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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搬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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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大女儿婉芝一阵风似地的来了,顺带着几个戏子,来家里唱堂会,四姨太是个戏迷,也就暂时搁下龃龉,专心看起来。宋老爷被她吵得头晕耳涨,被四个小厮抬进卧室休息。宋云晟不知去哪里钻沙子,压根就没回来。
婉芝派人去叫孟冉冉带孩子出来看戏。婉芝第一次见牛牛给了块貔貅玉璜作为见面礼,给孟冉冉的是一只芙蓉玉镯。四姨太不愿被她比下去,命丫鬟取来数匹花色软缎,还有一架掐金嵌玉玲珑座镜,堆在花厅桌面上光怪陆离宝气灼灼。孟冉冉一一谢过了,命周妈拿回房内收起。
几人重新落座听戏,戏子在花厅对面的水榭上演折子戏,隔着小池塘听来昆曲愈加婉转曼妙,丝竹锣磬声声悦耳。
“霓小仙的嗓子可比前几年更出色了,人也长得标致。”四姨太漫不经心地和婉芝闲话家常。
“是啊,芸儿妹妹也爱听他的戏,可惜她现在不长出门了。”
“哦,你是说他们狄家规矩多吗?远清也不像是那样不讲道理的人呀。”
“不是的,四姨娘,你不知道,远清可心疼芸儿了,但怕她出门中了暑气,所以说等明年狄府自家用的冰窖修好了,夏天让轿子里放着冰块降温,才好答应芸儿出门。”
孟冉冉听得心酸,狄府那栋新建的小楼恐怕也用作他们的新房了吧。
“啧啧,你看这对小夫妻恩爱的,芸儿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呢。哪像我,哎,命苦呀-------老爷的身体你不是不知道,要不是那小妖精被我打发了,那一把老骨头恐怕要被她给淘空了。现在就是吃再多的鹿鞭虎酒--------”
婉芝没敢搭腔,固然这样,四姨太娇凤还是把他们老夫少妻之间的床笫之私都讲了出来,婉芝受不了了,刚好戏唱到中场休息,打断娇凤口无遮拦的大嘴,道:“来人,把霓小仙请过来。”
“各位夫人少夫人安好,小少爷安好。”那霓小仙没有卸妆,雪白粉面上琼鼻瑶唇,好个俊俏模样,台上瞧他万种风情,台下也是一表人才。他对宋府和婉芝的夫家都很熟稔,笑道:“四夫人许久没有去我们鸿福看戏了,要不是王夫人今日下帖子叫我来府上唱堂会,我还以为四夫人不喜欢我唱的戏,改捧别的小生去了。”说完,翘起兰花指抚了抚脸颊,眼神幽怨地瞥一眼四姨太娇凤,惊起孟冉冉一身鸡皮疙瘩。
娇凤此刻也抛出个媚眼回应,撒娇弄痴地说:“霓先生如今行情涨了,要不是我们婉芝去请,我这种人老珠黄没福气的,哪里请得动你来呀。”
“哟,您可不老。”霓小仙竟然绕到娇凤身边,拉起她的手掌端假意详道:“四姨奶奶不光容貌长得好,这手相也长得好,瞧这长寿线,啧啧,哟,这姻缘线就更好了,四姨奶奶如今桃花当头呢-------”
娇凤啐了一口,抽回自己的手,轻甩帕子打在霓小仙脸上,道:“你要么安生坐好,要么回台上唱你的戏去。蹬头上脸的东西--------”
霓小仙也不恼,嬉皮笑脸的回座位上坐了。孟冉冉惊讶婉芝竟然看着父亲的姨太太和别的男人调情,毫不介意,居然也笑吟吟地在旁看着。殊不知这些贵妇和戏子们调情是公开的秘密,只要不做得太过分。何况男人们也对会戏子娈童上下其手,人们只当这些戏子是小猫小狗一样,玩玩也无妨的。
孟冉冉看不下去了,这不男不女的霓小仙通身散发着骚味,借口牛牛累了带他回房睡觉。
宋云晟不知哪里去了,直到晚上掌灯时才回家,见过父亲后转到他们的小院子里来。又是更衣洗漱又是吃点心喝茶,好一通张罗。倒不是宋家没有丫鬟供他使唤,只是他和孟冉冉之间并不像真正的夫妻那样亲密无间,怕人多嘴杂传出是非去。所以小院内除了一家三口,就留下周妈一位仆佣伺候。孟冉冉叫人抬进一张罗汉塌,这样晚上撤去榻上的卷云纹黄花梨小几,就能铺上被褥给宋云晟睡觉。好在她重重打赏了周妈,周妈刚来宋家,和其他仆人都不熟悉,自然对他们夫妻分床而睡的秘密守口如瓶。
麻烦周妈来照顾宋云晟总是不太方便,何况她已经带着牛牛入睡了,孟冉冉只好亲自伺候六少爷。帮他把换下的外袍折叠好,连同荷包扇套玉坠,一起放在几上,帮他解开辫穗子,打好洗脚水-------这些都没什么,当六少爷从洗脚盆中抬起湿漉漉的脚丫子,习惯性的等着丫鬟来给他擦干时,孟丫鬟受不了了,扔下他径自上床睡觉。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确很难受。吹灯后,孟冉冉对这黑暗很久不能入睡。她问:“喂,你睡着了吗?”
隔着雕花镂空屏格扇,睡在外间罗汉塌上的宋云晟答道:“还没,你有事吗?”
“我后悔了。如果我想,嗯,我不想要布庄,也不想要你的家财了,我能和牛牛离开这里吗?”
“不行,要父亲还是要母亲,你也不能代替牛牛做决定。”
早知是这个结果,她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问问。孟冉冉沉默片刻,她鼓起勇气问道:“那个婚礼,狄远清会来参加吗?”
“你很介意他来不来参加婚礼?”
“是的。”
“恐怕他不会来,从扬州到徽州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的商号最近发展的很快,脱不开身的。”
黑暗里孟冉冉欣慰的一笑,只不过是纳个妾,宋家也不会劳师动众的邀请亲朋好友参加婚礼。要不是必须在族人面前扶正牛牛的私生子身份,恐怕连婚礼都不会有。这也好,面对狄远清她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又一次落荒而逃。
黑暗的那一头,传来一句探究性的提问:“你是失望还是庆幸?”
“不关你的事,你很三八。”孟冉冉觉得好像回答大学时代,在宿舍里每晚熄灯后,室友们例行召开的夜谈会,这感觉既熟悉又温馨,她自己也忍不住要三八一下:“小宋同学,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不能娶岚卿?”
“不关你的事,你也很三八。”
小屁孩,拽什么拽。孟冉冉生气,蒙头睡觉。
宋家别院上下收拾了无数箱笼,用了整整两条大船,才把宋老爷的家当装下,浩浩荡荡地准备出发回到徽州。因为宋老爷铁了心要回老家颐养天年,所以几乎把历年来积攒的古董珠宝都带了去,宋家别院只剩下粗重家具没有带走。
四姨太是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她压根就不想离开繁华热闹的扬州,回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宋谅村,何况还要面对气势逼人的二姨太。四姨太娇凤再怎么胡闹也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老爷最后下了通牒,要不走就修书一张,她哭哭啼啼地回房去收拾起自己的细软。
在宋家搬家的那天,仆人们来来往往家里闹哄哄的。宋老爷已经被抬去船上先安置了,宋云晟监督着管家把老爷要带走的古董登记后,仔细打包放进匣子。牛牛被家中热闹的场景吸引,兴奋的也要来前院看热闹,瞧了一会儿,桌脚趴着宋家养的一只虎纹花猫,牛牛蹒跚着去拉它的尾巴。那老花猫对外界的骚扰兴意阑珊,自顾自悠悠转进了正堂后的明墙夹道。它不紧不慢的跳上了花墙,沿着墙头四肢行走,忽然喵地一声,跳到墙那头去了。牛牛锲而不舍地推开一扇虚掩着的小门,大约今日搬家,仆人们忙乱中忘了锁门,孟冉冉跟着进去,原来这门紧挨着四姨太日常起居之所,是卧室旁边的一个隔间。她也曾经来过,不过丫鬟带她走的是另一扇大门,这隔间是为了方便四姨太喝茶用水的茶水间,摆着若干茶叶罐头和一个小泥炭炉。平日在此照料四姨太起居的丫鬟们也不知去哪里了,屋内冷冷清清的。
孟冉冉觉得擅自闯入人家卧室不太妥当,打算带着牛牛马上退出去。可是隔着一扇薄薄的木隔扇,传来四姨太娇滴滴的声音:“六少爷,你怎么来了?”她听后心中惊讶,不禁停住脚步没有挪动。
“四姨娘,你和我爹去了徽州,日后恐怕不能常来扬州了。你要不要跟我去竹西街一趟,也算告别。”果然是宋云晟的声音。
“嗤,我去看她?我为什么要去?你愿意养着就养着,不愿意养着就撵出去。她就算上街当了叫花子我也不想过问。”
“你别这样无情,她可是你的亲生母亲。”
“我没有爹也没有娘,更没有妹妹。六少爷你人真好,既然你那么关心别人心里的苦楚,你怎么不来关心关心我?你知道我心里有多少委屈,有多少伤心吗?”
孟冉冉听得一头雾水,为什么四姨太的生母是宋云晟在照顾啊,正百思不得其解,隔壁又传来动静。
“四姨娘你放尊重些,我就是来问一声,愿不愿意随你,别来拉拉扯扯的。”
“云晟,不是我绝情,是他们太伤我的心了,你不信就来摸摸我的心口,这么多年我的苦水你是知道的-------”
老猫让牛牛给惹急了,尾巴被拉的生疼,那畜生喵地一声,窜上桌台,打翻了几个茶叶罐子,牛牛也大声叫起来。再也不能偷听下去,孟冉冉抱起牛牛就要往来时的小门退出,此时宋云晟过来推开隔扇。
见是她们母子,他沉着脸把牛牛抱起,一手拉着孟冉冉道:“四姨娘,你不去就算了,就当我没说过。”然后他们退出房,回到正堂前院。
“对不起,我,刚才牛牛,呃,那猫---------”孟冉冉语无伦次,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怎么会出现在四姨太的卧室。
“我堂堂正正的,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今天事情多,你赶紧带着牛牛回房,免得孩子磕了碰了。等接你们的轿子来了,希伯会来叫你们。”
合家老小都在船上集合了,宋老爷和四姨太坐前一艘,宋云晟三口坐后一艘,扬州别院里留下几位守门人看屋子。船小人多,孟冉冉固然心中有疑问,也不好开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