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入胡天》桃花焕酒

2、妙手回春止吐血，家徒四壁欲求财

　　蒋雪离吓得不轻，这哪是救人，这分明是送他上路。

　　蒋雪离急忙清理好这厮嘴里淤血，随即将手里剩下的一粒药也丢到他嘴里。

　　“既然要见阎王，那我替你加个急。”

　　蒋雪离嘴上说的倒是轻松，奈何他心里终究不忍，他不是没见过生离死别，正是因为见识的多了，哪怕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也会心生不忍。

　　但是，更多的，他是觉得可惜，可惜了他这条回北梁的捷径被自己亲手毒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二粒药起了作用，这厮不在吐血，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至少，还一直喘着。

　　蒋雪离觉得这厮算是稳住了，能不能挺过去就要看阎王老爷缺不缺人了，他迷迷糊糊的趴在床边昏睡过去。

　　没过几个时辰，天便亮了，蒋雪离急忙睁开眼，探了探这厮鼻息，尚且活着。

　　蒋雪离这才有了一丝的安慰，昨晚折腾半宿，这厮身上大部分的伤口已经不在流血，唯独胸前一处箭伤开始溃烂。

　　这伤口他见过，是匈奴人特制的箭头开的口子，估计之前已经把残箭去了，只留下一个伤口，可是过了一夜未能结痂，且伤势发展不同其他。

　　蒋雪离凑近瞧了瞧，两指一捻，放在鼻下一闻，果然，箭上应该是摸了其他东西。

　　蒋雪离在药箱里翻了一阵，找出一点点树根一样的草药，碾成粉末，随即亲自持刀，剜去胸前伤口已经溃烂的腐肉。

　　他生怕自己剜的不干净，最后直接上嘴吸了几口，直到渗出血色鲜红，方肯罢手，然后将刚刚磨好的粉末轻轻覆在伤处。

　　昨晚此人衣物已被尽除，此刻趁着天光大亮，他又仔仔细细全身检查了一遍，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已然被他请下来三百余回，倘若继续检查下去，土坯房怕是要变成三清观。

　　奈何静的是心，而不是脑子。

　　蒋雪离检查认真，动作小心，生怕弄崩了伤口，更是舍不得错过欣赏如此美景的机会，他盘算着如此的筋骨，要是给他练手扎针，怕是要扁鹊重生。

　　蒋雪离口干舌燥，是真的口干舌燥，许是昨日给王夫人熬的那颗山参，他偷吃了几根须子，躁得慌。

　　刚要转身倒碗水喝，鼻子不争气，滴滴答答流起血来。

　　“还真是山猪吃不来细糠，今日还得去刘员外那诓点贡菊花喝喝。”

　　蒋雪离捂着鼻子，对上这厮半睁半合的眼睛，心头一惊，素闻有人即使睡着也会半睁双目，奈何他是第一次见。

　　“阁下这是醒了，还是死不瞑目？”蒋雪离故作镇定，鼻血顺着手指缝滴在这厮身上。

　　任谁看这眼神这动作，诡异中透露着些许的猥琐。

　　这厮确实已经彻底没了意识，刚才剜肉实在是太疼，才把他疼醒。

　　“你可看够，摸够了？”

　　蒋雪离气闷，行医之人不拘小节，别说和一个男人肌肤相亲，人命关天，就算眼前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他也不会置之不理。

　　奈何他不想和一个半死之人解释，他胡乱一摸鼻血，拿起剪刀快速剪下这厮几根头发，在油灯处燃尽，碾成灰，抹在鼻子上，还真止了血。

　　那厮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便被蒋雪离按住，报复一般的检查伤情，下手又狠又重，

　　“借我两根头发用用，谁叫我给你看病，熬夜上了肝火，也算公平。你昨晚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今天一睁眼就满脑子污秽，我看你身官皮不是靠真本事得来的吧？落荒而逃，是不是你们将军大人好南风，才把你收在军队？”

　　蒋雪离从不肯吃亏，救了人，他还不知此人深浅，单说皮囊，绝对是一等一的上品，再说身手，也绝对是个练家子。

　　但是，他看完这厮的穿戴做派，料定出身必是大富大贵。可一转念，谁能舍得凤雏麟子深入杀敌，最后还差点死在路上。

　　退一步来说，这厮若仅仅是某位将军的姘头，那么他身上的物件还有这身皮囊，就都解释的通了。

　　赵澈以为这次九死一生，没想到今天一睁眼，他还没死。

　　他此生最厌恶旁人触碰自己，还夹带着如此不单纯的审视，奈何眼前之人虽然讨厌，但是，终究是他救了自己。

　　蒋姝也早早起床，做罢了早饭，顺带着把昨天蒋雪离院子里晾衣服收了起来。

　　蒋雪离从昨晚到现在就没吃什么，这厮还有力气和自己斗嘴，大概是不会轻易咽气了，他出来寻点儿吃的，正看着蒋姝在院子里忙活。

　　“哥，那人是谁？”蒋姝给蒋雪离盛的这碗粥，稀得米粒和米粒之间离着八百里地。

　　无奈，俩人初来此地，刚刚置办了些必要的家当，手里的银子早就花光了，还赊了不少账，哪敢大手大脚。

　　蒋姝心灵手巧，来了几天已经寻了个替人缝补浆洗的活计，她这边做好饭，已经到了与人约好出发的时辰。

　　“不认得，但是，别小瞧了他，这人可能对咱俩很重要，你瞧他穿的，不是随便一个小兵，大概是北梁军里管事儿的，听说昨天北梁偷袭右贤王王庭，这厮估计被冲散了，让我在半路捡回来了。”

　　“哥，那会不会有危险啊。”蒋姝有些担心。

　　“那也不能看着他死了吧，我虽然不算什么磊落之人，但是，要是没有好心人，我估计早就死了千万次了。”

　　蒋雪离不想解释昨晚的“不义之举”，他三口两口喝下这碗米汤，他突然想起屋里还有个喘气的，即使这厮在讨厌，现在阎王老爷都不收，总不能在饿死他。

　　他打开锅盖，捞了些干的，再一抬头，蒋姝已经穿戴整齐，拿着女红的篮子。

　　“要出去？”

　　“嗯，阿兰娘说今天镇上有活计，我去看看，好歹赚点家用，哥，我已经长大了，这个家不能全靠你了。”

　　蒋雪离是不放心让她一人出去，且不说他这个妹子不谙世事，主要是现在兵荒马乱，他生怕在这个时候出什么乱子，还未张嘴，蒋姝早就料想到蒋雪离要说什么，急忙接上：

　　“你放心，我绝不会去乱七八糟的地方，我就在上凉镇上，那地方不大，你今日不是说要出诊，到时来寻我吧。”

　　蒋姝说完生怕蒋雪离反悔一般，急忙跑了出去。

　　蒋雪离看着匆匆离开的背影，摇摇头，他知道即使把蒋姝留在这里也不代表一定安全，毕竟这里荒凉至极，真遇见什么，呼救喊人，怕是连鬼都不愿意答应。

　　索性随他去吧，他端着饭碗转身来到里屋。

　　这厮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闭目仰卧，失血过多，面色如霜，要不是胸前一起一伏的呼吸，真是跟个死人差不多。

　　“还能起来么？”蒋雪离问完有几分后悔，这副模样就算自己起来了，伤口崩开，最后还得他搭上药来救，想罢，他从身后找出一个十八个补丁的枕头垫在这厮身下。

　　“喂，别装死，昨晚为了救你，折了我大半的家底，这碗粥算是我家最后的口粮，都给你了，你识趣点，起来喝了，赶紧好了，然后滚蛋。”

　　赵澈脑子混沌不清，昨晚失血过多，今天伤口有些感染，微微发热，他朦朦胧胧睁开眼，只见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在自己面前晃了晃，随后嘴上有些湿润，他下意识砸吧砸吧嘴。

　　蒋雪离真是追悔莫及，昨晚他把自己压箱底的救命药都搭上了，才把这厮从鬼门关拉回来，虽然身子尚在人间，但是如果不能进食，迟早这后半只脚迟早还得踏回去。

　　他舀起一羹匙的米汤，慢慢喂了过去，好在这厮求生意志很强，还可以吃东西，但是就这清汤寡水的饭，正常人吃着都不顶饥饱，何况受伤的病患。

　　蒋雪离现在是真的囊中羞涩，昨晚兜里仅存的几个铜板，折腾一路也都千金散尽，不知道丢在哪里。今天他必须出去多赚点儿钱，否则别说回北梁的盘缠，连明日用什么果腹都要成了大问题。

　　赵澈病体缠绵，身上有气无力，只无意识的发出了一声喘息。

　　“哎，别装死，我救了你，还不知道你叫什么，省的以后不知道找谁要账呢。”蒋雪离偷偷看过几次那枚坠子，他断定价值不菲，但越是值钱，他却愈发心虚起来。

　　毕竟寻常人家不会有这样的东西，要是出自达官显贵，自己将来一出手，这不等于自投罗网么，现在这坠子放在自己身上到有点多此一举了，但是，不管怎么说，他蒋雪离是出了名的貔貅转世，钱财到了他这里，讲究只进不出，到他手里就是他的东西，就算不能卖了换钱，将来用这个威胁这厮帮自己回北梁，大概也是一条路。

　　想到这，蒋雪离态度好了一些，又喂了一口，

　　“喝点儿东西，家里现在揭不开锅，早上我就吃了十八粒米，比讲究身段儿的姐儿吃的都少，这不是把精华都留给你了，你多吃点儿，赶紧好起来。”

　　赵澈耳鸣嗡嗡作响，但是他还是一口一口的吃下了送来的米汤。

　　一碗粥下肚，赵澈终于恢复了些体力，体温也降下来了些。

　　“去帮我找人过来。”

　　赵澈睁眼一瞬间，才恍惚记起自己昨晚在一条密林小路上迷了路，为了躲避右贤王的反扑，他与手下人在追击的路上走散了。

　　从未尝过败绩的赵澈此次依旧斩获右贤王亲眷已经卫兵数百人，只不过，他亦损失惨重，此次行动绝密，本来万无一失，但谁知半路杀出一队匈奴军，对方人多势众，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他现在脑子不清，还未想到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现在第一要务便是尽快回到北梁军，他必须马上找到这个内奸。

　　蒋雪离一听这厮对自己命令的语气，当场便不乐意了，饭碗一摔，丢在桌上，撞得勺碗当当响。

　　“呦，这位大爷，你可知你现在身在何处？一睁眼，面对你的救命恩人呼来喝去，先不说你识不识礼数，未道谢不提，哪有求人办事还如此理直气壮，您可真是站着要饭，没有银子也要骨气啊。”

　　赵澈从小将军府里长大，生的金尊玉贵，他的舅父正是当今的武安侯，阎广，北梁的江山都是阎家打下来的。

　　阎广膝下无子，仅一女早已出嫁，留下的爵位无人世袭，天子感恩武安候对社稷百姓贡献，特亲自御批赵澈承袭，永享荣宠，赐国姓。

　　整个京都都想拉拢荣宠一身的武安侯世子，可赵澈从小骄横跋扈惯了，眼高于顶，除了阎广，哪怕皇帝，他也不放在眼里。

　　如此殊荣前朝至今也只此一份，有人说这是怕阎广撂挑子不干，特地加官进爵，也有人说，这是皇帝找的理由，好让自己散落在外的龙种认祖归宗，众说纷纭，但是却都讳莫如深。

　　赵澈从生下来便带着天生的贵气，自打他记事儿，就穿金戴银，佣人无数，如今他没有吹胡子瞪眼骂这厮给自己喝泔水已经是天大的脸面，他吩咐做事，竟然还有微词。

　　赵澈瞪着眼，想了许久没说话。

　　“瞅什么瞅，难不成，我天生就要给你使唤？谁惯得你毛病。”

　　赵澈虽然骄横，但是，并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帮我把消息递出去，要多少钱，让他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