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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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是神。
祂有时候化身成人，祂有时候化身成兽。
祂什麽时候降下祝福，祂什麽时候降下诅咒，
没有人知道。
玛丽莲是我的神明。
她有时候是院长，她有时候是我的妈妈。
她什麽时候疼爱我，她什麽时候令我很痛，
我从来都不知道。
我是神。
我有时候很乖，我有时候很坏。
我什麽时候待在这里，我什麽时候偷偷熘走，
没有人知道。
我是神。
————
网走近郊的克坦里，室内充满了米饭煮熟的香气。
“希配（鲑鱼）曾经是阿伊努人的主食，鲑鱼极少的年份甚至会有人饿死，所以我们不会浪费希配身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阿希莉帕一边接过乎奇第十三个妹妹递过来的鱼肉，一边对正在记着笔记的中野说。
能够捕希配（鲑鱼）的季节临要结束，也即将到潜入监狱的日子了，只是再怎麽着急还是要好好吃饭，现在是行动开始前一天晚上的晚饭时间。
阿希莉帕拿起小刀，熟练地着切割鱼身，
“首先把头切下来，然后取出上颚中央名为冰头的软骨，有道美食会用到这个部分，”她抬起头，
“知道是什麽吗，杉元和娜娜酱？”
“诶——是什麽什麽呢～～”杉元彷彿不好意思，有点兴奋地说，他眼神飘向中野，后者双手捧着发红的脸颊，用一种陷入恋爱中的少女声线回应道，
“是那个吧——是那个吧～～”
“是奇塔塔普哦！！！”
随着阿希莉帕说出答案，杉元跟中野就像遇到天大的好事般兴奋了起来，拉高了声调大喊着，
“来了！是奇塔塔普啊！”
“天啊，是是奇塔塔普！”
两个人高兴地手拉着手，在原地转起了圈圈！！
“奇塔塔普这个名字，原本的指的就是鲑鱼的奇塔塔普哦——”随着阿希莉帕的科普，杉元和中野更是快乐到在房子里到处乱窜！
“听到了吗！你们听到了吗！”中野对着白石的屁股，非常用力地拍打了起来！
“是奇塔塔普中的奇塔塔普！”杉元大声说着，狠狠地掐了基罗兰可的胳肢窝！
“好痛好痛好痛！！”X2
白石无奈地捂着屁股，望向被掐到呲牙裂嘴基罗兰可吐槽，
“搞什麽啊这两个人…”
“这几天关係也变太好了吧…”
“除腮后洗淨放血，就可以开始做奇塔塔普了哦”
另一边的阿希莉帕已经把鱼鳃和冰头放在一起，给出刀子让大家轮流剁肉，参与製作美味的奇塔塔普，中野和杉元一左一右站在谷垣身边，凶神恶煞地督促他喊口号，
“快唸奇塔塔普，谷垣！快唸！”
“快唸！唸大声一点！！”
“…奇塔塔普奇塔塔普——”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奇塔塔普才能越剁越好吃——”阿希莉帕看着眼前的场景，她丝毫没注意到谷垣害怕的脸色，非常欣慰地点了点头。
“可以用这个来做奇塔塔普吗？”吉卡帕西不知什麽时候在牆角拿来了土方爷爷的武士刀，一脸天真无邪地问道，然后土方岁三就慈祥地抱着他，顶着新八欲言又止的眼神剁起了奇塔塔普。
“奇塔塔普奇塔塔普——”
“……”
轮到尾形的时候，他就如同往常一样，沉默地拿着刀子一上一下剁着奇塔塔普，面无表情的反应与固定的动作让他看起来就像个木偶一样，阿希莉帕凑了过来，微笑着悄声对着他劝道
“尾形～～大家都说了奇塔塔普哟，”她有点拿尾形没办法，可又很想他能够融入到剁奇塔塔普的愉快气氛中，
“要是连真正的奇塔塔普都不说的话，这时候不说要等到什麽时候才说呀？”阿希莉帕说。
尾形听着阿希莉帕的劝诫，手上的功夫没停，他抬头往中野的方向看了看，此时中野正在和杉元说话，不知道两人说了什麽，少女显得很是愉快，笑意盈盈地看着杉元，见此尾形便收回了视线，低头继续专心剁肉。
“——难得我好心，想让大家团结起来的说……”这边阿希莉帕还在努力尝试让尾形开口，只是见尾形依旧油盐不进，只好叹了口气，起身去叫中野来接力下一个来剁奇塔塔普，只是没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奇塔塔普。”
！！！！
阿希莉帕发出响亮的吸气声，不敢置信地地转过了头！
“他说了！”阿希莉帕满脸惊喜，无视了其他人微妙的神情，她开心地大声说道，
“杉元，娜娜酱！你听到了吗？刚刚尾形他说奇塔塔普了！！”
“……咕！！”
中野像是突发恶疾，双手捂住胸口，接着便倒在地上不动了！
“娜娜酱！！！”阿希莉帕大惊失色，冲到她的身旁抓着中野的肩膀大叫，
“不要死啊！娜娜酱！！”
躺在地上的女孩脸上尽是安详，彷彿所有心愿已了。
“我这辈子…值了……！！”
“不要啊娜娜酱！活过来啊娜娜酱！”
“奇塔塔普。”尾形适时地又说了一句。
“咕啊！！！”
“娜娜酱——！！！”
————
于是，时间终于到了这个看不见月光的漆黑夜晚。
“茵卡拉玛，奇卡帕西，永仓和家永在寇坦里待机，尾形藏在山里，一有什麽情况就狙击掩护我们，谷垣在河岸旁的独木舟上等候，”
“基罗兰可，牛山，土方还有娜娜酱就在看守的宿舍里待机——”
杉元在行动开始前再次重複个人的岗位和要做的事情，念到中野名字的时候，与少女对上了眼神，后者眨了眨眼睛，用暗号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儘管两人已经把矛盾说开，但那晚在树上讨论过后，杉元并未把这件事情向其他人说，而是留了一手，故意把中野排到土方那边让她作为卧底观察土方岁三的情况，对外则是说不放心她留在寇坦，担心她会乱跑，所以安排在有基罗兰可能看得住她人的这一边，
他跟中野是同伴，所以他相信以她的判断和行动力，一旦有什麽突发情况，基罗兰可去牵制住土方和牛山两人，而中野则可以使用各种方法通知他们，是一招保险的后手。
把计划说了一遍，确保所有人都清楚之后，就要开始行动了。都丹庵士，白石，杉元，等人悄悄推开看守宿舍的门依次出去，轮到阿希莉帕的时候，正待她踏步往前，中野拉住了她。
“阿希莉帕，”绑着麻花辫的少女看着阿希莉帕因为行动即将展开而显得心事重重的脸颊，
“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中野轻轻地抱了一下她，带着微笑用温柔的语气说，
“神明会祝福你哦。”
“……”
面对中野的鼓励，阿希莉帕凝重的神情稍微舒缓了一点，女孩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感激的眼神后，被杉元牵着走入了黑暗之中。
然而事情才刚开始就不是很顺利，基罗兰可，牛山，土方还有中野在看守宿舍还没把坐垫坐热，外面就发生了事，基罗兰可和牛山连忙跑出去，过了一阵子基罗兰可就回来说杉元他们遇上了巡查的看守，虽然把人都打晕了，但现在牛山和他得去把晕掉的看守藏起来处理好，说完就急匆匆地又出去了，留下中野和土方两人在宿舍里。
本来有人在的时候，宿舍还有点挤，人走了之后一下就空旷了下来，里面的两人并无言语，紧张的气氛把沉默塞满了整个空间。
中野表面佯装着不安，实际偷偷观察着土方。后者像是没注意到她的窥视，自顾自地为自己倒了杯茶，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之后，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随即抬起眼帘看向中野。
就在看向中野这一瞬间，先前显得祥和的气质便消失不见，土方的眼神锐利得如同他腰上的武士刀，如此气势让人感觉不到他已年近古稀，彷彿他仍是那个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鬼之副长，岁月并未在他的灵魂留下一丝痕迹。
老人的眼神让中野警惕起来，从刚见面开始她就知道土方不是自己擅长对付的类型，即使表现得再怎麽慈祥，他身上的威压总是会让她紧张，于是她卸下伪装的表情，只是定定地看着老人，等待他的动作再马上反应。
可土方岁三在盯了她一眼之后，只是很随意地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悠闲得像是刚吃饱要去散步的老头一般，他语气淡淡地向少女发出了邀请，却使她的神经瞬间绷紧，
“要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吗？”
他说。
————
都丹庵士，白石，杉元还有阿希莉帕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呈五翼放射状的平房牢舍，他们爬上屋顶，透过天窗进入以避开窗户的铁栏杆，终于在门仓的里应外合之下来到了据说关着无脸男的第六十六号牢房，都丹庵士在屋顶待机，白石则熟练地从裤袋掏出工具，灵活而快速地撬起锁来。
撬锁的过程不快不慢，纷乱的记忆在这短短的片刻中充斥着阿希莉帕的思绪，中野拥抱所遗留下来的肥皂香气，牵着杉元大手掌心中的濡湿，最终只化成了脑海中那个让她感到温暖的熟悉身影，那个声音有着跟自己一样的蓝色眼睛，他宠溺地看着她，呼唤她的名字，对她伸出了手，
“来吧，阿希莉帕。”那个身影说。
阿恰……
女孩低垂眼帘，仍由额角上的汗水划落，滴在地上。
“咔嗒”一声，门开了，牢房里面漆黑一片，三人走了进去，准备在这黑暗中迎接最后的答案。
“……是阿恰吗？”
“是我阿希莉帕，我从小樽到这里来找你了…”
随着女孩的问句，杉元向白石拿来了火柴点燃，小而亮眼的火光马上出现在小而狭窄的牢房里，
照亮的却是前往地狱的道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光亮照在失去面皮显得狰狞的脸孔上，浑浊的瞳孔因突如其来的光线刺激收缩，只反射出了绝望和恐惧！男人发出刺耳尖锐的尖叫，响彻了整个牢房！！
这个人不是阿恰！！！
阿希莉帕惊恐地想道！
“有入侵者！！！”
与此同时，在中央哨所的门仓大声呼喊看守，并马上拉了警报！吵闹的警钟惶然又突兀地击碎了这沉默的夜，这晚上注定不再平静！
在场的杉元，白石和阿希莉帕的人无不脸色大变，杉元脸色凝重地说道，
“果然这一切如娜娜酱所说…可恶…！！”
被摆了一道。
————
与此同时的另外一边。
土方岁三在黑暗中摸着牆壁，缓缓地向前走着，彷彿心中已有了目的地。中野与他隔了几步远，也不言语，只是跟着他走，
直到警报的铃声响起。
“有入侵者！！有入侵者！！”
两人同时望向发出警报的方向，很快外面就开始出现看守走动的声响，只是中野和土方目前所处的位置偏僻，一时之间还没人发现。
“你根本没有要和杉元合作的意思吧？”中野率先发难，单刀直入地发问。
“故意让他们陷入危险之中……”
“土方爷爷，你到底想要做什麽呢？”
面对少女的质问，土方并无丝毫慌张，他像是被娱乐到般勾起嘴角，半带感叹地说了一句，
“现在的小姑娘，一位比一位能干，还真是令我吃惊啊——”他眼里流露出笑意，只是中野并不喜欢这种让自己处于下风的对话方式，马上抽出腰间的短刀对着老人，
“请你马上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就要不客气了！”
“你有那麽在乎他们的安危吗？”
“！？”
中野的漆黑的瞳孔骤然紧缩，面对如同刀锋锐利的话语，即使反应再快也不免愣了一下，然而她还没说出一句话，甚至连张开口的时间也没有，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止了原本应有的对峙！
轰隆——！！轰隆——！！！
首先是巨大的爆炸声传来，浓烟，橙红色的火焰如同喷洒在地上的鲜血般渗入了夜空，然后接二连三的爆炸和轰鸣声传来，坚固的城牆轻易地被炸裂开，碎开的砖块洒得到处都是，
监狱受到攻击！
轰隆——！！！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这次正正打中土方和中野所在的附近！浓烟和灰尘顿时瀰漫四周，阻隔了两人的视线，看不清对方的身影。
“报告，桥被炸飞了。”
驰乘在监狱牆外河流的战舰上，一名有着扁鼻子的矮小士兵向他的长官如此报告着。让他低头垂首的长官有着修理得体的鬍子，头上戴着奇怪的白色陶瓷头套，粘稠透明的液体正缓缓地自头套下溢出，顺着鼻樑慢慢滑落，
穿着肋骨服的长官从口袋拿出毛巾，优雅地把液体擦掉，随着动作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他用一种如身处梦境的语气喃喃自语着，
“互相残杀的虎鲸，如果继续当一隻等着吞食虎鲸尸体的噁心生物的话，我们这边也不用遭受太严重的创伤，不过——”
透明的脑液再次从头套下滴落，咧在嘴边的笑容也变得嗜血而扭曲，男人任由液体自脸上滑落，他陶醉地举起手，向士兵们发起号令，
“今晚就让我们成为虎鲸尽情狩猎吧！”
“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吗…”
爆炸的气流扬起了老人的白发，土方岁三原先的笑意渐渐收起，他抬头看着被砲弹打中的地方，
“真不愧是第七师团啊。”他说。
所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
土方望向中野的位置，先前爆炸引起的浓烟挡住视线，遮盖了少女的身影，但过了一瞬，灰尘尽数落下，原本的位置没有一物，
少女已然消失。
“……”
土方岁三的视线停留在少女消失的位置仅仅数秒，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他指尖摸着牆壁，周身的气质越发肃杀，他心里非常清楚，
此时此刻，
无论是城牆外的第七师团，
亦或是到处跑动的监狱看守，
还是那动机不明的神秘少女，
他们脑中盘算的事情都跟自己一模一样，
那就是————
狩猎的时刻开始了。
————
“没想到我们会成为引诱猎物的诱饵…可恶！完全被娜娜酱猜中了！”杉元在牢房底下狭窄的通风口爬行着，脸色都很不好看。
“诶？什麽啊杉元？你什麽时候跟娜娜酱聊的？不是说不要让她知道吗？”后方的白石同样满脸惶恐，又惊又疑地问道。
刚才的警报声让在牢房里的人都慌神了，都丹庵士趁机拉了阿希莉帕绑在腰间的绳子，强行把她带了出去，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牢房里的无脸男是个冒牌货，意识到的瞬间，一切都太迟了，
他们已经跳入敌人的圈套。
“娜娜酱早就发现异样跟我说了，她怀疑土方岁三不是真心想跟我们合作，”杉元艰难地把身体慢慢向前挪，悄声跟白石解释道。
“我本来也没有完全相信土方岁三，但之前我们的目的并无冲突，他们想知道的是解开人皮刺青的秘密，而我们只是要确认无脸男的身份，所以就算之后再怎麽发生冲突，至少也会等到把无脸男救出来后——”
“没想到他一开始就设计好了，让我们入侵假无脸男的牢舍引起骚动，自己再带阿希莉帕去找父亲，把我们当成用完即弃的棋子，”
“因为觉得我迟早都会成为阻碍……所以就先下手为强了吗！可恶！”杉元低低地骂了一声。
话语间，两人已爬到通风口的出口，灵活的白石凭藉着柔软的身体鑽出了狭小的洞口，可是杉元尝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爬出去，眼见人声和枪声越来越激烈，杉元一把抓住白石的领口向他喊道
“我自己会想办法，现在你马上去找阿希莉帕和娜娜酱！”
“确保了她们安全就在正门等我，阿希莉帕和娜娜酱就拜託了了！！”
“去吧白石！！”
“知道了，交给我吧！”
白石闻言转身就飞奔出去，经过转角的时候他猛然停下脚步藏在阴影里，好几个拿着枪的军人擦着边跑过，就差那麽一点自己就会与他们撞上！
白石由竹满头大汗，不知是来自恐惧亦或是剧烈的奔跑所致，焦急的情绪像毒蚁逐渐噬咬着他的内心，男人一挥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待军人离开后再次踏起脚步，一边跑一边找寻着，
阿希莉帕……
娜娜酱……
你们到底在哪里……！！？
————
所有的木偶，都放在正确的位置上了。
中野默默地想着，于周遭的阴影之中，脚步轻快地前行。
附近不停有军人来回奔跑，但中野的位置隐蔽，身形又小又不起眼，谁也没有发现存在感很低的她。
硝烟的臭味，血腥气，吵杂的声音，你死我活的战斗和周遭的残垣败壁并未影响她的心情，相反，她的心情史无前例地变得高涨起来。心脏的跃动几乎快要从胸腔跳出去，又被仅存的黑夜安抚变得稍微安份，她保持专注，朝着心中的目的地走去，嘴角却不自觉地翘起，流露出真情实感的喜悦。
她知道茵卡拉玛会把第七师团叫来。
茵卡拉玛身上有着一股谎言的味道，在钏路海边她指责基罗兰可是杀害阿希莉帕父亲的人的时候，她就认为这个女人与第七师团有着说不清的关係。之前让白石带自己外出时，她就在电信局向电报员套话确认过，茵卡拉玛已经来过这里好几次了，阿依努人的打扮总是会让人印象深刻呢。
你说怎麽发现茵卡拉玛来电报局的？
说着要去送点心给谷垣，但根本还没到男人们的休息时间，附近能送信的地方最近的就是电信局，这不是很明显吗？为什麽没有人注意到呢？
中野秀丽的脸孔上浮现了轻蔑的神色。
基罗兰可在到达钏路之前就跟尾形达成私下的联盟了。
队里只有基罗兰可一个人抽那种气味呛辣的烟，却唯独尾形身上有同样的烟味。这实在是太明显了，所以她不得不好心地提醒了尾形，还呼吁所有人用肥皂洗澡去掉气味以帮他掩盖破绽。
基罗兰可的目的很好猜。
土方岁三想建立武士国，所以他想要的是金块和无脸男脑中的关于刺青人皮的秘密。第七师团也想要金块，所以无脸男脑中秘密对他而言同样要紧。杉元和阿希莉帕他们，则是想确认无脸男的身份。
三方的共同点都是无脸男。无脸男的秘密和身份对于他们来说无比重要。
可是基罗兰可却瞒着土方岁三和杉元他们与阵营不明的尾形达成联盟。
基罗兰可与第七师团也不是合作伙伴。
所以，结论就只有一个。
基罗兰可想要抹消无脸男，
又或是——
他想杀了阿希莉帕的父亲。
中野轻笑一声，她走到平房牢舍的角落的一侧，接着被地上一大滩的血液和半截带着军服袖子的断手吸引了注意，正当想走过去检查的时候，脚下似乎踢到了什麽东西，她低头看去，发现是一把三八式步枪，很久之前在营救白石的时候自己抢过一把给了杉元，可是后来尾形以暴殄天物的理由，又把枪拿去用，让杉元用他的旧式三十年制步枪。
她想了一下，把枪捡了起来，按照平时尾形保养枪的动作把枪检查了一次。枪的性能良好，里面还有两颗子弹。
足够了。
她把枪背在身上，转身往监狱的另一侧跑去。
她完全不在乎无脸男是不是阿希莉帕的父亲。
不如说，如果无脸男真的是阿希莉帕的父亲，并且成功被杉元他们救出来的话，乐趣会减少许多，基罗兰可的目的与行动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所以她不介意多帮他们掩护一下。
尾形也可能有着同样的考量，所以那天晚上才会来找自己，他觉得以自己平时对他所展现出来的性格，一定会乐于参与。万一基罗兰可临时反水，他还能够靠她的关係再次加入土方或者杉元的阵营。
土方对她的态度难以捉摸。
就算是现在，她也想不清楚土方岁三对自己到底是怎麽样的想法，他没有因为自己无害的外表而轻视她，某程度上可能已经清楚她想要做些什麽。只是按照目前他对自己流露出来的态度，他应该是有着招揽自己的意思，不然不可能又带她出来又说那些话。
一眨眼的功夫，中野便跑到网走监狱的边缘，她透过被轰炸出来的破洞爬出了围牆，原始的森林景色与牆内的人间地狱形成了对比。中野打量了四周，最终选定了一棵高大的树木爬上去。
阿希莉帕和杉元都无比信任着她。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猝不及防地笑了出声，然后马上捂住嘴巴把笑意吞进了肚子。
除去没怎麽接触的第七师团，土方岁三，基罗兰可，尾形，杉元，阿希莉帕在内的大家，
都认为我是他们的同伴，
或至少属于他们的一方。
就连多疑的尾形也相信了自己的话，觉得她自己只要有足够的乐子，就会在某程度上协助他。
所有人都需要我。
少女轻快的笑声在喉间低低地响起，就像是野猫满足时发出的咕噜声响。
可是——
她不需要他们。
他们都搞错了。
中野愉悦地想着。
她不需要成为他们的同伴，没必要跟任何人结盟，她一个人便足以做好这一切。
她轻而易举获得了他们的信任，熟练地在他们之间交流，但终究这只是些多馀的情绪，根本不值一提。
因为掌握整个局面的人是她中野娜娜。
想也知道吧？就算操偶师，观众和木偶都是这场盛大舞台剧中缺一不可的重要部分，但是他们的本质有着天渊之别，就跟人和蚂蚁，神和人一样，就算一方再怎麽了解另一方，再怎麽友好，
身份地位终究是不同的。
圆脸蛋的少女站在高高的树上，嗅闻着晚风中带来一丝硝烟与鲜血的气息，侧目瞄过离这里不是很远的看守塔，按照那位嘴巴很坏的“老师”曾经的严厉教诲，技术高超的狙击手必定会藏在这种有着良好视线的制高点里，所以她才另外找了棵树，不然看守塔就会太挤了。
微风吹来，少女额头上细软的发丝也随着气流轻轻飘动，她顿时觉得有些怀念，于是便张开口轻声朗诵着以那耳熟能详的诗篇——
——你因流了人的血，就为有罪；你做了偶像，就玷汙自己，使你受报之日临近，报应之年来到。所以我叫你受列国的凌辱和列邦的讥诮。*
“无脸男应该就在附近，找出来。”头发花白的老人捂住受伤的手臂，但依然神色冷静地吩咐着。
——在你中间有轻慢父母的，有欺压寄居的，有亏负孤儿寡妇的。*
“……”在某处藏匿埋伏的男人隐身在黑暗之中，漆黑的眼瞳孔没有一丝光线。
——你藐视了我的圣物，干犯了我的安息日。*
“你是想将阿希莉帕变成像我们这样的杀人犯吗！”脸上有着三条刀疤青年扯着无脸男人的衣领大声吼道。
——在你中间有谗谤人、流人血的；“有在山上吃过祭偶像之物的，有行□□的。*
“阿希莉帕，请到上面来，这里可以看到无脸男和杉元尼西帕！”绑着头巾，长相像狐狸一般的美艳女人向着楼下说道。
——所以主耶和华如此说：因你们都成为渣滓，我必聚集你们在耶路撒冷中。*
“怎麽样？阿希莉帕，是你的父亲吗！？”戴着耳环留着大鬍子的男人脸色凝重地向年幼的女孩询问。
——金子怎样鎔化在炉中，你们也必照样鎔化在城中，你们就知道我—耶和华是将忿怒倒在你们身上了。*
少女拿起那把三八式步枪，按照记忆关上了枪支的保险，她用着标准的姿势举起了枪支，眯起左眼，对准了那凝视已久的目标，手指放上扳机，
她轻声说道——
“准备好戏上演。”
————
“阿恰……”阿希莉帕喃喃道，滴滴眼泪从那湛蓝的眼睛中流了下来，此刻的她既喜又悲，汹涌的情感侵袭她的内心，让她的声音变得哽咽，
经过茵卡拉玛的提醒爬上屋顶，她终于透过望远镜看到杉元以及无脸男的身影，她看到了那双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眸，那是她连在梦中都无比想念，与她血脉相连的人。
他正在看着自己，依旧还是那样慈爱的眼神，彷彿他从未离开过，而眼中的那份爱意永不会消散。
那是来自父亲对女儿的爱。
“为什麽……？”女孩的声线颤抖着，无法继续说下去，
为什麽是你……？
她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可却什麽都说不出口，而在远处的他却彷彿读懂她的想法似的，张开了口。
“将阿依努人残杀的人，并不是我。”无脸男凝视着自己的女儿，语气冷静地告诉在身旁的杉元。
“……啊？”
“向阿希莉帕传达，金块——”
砰————！！！！
无脸男的头颅被打穿了！
血液从被子弹穿过的地方溅射出来，血花洒在地上，蓝色的瞳孔放大，瞬间失去了神采，还没反应过来的杉元呆愣在地，只能接住倒下的尸体，部分飞出来的滚烫鲜血沾在他的脸上，
“威鲁克中弹了！！”茵卡拉玛惊慌失措地大叫出声，数秒之间恐怖已极速汙染了在场数人的情绪，只是地狱般的灾难仍未结束！
砰————！！！！
甚至连反应的空间都没有，又一发的子弹飞去，穿透了杉元的颅骨！
“杉元！！！”
杉元应声倒下，不再动弹。
生命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往往会让人感受到其不可言说的重量。
然而生命很多时候却是轻得很，只需要一颗子弹，在头上开一个小小的洞，就能把它带走。
杉元佐一至今经历过大大小小的磨难，杀死了不少的敌人，但最终，一发子弹打穿了他的脑袋，他终于失去了意识，虹膜放大，无脸男的尸体就这麽盖在他的身上，
鲜血从头上的洞缓缓流出，与无脸男的血混合在一起。
“阿洽！！杉元！！放开我！他们就在那里，他们还没死，不能扔下他们！！”
阿希莉帕泪流满面，不住地挣扎，只是基罗兰可紧紧地抱住她，动作很快带她下楼，并招呼其他人撤离，
“情况糟透了！狙击手还在附近，作为现在唯一能解开金块之谜的阿希莉帕绝对不能被别人抓住，趁现在快逃！”男人语气紧张地向在楼下的谷垣说道，此时气喘吁吁的白石跑了过来，听到这样的话语也一脸不可置信，
“杉元被？…真的假的，”他恐慌地左右盼望，不知如何是好，
“我刚才在监狱里面跑了一圈，宿舍和其他地方都找不到娜娜酱…！怎麽办啊基罗酱！?她是不是遇上危险了啊！？”
“我刚才在里面也没看见她，娜娜酱那麽机灵，应该是跑到安全的地方去了，我们去河岸旁独木舟那里看看，我跟她说过要是见事情不对就去那里躲起来，现在快走！”
“不要！让我过去！他们还没死！”阿希莉帕仍然痛苦地哭闹着，没办法接受眼前的现实，于是谷垣便提出他去找杉元，让其他人先走，女孩才忍痛答应先去小船那边，于是队伍便四分五裂散开了。
“……”
“……”
“……”
监狱的最外侧。
在黑暗的看守塔之中，袅袅白烟自枪管冒出，
孤高的山猫狙击手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拂了拂额前的碎发。
————
“准备好的小船应该就是这个了！”白石手里举着火把，带着阿希莉帕跑到河边。
事情紧急，基罗兰可说他要去找其他人集合稍后再来，所以让白石和阿希莉先过去找中野。一到河边，看到那艘木头小船确认了地点之后，两人马上到处张望，
“娜娜酱！你在这里吗！？”白石低声呼唤着中野的名字，但是喊了好一阵子都没人回应。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石和阿希莉帕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重，他们稍微搜寻了一下附近的草丛，也都没有发现她，顿时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心中猜测觉得中野可能还在监狱那边，或者是被抓住了。
不会吧……！
白石满头冷汗，他自己想起来与杉元的约定，无论怎样一定要保护好中野和阿希莉帕，于是他下定决心，咬了咬牙决定回去监狱再找一遍，只是当他准备跟阿希莉帕开口的时候——
不远处的树丛从来传来声响，两人抬头看去，前一分钟还是没有人的树丛，后一秒便看到中野拨开茂密的树叶出来，露出忧心重重的脸蛋。
她的眼眶红红的，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惶，苍白的脸上有着异样的红晕，她似乎在这里等了很久了，看到白石和阿希莉帕之后，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点，随后双眼便泛起了泪光。
“娜娜酱！”
“阿希莉帕…白石！！”少女连忙走过去会合，受惊的她哽咽着对两人说，
“我本来在宿舍里等着大家…可是后来其他人都跑出去了，然后外面就传来了很恐怖的爆炸声……！”
少女因为回忆起可怕的事情而惊惧不已，不能控制地大口喘气，像是刚进行完剧烈运动一样，说话断断续续的，汗沿着她的脸颊流下，
“基罗兰可说…如果发生了突发情况，就过来小船这边…可是我等了好久，大家都没有来…吓死我了！！”说着她抓起阿希莉帕的手，焦急地问道，
“阿希莉帕，你有受伤吗？其他人怎麽了？杉元呢！？”
“我……”阿希莉帕想要回答，可喉咙刚发出一点声音，脑海就浮现刚刚那令她难过得撕心裂肺的场景，她看着中野，眼泪便从她的眼睛滴落下来。
中野定定地看着女孩，微微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神情与悲伤慢慢浮现在脸上，
“阿希莉帕……”她喃喃道，
“怎麽会这样……”
就在此时，基罗兰可和尾形也接连来了，两人一来，基罗兰可就说茵卡拉玛是洩密给第七师团的人，土方的人不见踪影，谷垣被第七师团抓走，现在他们必须坐船离开，
阿希莉帕闻言便像是即将溺死之人看到一根浮木般，连忙向他们确认，
“那阿恰和杉元呢……！！”
“……”尾形漆黑的眼珠移动，撇过来看着阿希莉帕，无机质的眼神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酷，
“我靠近确认过，两个人都死了。”他平静地说道。
“呜……呜呜呜哇——！！”
最后的希望已然粉碎，累积多时的悲哀与哭声尽数爆发，一蹶不振的女孩除了哭泣什麽也做不到，被其他人带去船上。对船最熟练的基罗兰可划动船桨，很快地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船上一片愁云惨雾，无人说话，气氛低迷得可怕。坐在船头的负责观察周围环境的尾形偶尔回头，便看到陷入悲伤的两位少女。阿希莉帕不断地流着泪，紧紧地抱住中野，而被拥抱着的少女低着头，把脸埋在女孩的肩膀上，仅仅露出的耳朵红得可怕，单薄的身体微微地颤抖，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她此刻的痛苦。
“……”
尾形收回了视线。
“阿希莉帕…娜娜酱…别哭了……”船上的白石徒劳地安慰两人，可说出来的话语异常乾涩，说了两句之后就什麽都说不出来了。
中野紧紧地抱着女孩。
她和阿希莉帕就像是互相取暖的小兽，亲密无间地分享着此刻的情绪。
她细细地感受着女孩眼泪滴在自己身上，濡湿的布料贴在身上的触觉，同时抑制自己身体的颤抖，把脸埋得更深一些，那放在阿希莉帕背上白皙无暇的手，因为施力的原故暴起可怕的青筋。
此刻的少女正在压抑地，竭力地，用尽全力在脑海对着自己说道——
不要笑。
不要笑。
要是笑出声的话——
会暴露的。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二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