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风来》甚思汝

3、3

　　转眼宫中就收到了江南大汛的喜报。
　　奏上禀道，江南洪灾已彻底解决，难民有了收容之所。而位于江南扬州的水月寺中，里内道僧更是心怀苍生，破戒收留了妇人孩童，其中不乏临盆的孕妇。

　　京兆尹成功退位，李通判李炜被内阁提名，接任了京兆尹一职。
　　要说这李炜，其心计手段，比杨长兴更甚。
　　李炜于鸿华元年一举中了进士，府上张灯结彩，满街的欢庆声不绝于耳。其人更是官运通途，头年便在顺天受任翰林院侍讲一职。尔后机缘巧合做了通判，左右逢源。家中人得知此事，高兴得几夜没合眼，嘴里总是念叨“天佑我李家，天佑我李家啊”。
　　李炜受惯了周遭人的阿谀奉承，心气也见得一日比一日高。顺天府内关于他的秘闻辛料如雨后春笋般疯涨，其中更是对他身世的猜测也不乏少数。
　　然而无论旁人如何臆想猜测，他的行事作风却一直我行我素，大胆中又带着一丝胜券在握，在官场内游刃有余。

　　江南水患刚刚敲下定音，明帝案前却递上了新的折子。
　　裴行远与他相对而坐，一手撑膝，一手举着茶盏，抿茶时的神色晦暗不明：“让臣猜猜，奏上说的可是北边招兵一事？”
　　穿堂风涌入内，吹的男子衣袍猎猎作响。
　　明帝阅完后顺势抛给了裴行远：“你猜的不错。”
　　裴行远一手接下奏折，阅后随手放在了案上，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定北王坐镇北方，下令招兵买马，对于新军实行招抚之策。此举甚是——别有用心。”
　　明帝接过话茬：“直到方才朕还在想杨长兴为何自请赴往朔州，看来眼下已经明了。”
　　“如今天下一统，京师遥望南北两边。定北王自诩坐镇北边，一战成王，其野心昭昭，当诛。”
　　明帝抬眸看向裴行远：“你想说什么？”
　　裴行远自席上起身，撩袍跪下：“臣自请领一万精兵北上，以解陛下心头大患。”
　　裴行远低着头，却迟迟没有等到答复。
　　案前的人沉默良久，手指也轻扣着茶盏，目光闪烁，似有迟疑之意。
　　穿堂风带来了芬芳的栀子花香，与堂中炉香混杂，缭绕的熏陶着书案，沁人心脾。

　　“青绪，朕可以相信你吗。”
　　声音自裴行远的头顶落下。

　　裴行远双手行礼，伏身跪拜，明帝从始至终都看不清他的神色，却听见他说：“臣定不辱皇命。”

　　春光明媚的华亭前，张映楚一身宫女行装，束着玲珑小巧的双环髻，独自一人赏着满园的春色。
　　她身后的华亭放下了幔帘，静妃与李通判正在私谈。
　　风是花的信使，一路徐徐吹来带着满园的芬芳，轻轻扬起了张映楚的衣裙。

　　“见过殿下——”
　　远处传来恭敬的声音。

　　张映楚循声望去，看清来人时，眸光一闪。
　　裴行远一身鹤白燕服，额前绑着一条青色束带。身姿笔挺而颀长，深陷在无限的春光里，路过的宫女都不禁回头偷看。他生的剑眉星眼，眸子里映着春日的清辉，迷人得让人仿佛要醉过去。
　　视线里，一身鹤白的男子仿佛与记忆中的白衣少年重叠了。

　　那也是一个春日。
　　“小惊玉，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呀？”
　　少年不知道从何处摘了朵花，满怀期待地递到张映楚面前。张映楚看也没看一眼，扭头走向别的地方去了。
　　“诶，惊玉，你等等我！”
　　少年从后面屁颠屁颠地追上来，一把拉住张映楚的手腕：“我错了嘛，方才是她强行摔到我身子上的，我第一时间就把她推开了！小惊玉，我以后一定和其他人保持距离，好不好？”
　　张映楚睫毛微动，听着少年一番诚恳的说辞，竟莫名其妙的开始觉得自己为何要生气。
　　少年见张映楚不说话，又上前靠近了几步，拉长语调：“不过，小惊玉为何要生气呀。是——”少年靠的越来越近，张映楚忍不住后退：“是吃醋了吗？”
　　张映楚一手推着他的肩，面色涨红道：“谁……谁跟你说我吃醋了！”
　　下一秒，少年捧着一支色泽光亮的簪子到她眼前。
　　“好了，我们惊玉不生气了好不好？这可是我给你精心挑选的簪子，你喜不喜欢？”
　　红瑙簪在烈阳下发出张扬肆意的红光，就像少年此刻的心，热烈又滚烫。
　　“你看，我也有一个。”少年又从胸口掏出另一支簪子：“这是蓝瑙，和红瑙生长在一块的。传说如果工人只将红瑙挖去，那剩下的蓝瑙也不能存活，这就叫——同生。”
　　张映楚直视着那双泛着微光的眸子：“那你以后，会离开我吗？”
　　少年在风中牵起了嘴角，大手揉了揉张映楚的头发，眼神坚定：“不会。”

　　“执景永远不会离开惊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