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那年的早恋》半立黄昏

43、烙印之情（下）

　　司橞的大哭把兰俊吓了一跳，原本满腔的怒火瞬间就被浇灭，但刚才被兰继轻拍的画面尚在眼前，兰俊心软不起。
　　所以扶住司橞后，他冷冷问：“你……怎么啦？”
　　语气中有愠怒，兰俊甚至连司橞的名字都没叫。

　　司橞听见了，但伤心一时停不下来，她睁着一双少时便又大又圆的眼睛呆呆地凝视着兰俊，泪如泉涌，不知如何回应他。
　　那模样——似胆小，似委屈，甚至还有点埋怨人的意思。
　　“嗯？”没等到回应，兰俊忍不住皱眉。
　　司橞抽了一下鼻子，哭泣渐小，她把目光从兰俊脸上撤下来，躬着身子，蜷缩坐到地上，然后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膝下。
　　哭声没了，但身子依旧抖动着，无声的抽泣也还在，依旧是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兰俊的剑眉已经皱出“川”字，千般猜测涌上心头，但大多是不好的，还不可原谅的……最后他耐着性子蹲下来再问：“你到底怎么啦？”
　　“……房卡……找不到了。”司橞嗡嗡的声音从底下传出来。
　　兰俊：“……”
　　房卡找不到了哭成这样？
　　当他是小孩呢？
　　有那么好骗么？
　　兰俊都气得想笑了。

　　愣了一会，兰俊把司橞搁在一边的手提包拿过来，一点也不顾忌地直接翻开，最后在小包的夹层里找到了房卡，他站起来把卡对着门锁，“嘀”的一声，房门开了。
　　低头瞧了瞧一直埋头的司橞，兰俊说：“进去吧！”
　　没有拉人，也没有好脸色，兰俊自个先走进房间，把房卡插进电源开关处，顿时，室内灯光亮起。

　　房间不大，标准的酒店装饰，一张大床一个双人沙发，一系列配套设施。
　　敞开的衣帽间上挂着几套衣物，有个不大的紫色行李箱被搁在平台最下面，行李箱上放着双小白鞋。
　　简单。
　　兰俊只想到这两个字。
　　——看来这人只是来江城出差或者小住而已。

　　司橞跟着进来了，还轻轻关上了房门。不过她没再走得更近，只规矩地站在房门后，一双已经没有了眼泪的大眼睛随着兰俊四处看，手足无措得有点像犯了事的孩子。
　　瞧着这副模样，兰俊也没了脾气，只好缓和地再问：“你这是来出差还是来玩啊？”
　　司橞嗫喏道：“来……出差。”
　　怕兰俊不相信，又解释道：“是来‘林芳阁 ’帮林总他们做培训。”
　　“哦！”兰俊点点头，又问：“你现在在做服装设计？”
　　司橞想了想，觉得婚纱礼服设计也是属于服装设计，于是点点头应到：“嗯！”

　　几句对话之后，两人陷入短暂沉默，一时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兰俊倒是有许多问题，但他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必要问——他实在有点怕问出一些他无法接受的东西。
　　可是不问，他又怎会甘心？
　　哪怕不问刚才看到的，但至少应该问问以前的事儿吧！
　　那可是在他心中埋藏得太久太深的N多问号呢！

　　落地窗外夜灯如星，闪闪烁烁。
　　时间不早了，明天要上学要上班的人们基本都已入睡，这个城市的喜怒哀乐此刻都在渐渐沉静，唯有房间里的两个人，各自忐忑，各自喜悲。
　　喜的是终于见面了啊——想念了很多年呢！
　　悲的是终于见面了啊——怨恨了很多年呢！

　　相顾无言，相顾无言。
　　如果不问不说，明天一早，等窗外的世界又开始忙碌，等彼此又各自踏上自己的细碎生活，那过去的温情和疼痛，就真的只能交给时光了……

　　“为什么？”兰俊还是开口了。
　　这个“为什么”确实已经藏在他心底将近十年。

　　司橞抬眸看向几米之外的男人，还是白天的那身服装，还是曾经熟悉的那个身影和容颜，只不过神情冷峻了些，语气淡漠了些。
　　但是，他的这个“为什么”司橞竟然知道是在问什么。

　　见人不吭声，兰俊再耐心说：“我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离开？”
　　“为什么不告而别？”
　　“为什么不负责任？
　　“……为什么……变心？”

　　连续的“为什么”把兰俊自己都问得哽咽起来，他其实还想责问司橞“为什么见异思迁”、“为什么改嫁他人”的。
　　但最后都只吐出五个心痛到无法形容的字：为什么变心？

　　这五个字太重了，把司橞吓得——
　　“我没有！”司橞都急得向前冲了几步，“我……没有。”
　　嗯？没有？
　　没有变心？
　　那她去给别人生小孩，并且因为生小孩而得了xx病什么的，又是怎么回事？
　　啧！
　　如果没有变心，但还是嫁给别人了——那她这得多没道德？

　　兰俊没有因为司橞的一句“我没有”高兴，相反，他更气了。
　　同时也更加心痛。

　　他认识的司橞不是个愚笨的人，也不是个随意的女孩，少年时期的她就很谨慎很细腻，她善良有责任心，她追求卓越，她喜欢长情。
　　她曾经也计划和安排过他们两人今后的人生。
　　为着他们能共同进步，她鼓励他夸耀他，甚至用赞赏的方式帮助他，在短短的一个多月内，她就把他这么一个全校最低分的学渣男友扶持成了西秀中学“史上进步最快”的学生。

　　她曾是他的灿烂阳光。
　　也曾是他的幸福未来。
　　如此玲珑剔透的女朋友怎么可能会道德有瑕？
　　在当年两人甜甜蜜蜜成为真正情侣的那些日子，她矜持的同时也体贴他，她庄重的同时也顺从他。
　　如此善解人意、聪明伶俐又严肃认真的司橞——兰俊不相信她德行有恙。
　　兰俊更不相信当年的她不爱他，因为他一直找不到她不爱他的理由。

　　可如果是爱着，为何会离开？

　　“你没有什么？”
　　兰俊追问着走到双人沙发上坐下，指了指床头，沉声道：“别站着，坐下慢慢说。”
　　顿了顿，似乎轻叹了下，司橞听见他又补充道：“告诉我真话。”

　　嗯？
　　坐下慢慢说？
　　这……到底是谁的房间啊！
　　司橞局促不安的表情险些笑了，这人，还是那么霸道，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客人呢！

　　人的心情就像风，有时候疯狂大作，有时候又轻柔飘荡。
　　刚刚还失态不已的司橞，在看到对面的男人明明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却又有点小心翼翼的口气，心里的软，早就堪比温水了。
　　唉！别刺了，好不容易才见到的呢！

　　司橞走到床头面对着兰俊坐下，然后结结巴巴说：“我那时……生病了，很特殊的病，病得我都糊涂了，一般医院还治不了，所以……”
　　兰俊却抢断道：“我要听真话，但不要多余的铺垫。”
　　司橞：“……”
　　兰俊又皱眉问：“怎么，真话很难么？还是……我不配知道？”
　　司橞急道：“不是，是……我是在想怎么说简单点。”
　　兰俊坐直身子往后一靠，挑了挑眉，哼道：“那你可得想好了，可别前言不搭后语。”

　　司橞睁大眼睛，她有点意外地直直看着对面的男人——傲慢，冷漠，不耐烦，不信任，甚至有点无情。
　　怎么变成这样啦？这就是多年后的兰俊？
　　司橞轻叹一声，正准备再说，兰俊的手机响了。

　　拿出手机，兰俊看到来电显示的是张夏，他抬眸看了眼司橞，然后极其自然地划通手机。
　　“喂！张夏，什么事？”兰俊轻声问。
　　那边张夏不知道说了什么，兰俊有些吃惊地搞了个疑问句：“现在？”
　　随后抬起左手看了看时间，又说：“现在都快十二点了，明天吧！再说，我还在外面呢！”

　　张夏估计也吃惊地问他怎么还在外面跟谁啊等等问题，司橞只听兰俊回答道：“见个老朋友，跟她在她这儿聊聊天呢！”
　　没等那边再说什么，兰俊主动道：“不好意思张夏，我得挂了，朋友还在等着，我明天早上再联系你，赶紧睡吧！”
　　说完兰俊果断挂了电话，还顺手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司橞听着半边电话内容，想起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有未婚妻，而且没几天他们就要正式结婚了……所以，他刚才问的那些问题又有什么意义？
　　既然没有意义，那她还需要回答吗？
　　再说，他们现在——不是应该保持距离，彼此客气吗？！

　　许是看出了司橞的心思，也可能为了自己的尊严，兰俊把手机扣到沙发侧，他礼貌道：“对不起司橞，我不是要为难你，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的情况，毕竟，这个事困扰了我很多年，既然碰上了，就还是希望你能给我解解惑。”
　　又说：“我没其它意思，就只想知道当年是为什么而已。”
　　“……”
　　司橞沉默着，不是不知道要不要说，而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实话实说？不可能。
　　那编个前因后果？又怕编不好。

　　做人真难啊！

　　时间一秒秒过去，司橞的眸光早就在对视中败下阵来，她低着头，手搓着手，无奈躲闪着。
　　兰俊已经没了火气，特别是刚才张夏来过电话之后，他仿佛瞬间清醒过来——眼前的女人，早就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他就要结婚，而她，不过来去如风，早丢失在那年那个十八岁的秋天……
　　所以，那些问题即使她都回答了，又能怎样？

　　“如果不想说，那就算了。”轻叹一声，兰俊拿起电话准备站起来。
　　“对不起兰俊，都怪我当年……太胆小了。”司橞突然出声道，“最开始我确实是因为生病了必须到外地去治疗，这个是真的。后来一直治了很久，于是就耽搁了当年的高考。”
　　兰俊闻言重新把手机放在沙发侧，看着司橞问：“什么病要到外地去治？还要治那么长时间？而且，治个病你需要瞒着我吗？”

　　为了不让聪明的兰俊怀疑，司橞尽量快速接过兰俊的话答道：
　　“是一种罕见的败血症，因为病来得比较急，本地医院又治不了，我父母特别担心，后来在医生的建议下，他们就连夜把我送到昆明那边的专业医院去了。”
　　“至于不联系你，是因为那时候自己的心情十分不好，还以为自己可能要……要死了，所以，所以……”
　　“没想到在昆明治了许久，病症虽然有所缓解，但却没能彻底根除病根，于是后来，父母又送我去了新加坡，我的病是在新加坡那边才最终治愈的。”
　　“出院那段时间听说你已经在上大学，而我，却什么也不是，于是就更不敢联系你了……

　　谎话不好编，司橞都编得要哭了。
　　可这些听在曾经喜欢她喜欢得要命的兰俊耳朵里，那简直就是凌迟。
　　他握紧拳头，身子慢慢绷紧，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切切地看着司橞，半晌才沉声道：“傻子，真是个傻子，你不告诉我，一个人承受着，你以为，你以为我就有好日子过了吗？”
　　言语说到最后，司橞都听出了压抑和哽咽。

　　如果这就是一开始的事实，司橞现在估计自己已经扑过去抱住那个为她难过的人了。
　　可惜她颠倒了一些故事的时间顺序，还切割掉了一个重大事件。

　　两人又相顾无言几许，兰俊搓着脸，把头和身子往沙发后靠去，眼睛向上看，两条长腿往前伸出，他把自己搁成一个仿佛很放松的姿势。
　　司橞却依旧一副规规矩矩跟老师谈话的标准坐姿坐在床头。

　　“那后来你一直没回国来？”兰俊沙哑着声音问。
　　司橞立即说：“因为错过了国内高考，不知道回来该怎么办，后来就只能在那边学一些技能，想着得有点手艺以后才能养活自己。”
　　话刚说完，兰俊就厉声道：“你就断定我兰俊嫌弃你了所以才不回来的，对吗？”
　　“你生病，你没高考，你不是大学生了，于是我兰俊就会嫌弃你不喜欢你了，所以干脆拉黑我，拉黑大家，是吗？”
　　司橞：“我……”
　　司橞被兰俊突如其来的吼声吓懵了，一时不知怎么说。

　　兰俊的头还仰靠在沙发上，他并没有看司橞，但司橞瞧他两只手一直不停搓着脸，她有点怀疑兰俊是不是在搓眼泪。
　　等过了一会，司橞才小心翼翼道：“那时候因为治病用了很多激素药，相貌和身体都发生许多改变，我确实……有点怕大家看不起我，也怕你对我感到陌生，所以才不敢回来的。”
　　所以，也才让你找不到我的。但这句司橞没说。

　　因为这个是真的，于是司橞自己也说得有些哽咽。
　　她站起来往电视柜上去拿纸巾，她怕自己再说下去真的会掉眼泪。
　　就在这时，司橞听见兰俊突然说：“司橞，我能抱抱你吗？”
　　她闻言吃惊回头，就看见刚才还在仰着头搓脸的男人已经直直坐正，那双在灯光下确实很红的眼睛此刻竟灼灼地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