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入胡天》桃花焕酒

5、送信诓钱两不误，七日送人回北梁

　　蒋雪离虽然知道来人不会轻易杀了自己，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早有两手准备的。

　　无名赤胆忠心，自打加入阎家军就没和赵澈分开过，赵澈与他而言，有救命之恩。在他心里，赵澈生，他便生，赵澈殒，他便也不会独自苟活。

　　这几日，阎家军虽然打了胜仗，但是，此次行动提早泄露了一些消息，导致赵澈这只部队被冲散至此。群龙无首之际，也是无名身在此处，军心才没涣散，他不相信那个鬼见愁的赵澈会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筹莫展之际，收到赵澈尚在人世的消息，无名不免急红了眼，

　　“赵将军乃我军将领，对北梁至关重要，你是在何地找到我们将军的。”无名急道。

　　无名收起刀，虽然他心里已经断定赵澈还活着，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要多询问几句。

　　“说了好像你们就认识一样，那天他浑身是血，在我回家的小路上，被我撞见捡回家，然后倾家荡产买了药，这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蒋雪离顺手从怀里把赵澈的那个碧玺坠子掏了出来，晃了晃，

　　“这个你们都认得吧？”

　　无名是认得这物件的，此乃贴身之物，赵澈甚少将其示人，看似不在意，却总是揣在身上，他一步上前就要夺，

　　“将军怎会把此物交付与你？”

　　蒋雪离急忙收走，后退一步，盯着无名，

　　“我此次是偷偷跑出来通风报信，向你家将军索要信物，他说你们见信，便会听令，这还是我多长个心眼儿，倘若不是我执意要带这个，你们又不肯信我，你们赵将军岂不是就要流落在这大漠荒地了？”

　　无名见到此物，所有疑虑顿时烟消云散，

　　“将军真在你那，带我去找他。”

　　“哎，我说你这个大个子，怎么听不懂我话呢，我说了，上凉这地方太小，偶尔来个陌生人就会被盯上，总不能你们走了，不管我的死活吧，这样，你先给我点钱，为了医你家将军，我家现在都揭不开锅了，我回去买点药，再买点补品。七日后，你去城里的乐清楼外等我，聪明点儿，找几个老实巴交的，装成外地货郎或是什么人都行，千万别暴露自己的身份，我在带你去见你家将军。”

　　无名虽然心急，但是，他知道那日赵澈身负重伤，现在即使见了他，如若不能顺利脱身反而容易弄巧成拙，毕竟这里已经是匈奴的势力范围，要不是这次刚刚打败匈奴右贤王，他们也不敢在此地驻扎。

　　蒋雪离送完信，又狠狠讹了一笔钱，回去的路上随手薅了几把野草，装模作样的又坐上了小达子的车。

　　到了上凉城，他并没有直接回去，他先是买了些药，怕引起别人注意，他特地买了许多红花，益母草之类的女人药，顺带着买了些跌打损伤金疮药，最后才不经意的买了几味不好寻的药引子。

　　路过菜场，这回他“财大气粗”要了一只最肥的老母鸡，他提着东西步履蹒跚的回了家。

　　刚一进门，蒋姝见到他哥身上挂着如此多的东西，她生怕自己哥哥出去劫了道，

　　“哥，你去那儿了？这些东西哪来的？”

　　“傻妹子，这话说的，你说哪来的，难不成你哥哥还能去抢？自然是拿钱换的，别说那么多，咱俩也好久没见荤腥了，这母鸡今晚就炖了，对了，给我留个鸡腿，我要放几味药，其余的，你看着做。”

　　蒋雪离放下母鸡，提着自己的药材急忙进了屋。

　　赵澈一直昏昏欲睡，情况虽然没有继续恶化，但是也没多少好转，终究是伤的太重，家里缺药短粮的，要不是这人身体底子好，第一天晚上就该呜呼了。

　　今日蒋雪离花钱不在畏首畏尾，自然是买了上好的药材，平日里缺的那些名贵药材，他一直都用一些药性相近的草根树皮替代，但是，替代终究是替代，哪里比得上原本的效果。

　　此刻的蒋雪离第一次感觉到富裕，他挽起袖子，搅和了一碗黏黏糊糊的膏药，气味有些诡异。

　　蒋雪离舌尖轻轻舔了一下，这药倒是没毒，就是起初痛感剧烈，需辅以麻药，奏效后，事半功倍。

　　蒋雪离趁着赵澈意识不清，揭开赵澈胸前的绑带，大部分伤口都已经结痂，唯独胸口最致命那一箭的伤口总是反复，今天他准备下一味狠药，这是他听师父说的，以前也没人受这么严重的伤，他早就想试试效果了，否则，七天后这人决不可能自己走出上凉城。

　　蒋雪离舌尖连带着整个嘴巴都有些发麻，大概是麻沸放多了，否则清除腐肉也会很疼。要不是今天银子都是无名给的，他哪里舍得放这么多。

　　蒋雪离麻着舌头道，

　　“腾就嫩着，这药贵，烂动，我能嘶你。”

　　赵澈意识有些模糊，但是习武之人天生警觉，恍惚间他以为自己还在沙场，还未清醒就要挣扎，马上被蒋雪离一手按在床上，

　　“说了，别乱瞪，嫩一下就好。”

　　蒋雪离有些后悔，自己这嘴这么麻，一会儿那母鸡该不会吃着也不香了吧。

　　他一边擦着药，一边清除赵澈伤口附近的腐肉，神色过于专注，他嘴又合不拢。

　　赵澈恍惚睁眼，只感觉自己胸口冰凉。

　　蒋姝这边饭也弄好了，本想着敲门喊人吃饭，没想到门没关严实，一推就开了。

　　床上二人，一人被按得动弹不得，另一人神色不明伏在身上。涎水流下三千尺，晶莹剔透，湿了赵澈整个前胸，场面诡异而血腥。

　　蒋姝惊呼一声，吓得蒋雪离顿时回头。

　　“屯絮？肿么啦？”

　　“哥，你在做什么？好像……”

　　“呃……”赵澈闷哼一声，这回算是彻底清醒了。

　　一睁眼就对上一张血盆大口，还留着口水，他接道，

　　“好像画皮里的饿鬼。”

　　蒋姝虽然没看过画皮，但是，她刚才确实以为蒋雪离要吃人呢。

　　“放呸，闹子不吃香蓬蓬的小凉子，啃你这个硬骨头，你当自己什么香贝贝！”

　　蒋雪离一边擦着口水，一边骂着，虽然他自己也知道有些丢人，这人真是好一点儿就跟自己作对，奈何自己也是刀子嘴豆腐心，说了半天，自己还得亲自伺候这位活祖宗。

　　蒋雪离转身出去，抓着一个小药包丢到鸡腿碗里，又续了一些水，放在外面锅里继续蒸着，直到一大碗鸡汤只剩碗底，他才端着碗回到屋里。

　　蒋姝收拾好屋里地上的绑带，回头看了看生死不明的赵澈，

　　“哥，这人……”

　　“你先出去，以后这屋少进，孤男寡女的。”蒋雪离这出走的舌头终于又回到自己嘴里，果然是一分价钱一分货，没想到舌尖舔了那么一下，麻了这么久。

　　“能起来吗？”蒋雪离斜了一眼赵澈，这人之前一直昏昏沉沉，偶尔还做些噩梦，清醒的时间不多，好不容易醒过来，不是跟自己斗嘴，就是对自己呼来喝去，要不是他舍不得已经砸进去的药材，他绝迹马上把这人扔出去，让他自生自灭。

　　赵澈躺了两天，还烧着，但是这三魂七魄也回来的差不多了，虽然乏力，但是坐起来的力气还有，在京城他连穿鞋都要配几个下人，现如今，他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大难不死，竟然沦落的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他顿时有些憋闷。

　　“不能，扶我起来。”

　　“我看你就是诚心的，刚才不还挺厉害的吗？”蒋雪离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赵澈，现如今在他的地盘上，还给他端架子，他必须杀杀这人的威风。

　　“我说，看你们北梁军挺重视你，按理说，你不该是个草包，你说你怎么就沦落到这儿了呢？”

　　“被人出卖。”这几日，赵澈半梦半醒之际，他总是反复的思索自己几乎万全的策略是如何被敌军识破的，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走漏了风声，被匈奴人提前知晓了去，否则，他也不会中了敌人的埋伏，幸亏自己命大，才捡回一条命。

　　赵澈思忖着，对方知道这个计划的时间似乎也不长，否则，绝不会安排这么少的人围追堵截他。

　　想到这儿，他就必须尽快恢复起来，他要回到北梁，敢在背后算计他的人，他向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杀了他，都是便宜了他，他定要折磨的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嚯，还真是脸皮厚，出了事儿就是别人出卖，难道不是你自己不谨慎？”蒋雪离抱着肩膀，靠在床边。

　　“倘若你在不扶我起来，把我饿死，你之前的银子可就都打水漂了。”

　　蒋雪离本想治治赵澈，奈何自己也饿着肚子，他暂且放下了个人恩怨，合计着，新仇旧恨，以后有机会他绝对要狠狠宰他一笔。

　　赵澈坐起身，身上的衣服都换了一遍，感觉自己好像少了点儿什么，一摸怀里，果然，自己的坠子不见了，他脸色一沉，却没有直接发问，

　　“是你拿掉我的覆面？”

　　“不是我，难道还能有别人？这时候，还穷讲究什么？”蒋雪离端着碗，吹了吹，现在温度正好，这药配着鸡汤必须趁热喝下，效果最好。

　　“哦？除此之外，你没拿我别的东西？”

　　“你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么？浑身上下，除了你这张脸，卖到窑子里勉强还能换点银子，其他可谓是身无长物。”蒋雪离说还不过瘾，还眼上眼下的打量了一遍，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面对蒋雪离的揶揄，赵澈不是听不出来，那坠子其实并不是多宝贝，只是事关他的身世，说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东西。

　　最后一件关于他母亲的东西也被他弄丢了，丢了也罢，本来他顶着这样尴尬的身份十七载，就足够憋闷，此一役，丢了，也许就是它最好的归宿。

　　蒋雪离心里犯嘀咕，一来是因为他偷拿了别人东西，更重要的是，这玩意他虽然没见过，但是，他知道值钱，而且完全不符合赵澈的气质，却被随身带着，那必然是对他十分重要的东西，他起初拿着确实是动了一时的贪念，但是很快他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尤其是在今天见到北梁军之后。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远比这块坠子值钱的多，可是人已经醒了，他在想把东西还回去，似乎有点名不正言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