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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II ...

  •   多亏了周玄长达五分钟的“末日遗言”,顾虑眼巴巴地错过了中午最后一趟直达梩检一中的公交,只能花钱不省力地打车,上上下下换乘了两辆的士。
      也不知道他今天是和哪个大神犯冲,还能碰上司机拉肚子,把他丢在马路边这种百年难得的晦气事。
      顾虑抓了抓湿粘的刘海,他棉麻卫衣已经湿透了,全全贴在他身上,这让他很不舒服。
      也许是高中校方的一贯作风,门口森然长满了高树,。但绿荫下的暗角却没有一点阴晦。
      顾虑跟着人潮先到寝室放行李。
      已经一个月没有生气的狭小间室与吵闹的人群格格不入,暗色哑光瓷砖潮湿粘腻,好像是用糖水冲洗过的一样。
      木制床上还遗留上批主人给新生的礼物,被指甲硬生生抠下的墙粉和木屑。密密麻麻的蛛网结满墙角,非常之膈应人。
      顾虑把背包丢在离门稍近的下铺位,方便放学直接躺尸。他把行李箱滑铁架底层,从包里翻出一本笔记本随手撕了一页,鬼画符似的往上边填上自己的大名,往床沿上一贴。正好看见上面的一行小字。
      那张撕得平平整整的便签上端正地印了一行行楷:请严格遵守宿舍管理制度。最后一个字被蹭得有些脱墨,顾虑凑过去看才发现有些笔画有点“颤抖”,这是手写的。
      还挺好看。
      他想。
      这时一个笑脸凑过来,低低地说了一句,“你写的?”
      是个五六岁的男孩。长得清秀,个子比同龄人高了不少。背上的羽毛球拍挡住了他一半的人,一身纯白的运动服,全身裹得严严实实,露出的皮肤都用防晒衫遮挡。
      顾虑灿灿地笑了一下,眼角微微上翘,有点用眉笔特意勾画过的效果,他指了指01号床位上那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示意那才是他的“得意之作”。
      那小孩凑过去,回头看看顾虑,竖起大拇指,耿直地说,“嗯,真丑。”
      顾虑皮笑肉不笑。
      “你的名字是个词语。”那小孩继续说。
      “是啊。”顾虑笑道。转头收拾行李,古板就古板吧,他没有和这个小子再尬聊下去的打算。
      那小孩也僵直得很,就蹲在旁边打量顾虑。
      半晌。
      顾虑看着他兀自思忖了一番,突然说,“你叫什么?”
      “江浅。江河的江,深浅的浅”江浅愣了一下,眨眨眼,补充到,“江仙的堂弟。”那种口吻好像是古代某个地主家的蠢儿子在跟别人四处宣传自己老子是谁一样。
      江仙的爸爸也没用,他又不认识。
      顾虑俯下身来又问,“他在这个寝室吗?”
      江浅答,“嗯。”
      顾虑起身环视,周玄这个熬夜上瘾的在他上铺,要是他还半夜跟人犯网瘾,顾虑也好直接踢他床板。而江浅口中的堂哥在他的“隔壁”。
      还是个新邻居。
      “你堂哥人怎么样?”顾虑咽下了那句“你堂哥吵不吵”。
      “他很聪明,很安静。”江浅仰头回答。
      一般说人只会说文静,如果都用安静,说明可能平时连话都很少说一句。
      顾虑点头,哦了一句。
      “你会不会打羽毛球。”江浅卸下背上的包,说到。
      “你堂哥呢?”顾虑答非所问。
      江浅挠了挠后脑勺说,“他不在,我没找到他。”
      “你家在哪?”顾虑抬眼,注视着这个红了半边的脸蛋。
      “问这么多干什么?”江浅低吼。
      顾虑笑了笑,他以前也是孩子王,什么丑事没做过,对这个小子的情况猜的七七八八了,估计是不服管,自己大着个胆子来这里找哥哥姐姐什么的,没想到吃了闭门羹。大概率先前被放在政教处等教训,现在又跑出来了。
      要是再把他送回去,腿长在人家身上,保不齐又溜出来。
      “好好好,不管你,你是老大。”顾虑摆摆手,看了眼时钟,服软道,“走吧,大哥,陪你打羽毛球,打得好我还得请您吃顿晚饭。”
      那小子白了他一眼,把球拍丢给他,径直走出宿舍。顾虑无奈地跟着他。
      顾虑也不知道哪里惹毛了这小子,他一路走的几乎快要跑起来了。顾虑也没多当回事,懒散地跟在后头晃悠。
      那小子脾气还挺大,刚到就朝顾虑瞎嚷。
      “来了来了。”顾虑虚跑几步,追上他。
      江浅正对他发球,顾虑触不及防地接了一个,白影在不远处虚晃了一下,划过一个U形弧线,稳当地落在顾虑这一边。
      顾虑“……”
      他捡起球,退了几步,奈何他这个新手打球管高不管远,飞在半空的球利落地掉在网边。
      “你没用力!”江浅在对边说,“要这样。”
      江浅边挥拍边说,“你要用力打这个球的底部,它才能飞得远,然后如果球飞得很高很远的话,你就弯下腰来,退几步——”
      顾虑沉默地蹲在原地听他教诲。
      他球拍还没捂热,江浅这个势头就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打球秘籍“传授”给他,这叫什么,《论如何一分钟成为羽毛球王子》。
      江浅说到一半,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个女声先机械式地报了一串号码,一时间音量满格的月亮之上覆盖了整个操场。所有人纷纷侧目而视。
      江浅手滑了一下,大红色外壳的老年机掉在地上。那声音顿时收了回去。
      寂静。
      顾虑捡起手机,那人不依不饶地打过来,所有人都失笑着围观。
      “接接接,快接。”
      顾虑按下接听键,对方沉默了良久,好像在酝酿什么。
      “江浅你在哪里?!”
      他突然说到。那是个少年的声音,不过因为过度抬高音量显得有些成人的低沉。
      顾虑瞪大了眼睛看向江浅。
      果然打个电话比发短信后边加符号有用多了。江浅变了个人似的,瑟缩在原地不敢吱声。
      电话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人保持沉默,如果不是老年机惊惊咋咋,顾虑甚至怀疑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哥……”江浅接过手机道,“我在操场。”
      对方保持沉默。
      “和一个哥哥打羽毛球。”江浅声音变小。
      对方依旧保持沉默。
      “你……在哪里?”江浅问。
      “那个‘哥哥’是谁?”对方突然说。
      他的语气平和了一点,但江浅还是肉眼可见地慌张。
      “你的……室友。”江浅看了不远处的顾虑一眼,顾虑朝他点头。
      对方又沉默了。
      “六点之前到政教处等我。”对方平静地说,顿了顿,补充到,“注意安全。”他挂断电话,只留下一阵忙音。
      “你堂哥?”顾虑凑过去看备注。
      “嗯。”江浅还是盯着电话,反应有点迟钝。
      那个江仙整个过程话说的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听,就像在对话的时候保持沉默,低眉凝视对方会比怒目圆睁地争辩有用的多。
      “我不打了,我要走了。”江浅回头收拾球具,把球袋挂在肩膀上。
      顾虑了然地点头。
      “下次我们再来。”江浅回头督了他一眼。长年的运动让他的身形高挑,比例均匀,但宽大的运动服还是让他的身材显得有点单薄。
      沉云降息,渗出一点透光的黄晕。盛夏的余白与长夜交叠,暮光熠熠烁烁在群山的边沿挥散。
      顾虑慢悠悠地走到宿舍门口,阳台被清一色的蓝纹白底校服遮挡。就他出去的一个小时其他人已经洗完澡还带衣服了。
      顾虑拂开湿答答的棉被,刚进寝室就有一个清朗的声音传出,“哥们,你是第几个?”
      什么第几个,宿舍号还是报名序号。
      那人看顾虑迟疑了一会,补充道,“洗澡第几个?诶,对了你有没有挂号啊?”
      还挂号,跟多人混洗的澡堂子一样。
      “最后一个”顾虑趴在床上,跟自己的抱枕对视一眼,机械地答。反正在他眼里早洗晚洗在天上洗在地上洗都一样的。
      “你领校服没?”那人继续问。
      “没。”顾虑支撑起半边身子,往后挪倚靠上墙。
      “那你得快点领啊,现在三百多个人只有两百四十套。现在没领你就要等到下个星期。”那人还担心自己的话没有威慑力,又说,“不穿校服会被扣。”
      “嗯。”顾虑有气无力地答了一句。
      两百四十套,总会有六十个人领不到,就算每个人都飞过去这六十个人被扣都是不可避免的。那把这种一定会扣的人扣下来有什么意义。
      洗手间里散出的水汽落在亚光瓷砖上显得更低沉。整个空气好像都变得湿粘。随处可见的水摊糊成一团,狭小的空间到有点压抑和阴气。
      见他不发声,那人继续说,“你是哪里的?”
      一般是问学校。
      “立江桥中学的。”顾虑,“你呢?”
      “我本来是玄河的。”那人语气有点别扭,单听感觉不出他是什么意见。
      在他认知里一般这种有点古式味道的地名都是有某个出名的历史故事来供人记忆。顾虑把这个半生不熟的名字在脑海里浏览了一边,突然说,“这不是江西的吧。”
      跨省来重点高中他还能理解,但梩检这个地图上都划不到的腌臜小县城多半有些想不开吧。
      “我是跟人横跳来这里的。”那人连忙说,“估计他办完事我就又要转学了。还挺……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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