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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常青树 ...

  •   滕哲飞走的当天下午,高步芸也要走了。
      她来的目的均已达成,意外收了一个男朋友,不过不影响大局。她留下毛豆子,让她从楼下搬到她那间房,贴隔壁照顾司钦起居饮食。
      她要走的时候,司钦正在拍戏。她第一次现场认认真真地看司钦演戏,被他感动得一塌糊涂。
      陈睢宁回头看了她两次,似笑非笑地冲司钦说:“要不你来劝劝?”
      司钦在围观者一片哄笑声中走过来安慰高步芸。高步芸哭得浑身发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失了控。她拼命低头,拿纸巾捂着脸不让人看到她的狼狈样子。她感到司钦的大掌温暖地贴在她的背上,他低沉的声音又温柔又无奈地对她说:“好了,好了,至于吗?”
      高步芸终于收住了泪。她扔了一团糟的纸巾,冲陈睢宁翘翘大拇指:“陈导,高明。”
      陈睢宁有点不好意思,笑说:“阿钦演得好。”
      高步芸心说:“那可不是?”她早看准了司钦非池中之物,现在更加深决心,非把他捧出来不可。
      司钦被她一双夺目的大眼睛热烈非凡地盯着,心里稀里哗啦,彩色的颜料、画笔和鸡毛掉了一地。
      这天晚上,司钦没戏,和毛豆子一起在外面吃了晚饭,他早早回到旅馆,想再研究下第二天的戏。
      打开剧本,他半天看不进一个字。
      他想,明天就是大年夜,公司应该会放假,高步芸有什么理由非要回上海呢?他本来肯定要拖着她陪自己一起度过新年的头两天,或者三天。不过现在,随她去吧。
      司钦发着呆,林玦来了。他带进来一阵清爽的寒气,还有一瓶二十五年份的苏格兰格兰威特和两只威士忌杯子。
      司钦很高兴他过来冲散下自己低落的心情。林玦却有些拘谨,说起话来心不在焉,几次答非所问。
      司钦看出来了:“你是不是太累了?太累就回去睡觉。酒留下,我找其他人一起喝掉。”
      林玦看着他:“我带过来的酒,你要自己一个人独吞就算了,还想着撇开我,和别人一起喝。钦哥,渣男哦。”
      司钦笑了:“我为你身体着想,你还吃起醋来。行,不带他们,我们自己喝,好不好?”
      林玦低头,默不作声。
      司钦嗜酒。他自从进这个组后还没机会好好和人喝过一次酒。这瓶酒味道又委实正。他一连抿了三口,仰头满足地叹出一口长气,把高步芸和滕哲飞都叹走了。
      “笔,”林玦忽然开口,目光看着写字桌上一支万宝龙笔,“是司征英的儿子送你的生日礼物吧?”
      滕哲飞阴魂不散,又回来了。
      司钦看了眼笔,又看看林玦:“你今天来,是为了问我司征英儿子的事?”
      林玦咬着酒杯边缘,让杯子遮挡住自己大半张脸。他看起来哪里不一样了,但具体又说不出哪里。他说:“对不起。悦姐告诉我,她看见司征英儿子来找你,我就忍不住好奇。她说你们长得有点像,总不见得,你俩是兄弟吧?”他欲盖弥彰地干笑了两声,自己也觉到怪,马上不笑了。
      司钦瞪大了眼睛:“这都能看出来?那小子叫滕哲飞,的确是我弟弟,不过我俩不是一个妈生的。”
      林玦这么容易就获得了真相,一时反而有些慌乱。
      司钦觉得他很好笑:“我拿你当朋友,既然你猜到了,我也不想骗你,但这事连我经纪人都不知道,你可别给我说出去。”他顿了顿,“司征英是司征英,我是我。我实现个人志向,不想和他夹缠不清。”
      林玦忽然很感动:“哥,我明白。谢谢你的信任。我谁也不告诉!”
      他冲司钦举举杯,一口将杯中酒喝了下去。司钦一边叫着“浪费”,一边也将酒全部灌下。
      林玦得了司钦这个“秘密”,很感满足,一下子和司钦亲密起来。他脸红红地问司钦:笔和酒,他更喜欢哪样?
      司钦只顾眼前欢,豪迈地向林玦一递杯子:“那还用说?酒!”
      林玦笑嘻嘻地给他倒酒,倒到一半,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人,有点惊讶,忙接起来:“青青姐,找我?”
      司钦没想偷听,可林玦不避开他,一句话一句话清楚地传到他耳中。他知道林玦马上要离开,陪那个“青青姐”去了。他有些遗憾,刚和林玦说得有劲呢。
      “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过去接你!”林玦记下地址,挂了电话。
      他对司钦说:“是方青回的电话。”
      司钦“啊”了一声。
      “你讨厌她吗?”
      司钦莫名其妙:“我讨厌她干吗?我都没见过她本人,就知道她是艺坛常青树,红了快二十年。”
      林玦犹豫地说:“那你介意我把她带过来一起喝酒吗?她本来要在这里拍部电影。现在出了点状况,电影黄了。她身边人都在指责她,她受不了,要出来躲躲。我刚出道时在她的戏里跑过几次龙套,很受她照顾,算是她的朋友。”
      司钦在交友上向来秉持开放态度,他当即表示不介意。
      林玦得他允诺,开开心心地走了。
      司钦在两分钟后,突然有点小紧张。方青回年龄并不大,大概也就三十出头,但她十四岁就出道了,且一出道就演电影拿了个国际影后奖,所以一般人都感觉她似乎应该五六十,马上可以供到电影博物馆里去了。
      司钦念中学时,有段时间非常迷恋方青回。当时他和他的同桌,分别是方青回和方青回头号竞争对手洛亦莹的支持者。两个人放学途中没少为了“方青回、洛亦莹谁是中国最好的女演员”这一重要辩题展开唇枪舌战。司钦想当演员,多少有点受了方青回的影响。
      司钦现在离他的中学时代已经很遥远了,方青回也早已成为他记忆角落里蒙尘的朱砂痣之一,但随着真人方青回脚步的靠近,时光之镜仿佛再次照向了过去。
      司钦将写字桌拉到床旁,然后去隔壁毛豆子那里借了一把椅子,又给她零钱,叫她去外面买点零食。
      毛豆子想起了什么:“你们要喝酒吗?芸豆子带来一些奶酪,放在冰箱里。她说你如果要喝酒,就把奶酪给你。如果不喝,就让我自己吃掉。”
      司钦接过了奶酪,仍让毛豆子去买零食。毛豆子到楼下超市,买了一堆薯片、话梅和关东煮回来。
      司钦一边布置写字桌,一边有点得意地想:“方青回今年好像又爆了部电影。她现在还是圈内顶尖的艺人之一,洛亦莹却在哪里呢?”
      XXXXXX
      方青回本人比她实际年龄看上去显小。她是重庆山地人,五官轮廓鲜明,天生的尖下巴、高鼻梁。一双微微凹陷的大眼睛,墨黑的瞳仁上方,是两道大而深的欧式双眼皮。她身材娇小,比正常人偏瘦,在同年龄段女演员中正常,前凸后翘,自带风韵。她比司钦记忆中略圆润了些。从前脸上是没有一丝肉,现在两颊至少微微鼓起来。
      司钦见到她本人,表面没什么,心里却大吃一惊。他潜意识中也以为方青回应该现老相了,全靠化妆和后期维持着鲜花不败的假相。谁知真人比荧幕上还要年轻漂亮几分。司钦想:“她这模样,比年轻时更具烟火气些,就说她是当今内地影坛第一美人也不为过。”
      方青回显然很明白自己的魅力,一颦一笑,都有底气。
      司钦把她让进屋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屋里太窄。”
      林玦想到自己第一次来时,他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觉笑了起来。
      方青回没理会司钦的话,她看了眼桌上,叫说:“你们倒会享福!”
      她说着自己拿了只空杯子,倒了点酒,拿起来抿了一口:“好酒。”
      林玦“噗嗤”笑了。
      方青回瞪了他一眼,对司钦说:“他知道我酒量不好,一杯即倒,这是笑话我呢。这小子以前很可爱的,越大越坏。我们别理他。这是谁的杯子?”
      这是司钦的。
      方青回吐吐舌头,问他:“不介意吧?”
      司钦心想:“你喝都喝了,再来问我。”他摇摇头。
      方青回笑说:“你自己说不介意的,那我就喝你的了。”
      她说完转身找挂大衣的地方。林玦忙替她拿了大衣去挂。司钦拉开一把椅子,让她落座。
      方青回看了眼椅子,说:“硬邦邦的,坐了屁股疼。这不有床吗?我要坐床上。来,你们两个,一人一边,坐我旁边。我们坐个‘一’字型。‘大雁南飞,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哈哈哈……”
      她利索地脱了靴子爬到床上跪好。司钦和林玦一人坐在她一边。林玦也脱了鞋上床。反而是正经床主人司钦,因为自觉和方青回还不熟,所以没脱鞋上去。
      方青回靠在林玦身上,说:“小玦,你这朋友是正经人。”
      方青回进屋不过五分钟,已完全主导了场面,把司钦、林玦二人指使得团团转。司钦有点应接不暇,林玦却习惯了她这种作风。
      他继续一路上的谈话:“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他都取关你了。”
      “取关便取关,谁不会啊?自己做出这种事,还好意思发火。我告诉你,他这叫‘恼羞成怒’。他以为凭着他一张老脸,我就算知道吃亏,也不会跟他闹。切,老娘可不是软面糊,随人摆弄。”
      她推开一桌的零食,单挑布里奶酪吃,边吃边向司钦推荐:“这种软软的,一咬一股花生牛奶味,我特别喜欢。以前我在意大利拍戏的时候,拿这种奶酪当饭吃的。你品味不错。”
      林玦却挑外表像发霉一样的戈贡左拉奶酪咬,他口齿不清地说:“那你就不演这片啦?”
      “不演了。”
      “可惜。这片听你介绍,还是不错的。你都试了妆。”
      方青回转头看着他:“我缺戏拍吗?就算这戏将来是留名影史等级的,我就该委曲求全,任人糊弄吗?这圈子的人都不是傻子。你一退,大家知道了,以后是个人就能来挑战你的底线,总有一天,让你退无可退。”
      她说着又问司钦:“你说对不对?”
      司钦说:“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另外两人见他说得老实,都笑了。林玦告诉他,原来一个在业内名头响亮的香港导演对方青回耍弄了点小手段。之前一句不透露,等方青回跑来试了妆,差不多要签合同了,才突然告诉她,这片里还有个洛亦莹,与她演对手戏,戏份还不少。于是方青回不答应了,要导演在她和洛亦莹间二选一。导演说已和洛亦莹签了合同。方青回二话不说,撕了自己的合同,离了组。
      司钦听完后很是吃惊:“洛亦莹还在演戏?我以为她退圈了。”
      方青回响亮地“哈”了一声,对林玦说:“听见没有?广大群众的真实心声。”她又说,“那人和退圈差不多了,不过近来不知傍上了哪方神圣,又想东山再起。我不管她使什么手段,可别想利用我为她造势。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她越说脸色越阴沉。司钦看着她,想这其中必定又有一番恩怨。
      方青回出了会儿神,回过神来,见司钦还看着她,不禁笑说:“你也觉得我太激烈了吗?我身边人……唉。”
      司钦说:“我和你距离差太远,没法站在你的角度看问题。要是我的话,别说导演给我塞进来一个对手,就是通知我主角没了,给了我对手,我只能演他身边的一二三四五号人物,我也只好接受。”
      方青回进来后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了看司钦:“你是受气包的性子?”
      司钦笑笑不说话,想方青回这样一入圈就升上九重天的凤凰怎么会理解在底层争相逐食的麻雀们的心情。林玦替他解释:“钦哥是三大院校表演系毕业的,可惜时运不济。”
      方青回问司钦:“还没请教你的名字。”
      司钦笑了:“别,好好的怎么突然沉重起来。我叫司钦,司法的‘司’,钦佩的‘钦’。”
      方青回依稀听过这个名字,但实在想不起是在哪里听到的。她估摸了下司钦的年龄,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她不再说自己在电影上的挫折,问了下司钦的情况,发现司钦竟是她的学弟。
      她本来以为司钦科班出身,以他的相貌条件,多年不得志,会生出许多怨言,但司钦十分平和,而且对未来依旧充满信心。林玦在司钦吐露心声的时候,几次想要说什么,都作罢。
      方青回本来只当司钦是林玦新认识的一个同事,看在林玦面子上对他客气客气,现在倒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
      司钦太实诚了。他不像是个混迹圈内多年的演员,而像个普通的社畜。能在这种大染缸内活成个“社畜”,也是种本事。
      方青回起了心思,想要和司钦深入聊聊。可惜她酒量实在太差,又贪杯,不断用司钦的杯子喝酒,虽然每次只喝一小口,但积少成多,很快醉得东倒西歪的。
      方青回最后一段清醒的话,是告诉两个年轻人:圈里谁都不可轻信。要活得自在,还是得自己成为资本。
      她醉倒后,林玦熟练地打电话通知她助理小X来接人。打完他继续和司钦喝酒聊天。
      他发现他们还是共同认识不少人。
      司钦不时看一眼歪倒在床、还不大安分的方青回,他终于忍不住问:“方青回在外面经常这样子吗?”
      林玦想了想:“我也有阵子没见她了。以前似乎,并不这样。”
      “她心大,也不怕出事。”
      林玦笑得神秘兮兮:“谁还敢动她啊?”
      司钦摇摇头。
      方青回的助理很快到了。那是个身材瘦小的女孩,显然抱不动方青回。她可怜兮兮地看看司钦和林玦。
      林玦说:“我来抱她!”一下床,他先一个跟头往前栽倒。司钦险险拉住他,叹了口气:“我来吧。”
      他帮小X将方青回抱去他们的保姆车里。小X一离开旅馆,就东张西望,防着狗仔。
      司钦低头看看方青回,她全身连头,被她的大衣盖住了。他觉得这个世界很奇妙,他竟然抱着方青回。但也就得个“奇妙”的涟漪,没有其它波动了。
      送走方青回,他想,还得处理另一个醉鬼。
      他很奇怪,像方青回、林玦那样的娱乐圈红人,按理要参加不少酒局,酒量应该不差。可是,怎么一个个都那么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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