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ze 风记年》澹台之月

1、第一记 我是风

　　上面,是不算高的屋顶，一条条如难民肋骨般的木梁上铺着黑黄黑黄的瓦片；往下，是用几根木棒撑着的、与学校发的蚊帐有的一拼的白床幔……
　　宁随风瞪着眼睛望着房顶，在床上静静地躺了半晌，然后将藕节一样的小手臂搭上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三天了，虽然还是很不可置信，但宁随风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穿越了，而且是灵魂穿！
　　这里是公元782年的渤海国，宁随风的这个新身体便是大钦茂的嫡孙——大华玙的庶子，洛小风。虽然是没能从父姓的庶子，但洛小风却似乎是大华玙最重视的孩子。由于渤海国的政权如今已落入旁系王室手中，大华玙为了保护洛小风便将他扮作女孩来抚养，其后更是秘密地将只有三岁的他送离了危机四伏的上京龙泉府。
　　跟着嬷嬷来到东京龙源府城郊的洛小风，在某天喝米粥的时候呛得背过了气去，就此让意外生亡的宁随风接管了这个身体。
　　就在宁随风哀叹流年不利，穿到了一个三岁小屁孩的身体里时，那扇由几片木片拼成的门被缓缓推开了。明媚的阳光射了进来，晃得宁随风眯了眯眼。
　　“小风，今天感觉好些了吗？”嬷嬷端着一盆热水走到床边，一边拧了巾子帮宁随风擦脸，一边絮絮叨叨地道，“小风你是不知道，上次嬷嬷看你闭过气去，差点没把魂给吓出来！幸好没出什么大问题，不然老身要如何向殿下交代啊？”说着说着，便垂下泪来。
　　宁随风心软，最是看不得别人哭，便赶忙扮小孩奶声奶气地道：“嬷嬷你看，小风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吗？不哭不哭！”
　　谁知嬷嬷听后眼泪非但没停，反而搂着他哭得更大声了。宁随风感觉不对，一再追问下才得知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
　　东京龙源府也已经不再安全了，洛小风的父亲决定，把他托付给一位叫菅野拓人的遣唐使，再过几天就要送他去东瀛。
　　“这…不…是…真…的…吧……”
　　得知这个消息后，宁随风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直到临行前，嬷嬷亲手为他换上壶装束，帮他戴上市女笠时，宁随风仍是忍不住抱着头又念叨了一句。
　　嬷嬷红着眼圈，为他放下了市女笠上的垂绢，抚着他的肩道：“小风啊，今后的路就得靠你自己努力走下去了，嬷嬷已经帮不到你了。”
　　“我知道的，嬷嬷。”虽然只相处了十天不到，但宁随风对这位像他奶奶一样和蔼的老人也很有好感。上前搂住她的腰，宁随风闷闷地道：“您也要保重啊！”
　　就这样，带着两件换洗的衣服、一只“玉爪海东青”雏鸟和一柄家传的小匕首，宁随风跟着菅野，登上了前往东瀛的大船。
　　回头望着渐渐远去的陆地和那立在岸边的微微佝偻的身影，宁随风任由海风吹散了长发，在心里默默地道了声，再见！
　　*********K*****A*****Z*****E*********
　　“酒人内亲王殿下！酒人内亲王殿下！”弘微殿檐角飞翘、雕梁画栋的木长廊下，一名侍女提着繁复的裙摆，几乎是飞奔着跑入了花枝掩映的内殿。
　　来到垂挂着竹制帘幕的寝殿前，侍女就着奔跑的速度倾身跪伏，一口气不停歇地道：“酒人内亲王殿下，卜卦显示朝原姬将继任下任斋宫！”
　　薄纱制成的屏风后，酒人内亲王端坐着的俏丽侧影，在层层帘幕的掩映下更显得绰约不俗。室内静得吓人，只有扇骨一下一下敲击掌心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了出来。
　　“殿下，您没事吧……”心跳都跟着那声音一下一下虚跳着的侍女偷偷看了一眼内室，小心翼翼地问道。
　　酒人内亲王手中的桧扇猛地合上了，发出了脆脆的“啪”的一声。
　　“阿纱，本宫嫁给陛下已经七年了，内亲王殿下之类的称呼，就不要再叫了。”有如金玉相击的女中音从屏风后缓缓传出，一阵衣物摩挲的细碎声后，酒人内亲王已然亭亭地立在了垂帘之后，“还有，朝原姬被指派为下任斋宫，本来就是件很荣耀的事情，你那样大呼小叫地一路跑过来，像什么样子？”
　　“可是，娘娘，朝原姬只有三岁啊！”阿纱抬起头，隔着垂帘望着她，谨慎地措词道，“而且她是您唯一的孩子啊！您真的忍心让她去当斋宫？”
　　“忍心又如何，不忍心又待如何？”酒人内亲王的声音蒙上了一层冷漠，“阿纱，你管得太多了！”
　　“是奴婢多话了，请娘娘恕罪！”阿纱猛地伏下去，诚惶诚恐地道。
　　酒人内亲王微微叹了口气，宽袖下握着桧扇的手微微一挥，扇翼上的六色丝绦在空中画了个小小的美丽弧线。
　　“罢了，你且去请菅野中纳言大人过来吧！就说本宫有事找他商量。”
　　“是。”阿纱低头应了一声，膝行着退了下去。
　　阿纱走后，装点地极为风雅的庭院瞬间恢复了冷清。夏日的阳光有些发白，细微的灰尘漂浮在空中，为阳光勾勒出了一道道金丝般的轨迹。满院的樱花早已谢了，只余一树的郁郁葱葱，看在人眼中却倍感单调。
　　酒人内亲王保持着阿纱离去时的姿势，优雅端庄的剪影映在帘幕上，如同一尊美丽的雕像。
　　良久之后，一柄断了一根扇骨的五重樱花桧扇缓缓撩起了竹帘。阳光沿着廊檐斜斜洒下，却只映亮了酒人内亲王的下半张脸。只见那两瓣润泽的樱唇此刻已紧紧抿成了一条线，连颜色都变作了青白色。
　　这时，一声软糯的“母亲”从内室传出，酒人内亲王像是突然从梦境中惊醒一般，全身一震，急急地放下竹帘，转身往内室去了。
　　*********K*****A*****Z*****E*********
　　在海上风里来雨里去地航行了一个多月后，宁随风终于踏上了东瀛的土地。
　　“菅野哥哥，我们接下来要到哪里去啊？”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十分年幼，利于学习语言，只用了一个多月的填鸭式学习，宁随风的日语便已经可以进行日常对话了。
　　菅野拓人冲他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眸很是和善：“我们要回平城京觐见陛下了。我带你去菅野家的别府住下如何？”
　　“好！”宁随风学小孩子的样子笑弯了眼，朗声答道。
　　对于这个菅野拓人，宁随风还是很信任的。毕竟他在渤海国的时候曾受过大华玙的救命之恩，而洛小风与他也没有任何利益冲突，所以宁随风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加害自己。
　　于是，又坐了三天牛车后，宁随风来到了东瀛的京城——平城京。
　　平城京是日本奈良时代的京城。和铜三年即公元710年，受到道教“藏风得水”的风水观念影响的元明天皇在此建都。平城京的建造模仿了唐朝的都城长安和北魏的都城洛阳，东西长约6.3公里，南北约4.7公里，城内共分作36町。京城中央有一条南北向的朱雀大路，路宽达85米，将市区分为左右两京。从西面的生驹山向下俯瞰，平城京确实是一座规划方正、气象宏大的都城。
　　菅野拓人将宁随风安排在菅野家的二条别府住下后，便急匆匆地进宫谒见天皇去了。
　　宁随风在榻榻米上打了几个滚，将屋内的大小摆设研究了个遍，又给唧唧喳喳叫个不停的海东青幼雏喂了些食，白日的时光便很快被打发过去了。夜色降临，宁随风仍不见菅野拓人回来，便无聊地和衣睡了过去。
　　在梦里，宁随风似乎回到了二十一世纪。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小巷子的入口处。天色很黑，如同凌晨三四点的光景般没有一丝光亮，只有小巷墙边的一盏老旧的路灯在地上投出了一片昏黄的圆形光斑。路灯的对面，开着一家小店。宁随风仔细一看，发现那居然是自己最爱的“必胜客”！小店的门口处甚至还贴着一张大大的铜版纸海报，上面写着“新品上市，欢迎品尝”的字样。
　　宁随风的额头上挂下了几道黑线。
　　虽然每次他做些奇怪的梦时都有自己是在做梦的自觉，所以做梦之于他基本上等同于是在睡觉时看一场戏。不过这次的梦也未免太奇怪了点吧！难道是因为自己太久没吃披萨，所以对“必胜客”想念的太紧了？
　　宁随风揉了揉太阳穴，举步向那小店走去。
　　就在他一脚踏入路灯投下的光圈的一瞬间，一丝寒风突然擦着他的后颈滑了过去。宁随风全身的寒毛猛地炸了起来！他捂着脖子迅速转身，却只见来路一片浓黑，什么也看不见。
　　宁随风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低头一看脚下的光圈，这才发现路灯的光芒正好照到了店门口的台阶上，似乎与店内透出的灯光连成了一道通路。而地上没有被光照到的地方，全是浓浓的黑色，让人有种面对着万丈深渊的错觉。
　　宁随风深吸了一口气，目不斜视地踏着灯光，直直地走进了店门。
　　一推开门，熟悉的香味便合着室内的暖风扑面而来，店内的灯光也是明亮的淡黄色的，照在身上让人有种很温暖的感觉。宁随风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气，很快就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他环顾四周，发现店内并没有人。店面不大，正对着大门的那面墙前摆了一个大大的烤箱和一个长条形的收银台。和大门在同一面墙上的方形玻璃窗前，摆着店内唯一的一张餐桌。长方形的桌面上铺着白色的蕾丝桌布，桌子两边各放着一把漆着白漆的金属椅子——这一切都和普通必胜客店内的精致装修完全不一样。
　　“搞什么啊…？”宁随风嘀咕着，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撑着下巴向窗外看去。外面虽然还是一片黑色，但宁随风还是清楚地看到，此刻的小巷子里已挤满了人。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很衣服的样式都是宁随风见所未见的。那些人都披散着头发，像上班族赶去工作一样埋着头向前走，只不过他们都无一例外地绕过了路灯的光晕。
　　就在宁随风研究他们怎么走得如此“平稳”时，那些人像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般，突然齐齐地转过了头来！
　　清一色的椭圆形的白色脸孔，没有鼻子和耳朵，平板的如同一个个餐盘。而在脸上本该是眼睛和嘴巴的地方，则开着三个月牙形的黑色窟窿——眼睛的两个向下弯，嘴巴的那个向上弯——分明组成了一个诡异的笑脸！
　　宁随风骇得大叫了一声，像被扔入油锅的虾子般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然而还不待他有其他动作，屋内那个硕大的烤箱突然长长地“滴——”了一声。紧接着，烤箱门砰地弹了开来，几块红通通的披萨拖着一溜白汽从烤箱内飞了出来。
　　饶是宁随风以前再怎么喜欢吃披萨，此刻也决不会想碰那些像烙铁一样的披萨一下了。
　　眼见着几块披萨已罩到了眼前，宁随风一矮身，就地一滚，险险地躲了过去，然后顺手抄起身边的椅子，举着护在了身前。
　　几块披萨一击落空，在屋内绕了几圈后便齐齐停在了半空中，面对着宁随风的那一面渐渐鼓了起来，显出了一个个头长尖角、颧骨突出、眉弓隆起的鬼头像。
　　“你别躲啊！”正中最大的那个鬼头龇着一口尖牙道。
　　“不躲的是傻子！”宁随风将手中的椅子当成了棒球棍，直直地举了起来，“有种你们再来啊！看我不把你们打的找不着北！”
　　话音未落，几个鬼头竟真的排成一长串，直直地朝他的头脸上扑了上来。
　　宁随风估摸着鬼头的速度，将椅子举过头顶，只待它们飞到面前，就要把它们当成苍蝇拍扁。
　　眼看着鬼头进入攻击的最佳距离，宁随风大喝着“看招”，手中的椅子呼呼地扇了过去。
　　谁知就在椅子刚要劈中打头阵的那个鬼头时，所有的鬼头突然一缩，一晃眼间便变成了几颗明珠般的光团。宁随风一击落空，踉跄着往前扑了一步，正好将扑面而来的一串光团尽数兜入了口中。
　　“哇呀——妈妈！我吃下奇怪的东西去了——”宁随风只觉得像是被人将一整串糖葫芦塞入了口中，喉咙里胀痛得难受，刚要用手抠喉，却听见身后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刺耳声音。
　　不是吧？！这次又是什么啊！？
　　宁随风一边在心中哀嚎，一边转头往身后看去。
　　一看之下，宁随风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我还是厥过去算了！
　　只见店门和窗户上的玻璃全都爆裂了开来，碎片撒得满地都是。破开的洞口中，塞满了宁随风之前在小巷里看到的“人”，只不过他们现在已经几乎不成人形了，千奇百怪的衣服下面，全是橡皮泥似的黑色物质。它们顶着白色的诡异笑脸，如软体动物般争先恐后地从外面挤进来，所过之处留下了一片黑色的黏液。
　　宁随风很快便被它们团团包围住了。黑色的黏液粘住了他的脚，让他动弹不得。几只黑色的触手缠上了他的四肢，爬过来的人形怪物攀着他的身体慢慢立了起来，一张张白色的笑脸从下面升起来，渐渐地向他的脖子和脸上靠了过来……！
　　*********K*****A*****Z*****E*********
　　风之部屋开张咯~いらっしゃいませ！

　　关于第一记，之月要在这里为各位注释几个小地方——
　　渤海国：初称震国，又名北邵国。唐代东北地区为主体建立的“海东盛国”。公元755年三世王大钦茂自中京迁至上京为都达160多年。共设五京（上京龙泉府、东京龙原府、中京显德府、南京南海府、西京鸭绿府）

　　大华玙：谥号仁宗成王，在位期为793~794年（贞元十年），年号中兴，是大钦茂的嫡孙，与国人杀了残暴的篡位者大元义而即位，又迁都上京龙泉府（贞元初曾迁往东京龙原府）。在迁都期间病死，在位不足半年。

　　壶装束：壶装束又称“披衣姿”、“虫垂”，是贵族女子外出时的著装。为了行动方便，一般将袿裾翻折，塞到腰间。此外，为防避沙尘，还可将袿披在头上，或戴竹皮制成的“市女笠”。这种斗笠上都附有垂绢（以草木纤维和织锦制成），可起遮挡人目的作用。在参拜神社和物诣的时候，还要于胸前系上悬带

　　市女笠：一种馒头形笠子，本为市场叫卖女人所戴的草笠，不知何时开始，竟在贵族间流行起来。另有一种山野用笠子，四周围上透明纱。

　　玉爪海东青：海东青，肃慎语“雄库鲁”，译为，世界上飞得最高和最快的鸟，俗称矛隼，有“万鹰之神”的含义。传说中十万只神鹰才出一只海东青。海东青中以纯白的“玉爪”为上品，另有秋黄、波黄、三年龙等名目。

　　桧扇：又叫“衵扇”，桧扇的名字得来是由于在扇子的末端展开处使用了桧木薄片，绢制的扇面上散布着金银箔，更增加彩绘的艳丽。扇子还配有长长的六色束带，显得格外豪华气派。

　　另外，菅野和洛小风都是我虚构出来的人物，历史上有没有这号人，谁知道呢？
　　顺便说一下，为什么要取名做“菅野拓人”呢？这是因为之月最近在看《大奥》啊~相当迷笃子夫人，所以就借用了她的扮演者的姓咯~说实话，日本现代题材的电影电视剧里演员的表演都有些假，看着有些不太舒服，还是古装剧好看点啊……（望天=_=）至于“拓人”嘛~嘿嘿~(*^__^*) 这可是耽美游戏“Messiah”里可爱又美型的主角的名字啊~之月超爱的~哈哈！（可惜到了这里就不是主角了……╯﹏╰）

　　好了，风之部屋今天的营业时间就到这里咯~
　　mi na san，我们下次再见咯~( ^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