式，抽了几缕头发下来，再上下瞧了瞧。似乎还不错，虽算不上艳若桃李，却有几分水拢烟波月拢纱的味道。她满意地笑笑，瞄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钟。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等待一个灰色头像上线，变成了邱言某项自然的习惯。有时他先来，有时他后到。他们之间相隔13个小时，见面的时候总是昼夜颠倒。每次头像点亮的那个瞬间，就像有流星划过夜空。
邱言至今也还是很困惑他们是怎样会有的交集。机缘来临的时候，往往出乎意料而且面目不清。相识的第一次，有如库布里克的电影，场景真实清晰，却又充满了荒诞不经，令人难以置信。
那是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回忆里到处是金灿灿红彤彤的颜色，大街上人群熙攘车水马龙。
天空碧蓝如洗,几朵棉絮似的白云飘荡其间。通透的阳光,穿过明净的落地玻璃,反射在红色桌面上,泛着淡淡的光，她甚至清楚记得那天灰尘在光线里上下飞舞的样子。弥漫在空气中奶油和食物的香气，让人舒服地睁不开眼睛，依稀听见楼下儿童乐园里小朋友欢乐的尖叫。
坐在餐厅里的邱言有些百无聊赖，身体还未适应时差的变化，脑袋晕糊的厉害。头天晚上刚下的飞机，因为时差的关系，翻来覆去睡的很不踏实，折腾到晌午才勉强起身。醒来的时候，邱爸爸已经去了实验室。空荡荡的桌子上压了张条子，说是他还有最后一组数据需要处理，下午再一起去办年货。旁边放着500块钱。突然从繁忙规律的工作节奏里解脱出来，邱言似乎还有些不大习惯，好比一根总是绷紧的橡皮筋，忽然放松，软趴趴的没了形状。
面前的点餐很简单，一份可乐外加四支蛋挞。早餐时间已过，胃口也不是很好，她咬了几口便悻悻地放下，嚼着吸管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
不经意间，眼光飘到大厅的角落，哪怕只有一眼，就怎的也移不开了。
柱子后头的阴影里坐着个雕塑一般的男子。深蓝的棒针毛衣，卡其色的裤子，熨烫的极为齐整。身形挺拔，头微微低着，双手平放在桌子上摆弄手机。很自然的姿势，却又好似用尺子丈量过一样，笔直如松，一丝不苟。头发很短针叶一样竖着，两道剑眉下面双目黑沉如墨，深邃的五官，像是一笔刀刻出来，散发着浅浅的清冷味道。
仿佛有块神奇的橡皮，把周围所有一切的不相干，通通全都擦了个干净。天地间，只剩下他侧面的剪影，格外清晰。
邱言盯着他，一瞬不瞬地望着，不由得晃了神。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胶着的目光，让人觉得不快，他扭过头，无言注视着邱言。洞黑的眼睛，是深不可测的海底，没有丝毫的温度。
邱言顿时大窘，脸红仿佛要灼烧起来。她赶紧比了个SORRY的口型，把头埋低，假装注意力全部在眼前的食物上，又抓过可乐，忙不迭地一阵胡吞海塞。喝得太急，一不留神被呛住。咳得太猛，眼泪鼻涕也一齐出来凑热闹。邱言急忙扯了一把纸巾来救急，又不小心撞翻了可乐。一时间，稀里哗啦，撒了一地，场面实在狼狈地不怎么好看。
乱七八糟，一塌糊涂。一着不慎，步步皆错。
邱言简直不敢相信刚刚自己怎么会作出那样无理孟浪的举动，花痴，幼稚，和年纪身份格格不入。孟浪这个词，一冒出来，就狠狠把邱言吓了一跳，她的心脏都不由自主地停摆了一瞬。下意识地，她尴尬地想要落荒而逃，反正这里并不会有人认识她，出了门，大家都是路人。可是邱言没法把烂摊子丢在身后不理不睬，她生生抑制住逃跑的冲动，用力呼吸了三秒。便垂下眼帘，无视四周探究好事的眼光，先把食物码在一旁，再抽出纸巾，一点点，一寸寸，把桌上地下的狼藉清理干净。
过了会儿，邱言又起身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所有意外的痕迹都被打扫过了，才拿起托盘打算离开。忽然，一阵凄厉的惨叫，打破了周遭的平静。
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愣在那里。
时间凝固了。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凄厉的号啕。顷刻间，奔跑凌乱的脚步，摔落的碟碗盘杯，冲撞推搡的怒骂，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喊，大厅里炸成了一锅粥。
邱言不明白到底发了什么事情，也跟着人群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一张张惊惧的脸，不断地在面前闪过，又在眼前不断放大，像是影片里的慢镜头。大门摇摇晃晃，似乎就在触手可及的前方，却怎么也到不了。
跑着跑着，前面一个人影直直地往邱言这边倒下来，她本能地伸手去接，一时吃力不住差点跌坐在地上。不断有人从后面飞奔而来，眼看着就要被踩上。邱言用尽所有的力气，连拉带拽，拖着那个人钻进最近的桌子底下。
低头一看，是个老太太，双目紧闭，面色铁青，额头上布满细细的汗珠，一只拳头紧紧攥着，护在胸口，对外界刺激完全没有反应。典型失去意识的心脏病患者，如果没有CPR急救，存活的可能性每分钟都会降低7%-10%。
邱言顾不上迟疑，别无选择只能实施急救。她先把老太太放平，做了两次人工呼吸，清空呼吸道，然后双手上下交叉按压胸骨间，每三十下，接着人工呼气两次。如此反复动作，她精神高度集中，浑然忘记自己还身处混乱的危险中。
邱言根本没意识到，几米之外，一条黑影正带着闪闪寒光，向她冲来，转眼间就要手起刀落。
预料中的刀锋并没有砍下。转瞬间，只听见，几声沉闷的撞击，还有打斗的声音，再接着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便渐渐地没有了声响。
邱言这才猛然抬头，发现离她很近的前方，一个男子半抵着墙壁斜倒在地上，头软软的搭拉在一边，左肩胛处插了一柄10寸长的钢刀，满身的鲜血蜿蜒流下。她当下便惊恐得呆住，身体定定地立着，嘴巴张了又合，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你还好么？”
一片高大的影子缓缓靠近，笼罩住她所有的视线。
邱言眼神木然地望着，脑袋里白茫茫空洞一片。男人在她面前蹲下，用力摇晃她的肩膀。
邱言半天才回过神来，嗓子哑得不像她的：“快。。。。。。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不晓得过了多久，陆陆续续，警察来了，救护车也到了。可能仅仅十几分钟，也许漫长的像一个世纪。邱言费力地挣扎站起来，腿脚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膝盖那里针扎一般的疼痛。身体不再是自己的，想走，却挪动不了半分。偌大的店堂满目狼藉，鞋子包包散落四周，不远处的玻璃大门已经破了，碎渣滚落满地，广告玩具东倒西歪。只有音响还在不知疲倦地唱着：
好运来接著来，恭喜恭喜发大财，我把大红包打开，我的爱让你带，歌舞疯狂跳起来 。。。。。。
之前那个肩插利刃的男子已经不在，只剩一滩血迹。大厅另一侧的血泊里，躺着好几个人，一动也不动，几个警察围了警戒线在一旁忙忙碌碌。做为接受多年医学教育的医生，邱言绝不胆小，也见识过急症室的各种惨状，自认为神经足够强大。可是，刚刚和鬼门关擦身而过的她还是被吓傻了，之前的勇气完全不见，整个人如同秋风里的叶子，不住的抖动。邱秋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身边似乎不断有人跑来跑去，耳边充斥了各种杂乱的噪音。她茫然无措地站在那里，瞪着大大的眼睛，提线木偶似的没有丝毫神采。
一只手及时地扶住了她，没有用劲，却很有力量。另外的一只手，轻轻盖住她的眼，覆上她大半张脸庞。
“不要看，不要想，全都结束了。”
很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轻轻的飘散开来，充满沉稳的质感，像大提琴琴弦在拨动，隐隐回响，慢慢流淌。听不出任何口音，却象是拥有魔力，把邱秋从周围纷乱的环境里剥离出来。她闭上眼睛，隐约的烟草香味混合着男性气息从上到下包围着自己，清爽且温暖。他的手很宽阔，指结也粗大，虎口上布满了粗糙的茧子。掌心的温度，一波一波，顺着修长的手指传递过来，渐渐平复人心。
世界安静了，她闭着眼，静静地立着，似乎能够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