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东风》六浮风

60、错误

　　换完药后，关岭松让他坐在这里等一会儿，自己先去弄点吃的。
　　这次特意嘱咐他不要乱跑，去什么地方之前先打声招呼。
　　苏引清点点头，保证这次不会了。

　　吃的弄好后，关岭松给枯鸦和小女孩各捎带了一份。
　　一推门，就看见枯鸦正在想办法弄断手铐。
　　他走近一看，发现手铐上已经有了一些新鲜的划痕。
　　枯鸦看到关岭松过来时也感到意外地抬起头：“哟！我还以为你已经跑了呢！”
　　关岭松把她的那份放在了旁边的桌上，并劝告道：“如果塔麦尔境的最新科技材料能被你这么轻易地弄断的话，那塔麦尔基地早就可以拆了。”
　　枯鸦气得当即就像骂出声，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弄不弄断有什么区别，你别看你现在是自由身，但在这片森林中哪里不像是囚笼？你和我的区别仅仅只是多了一副手铐罢了。”
　　“随便你怎么想。”说完，关岭松转身就走。

　　推开小女孩房间的门时，入眼先是一片昏暗，关岭松落在房间的光源处，看到了桌上快要燃烧殆尽的蜡烛，帮她重新找了一支点燃，房间里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小女孩看到碗里的食物后眼睛都亮了：“你去做什么了？这次我等了好久。”
　　关岭松笑着应了一声：“我尽量下次不让你等这么久。”

　　吃完饭关岭松过来收拾，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关岭松带苏引清来到这座城堡的第三层。
　　推开第三层的大门走进去，盏盏明灯紧跟着被关岭松的法力点亮，原本漆黑的地方一下子亮如白昼。
　　抬起头是挑得极高拱形顶，脚下是乌木黑的木质地板，放眼望去看不清楚这座城堡的一层有多宽、多远，只见入眼全是密集而整齐的书架，每层书架上都摆满了薄厚不一、颜色各异的书籍。
　　在这片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诅咒之森里，这里一眼望不到头的书海倒是成了颜色最缤纷的地方。
　　而在这里，但凡是和衣木星沾边的东西书籍上都有记录。

　　“你带翻译器了吗？”关岭松问。
　　这个问题吧苏引清问得一愣：“怎么了？这里的书没一本的字是你能认出来的吗？”
　　关岭松只说道：“这里的书全是关于衣木星的，所用的文字也是衣木星的文字。这个我还真看不懂。”
　　苏引清想着，他既然知道而且能轻车熟路的来到这里，肯定是全部翻过一遍。
　　于是他问：“那你之前来到这里看的都是什么？”
　　关岭松沉吟片刻，应了一句：“插图吧……这里的书看上去挺多，其实每本里面都有将近一半的内容是插图，而且他们的文字像是画出来的图案，仔细琢磨一下能看出来那个字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么多内容也不能全靠猜，不如直接翻译来得准确。”
　　可是苏引清也不知道原本的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带翻译器了没有，只能先找着：“我也不知道他带了没，不过他在太空基地工作的话，真的不需要任何翻译功能吗？”
　　想到这里，苏引清突然想起了智能机上就有这个功能，但是拿出来试用的时候，跳出一块蓝光屏幕说是：【很抱歉暂未收录此语种，点击这里进行反馈。】
　　“……”
　　两人看着眼前的这块屏幕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这里的语言很小众吗？”苏引清偏头看向关岭松，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里是衣木星，苍云境中快要临近星系边缘的一个小角落里的星球。”
　　“那你还能对这片森林这么了解？是诅咒之森很有名吗？”
　　“算是吧，更多的还是因为诅咒之森和我们启州有关系，启州的史料中有记载这里，而且这块史料距离现在的日期很近。”
　　苏引清听后不禁叹了一口气：“那你们的史料中怎么就不多记录一笔该怎么离开呢？”
　　“因为到目前为止，除了那个带你进来的人以外，根本没有人可以离开这里。”
　　“……”苏引清呆滞了两秒，“而且，他的方法只对他自己有效……怪不得你会想到硬闯出去。”

　　“那如果让他带我们出去呢？”苏引清刚说出口就反应过来不对，“如果真的能带我们出去，你应该也不会在这里待到现在了吧？”
　　话说到这里了，关岭松也多提醒了一句：“那个人是星系在逃重犯，目前正在通缉中。如果你以后见到她，切记：不要相信她的任何一句话，也不想相信她周围的一切，她擅长人偶术，可能你见到的她身边的人都是假的。”
　　苏引清听后不寒而栗，搓了搓鸡皮疙瘩：“所以在来到这里之前，我是在和这种人打交道啊？”
　　“应该不是每次都这样……”关岭松连猜带说，“除了和我相关的工作以外，我对你的其他的工作内容没有过问过，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还会和你的工作内容产生交集……”苏引清思索了片刻立即反应过来，“那你现在是在苍云境内做什么的？”
　　“……”关岭松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工作性质，毕竟什么事都管，应该算是，“管理员吧。”
　　苏引清又上下打量了关岭松一眼：“看样子你是在苍云舰上做了好久了。”
　　“怎么看出来的？”
　　“其实挺明显的，我早就有这方面的怀疑了。”苏引清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你攻入主城区的时候，第二次见到你就是在这里刚醒来的时候，两次见面最明显的感觉就是你周身的气质变了，不像是上次攻入主城的时候浑身带着杀伐气；还有你手上的茧，虽然有几处明显的是常年握武器时摸出来的，但还有几处像是常年握笔写出来的；包括你久经沙场，风吹日晒的，免不了肤色变黑，但是你现在的肤色却白得像是很久没见过阳光一样，再加上和塔麦尔境太空基地打交道的、又在苍云境内的工作，也就只有苍云境的太空站了。除了苍云舰，苍云境内应该是没有其他太空站工作岗位了吧？”
　　关岭松听后点了点头，应道：“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设立其他的工作岗位。塔麦尔境也是。”
　　“其实太空领域还有很多值得完善的地方……”目光转向眼前的书海，苏引清也没了聊天的兴致。

　　他低头看了一眼台阶，走进了这片书海。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收录了全星系语种的翻译器。

　　苏引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吊坠，打开了它。
　　关岭松走上前，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摆弄着眼前的蓝光屏幕。

　　不一会儿，竟然真的搜索了衣木星的语种。
　　苏引清感到意外的同时又好奇地看向了关岭松：“这个东西到底是哪来的？”
　　关岭松也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这一开始是蓝布托的杰作，蓝布托死后这个东西就转到了你父亲手中，他把剩下没做完的部分全部做完了以后就交给你了，当时说是留给你的礼物。后来，它被你母亲借走用了一段时间。但是，他们三人似乎都没有接触过衣木星的语言？”
　　“对，他们几人都会一些其他语种，尤其是我妈！我妈能够用七个语种和别人流利地对话，但是他们中间都没有人接触过衣木星，我们没听说过他们谁会这个语言。”
　　说完，苏引清便带着魔方上的翻译功能走到其中一本图书前，对着这本书试了一下，发现真的可以翻译出来。
　　随后，他便又打开了一块相同的蓝光屏幕，给关岭松翻译用。

　　“我听说，最开始蓝布托是以大数据魔方为原型，想要给你做份生日礼物，但是一不小心做得久了才会这么晚做好。”关岭松一边扫描着书架上的其中一本书籍，一边说着，“也可能是从蒙希亚司的大数据魔方中一起拖过来的吧？”
　　“有可能。”

　　苏引清看到一半突然回过头：“既然是给我准备的礼物，里面为什么会有你想要寻找的东西？”
　　“……”关岭松原本不想现在和他说这个，但是想起他那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就简单和他讲了一些，“我一直在寻找和传说有关的线索，有次意外发现迪亚纳内一场实验应该和我要找的东西有关系，而这场实验蓝布托和你父母都接触过。其他和他们有关的散碎线索我也找过，什么想要的信息都没有，反倒是你的魔方同时被他们三人有意或无意地接触过，我想，我想要找的东西会不会在这里。”
　　苏引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吊坠：“那你应该是找错了，这里的东西我全都翻过了，什么可疑的东西都没看出来。”
　　关岭松似乎不太接受这个结果一般，他说：“说不定是你还没有找到。”
　　苏引清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吊坠，思索着当时翻找的时候还有什么地方是自己没找过的。
　　就在他思索的间隙，关岭松轻轻走过来，用着书壳干净的地方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苏引清朝着他敲向自己的地方看了一眼。
　　只听他说：“先别想这个，等出去了我再跟你细说，现在先找找这里有没有出去的办法。”
　　“哦。”

　　书架上但凡有可能的书籍都会被他们取下来查阅一番，一排书架翻完了就去找下一排。
　　饿了苏引清会从关岭松的锦袋中摸出一块红豆糕，饿得狠了会他会叫上关岭松下去弄点东西吃再上来。
　　困了就地眯一会儿再继续看。
　　累了休息一下，看到关岭松的长发时苏引清总想要上手试试。

　　他走上前，拔掉了关岭松的发簪。
　　关岭松回头看他，乌黑顺滑的长发在动作间散落下来。
　　苏引清对着他嘿嘿一笑：“你继续看，我帮你扎起来。”
　　他这么说了，关岭松也不管他，就这么任由他玩弄着自己的长发。

　　他从前面分别抽出两缕头发，先扎其中的一缕。
　　因为自己站累了便让关岭松坐下歇会，关岭松心知肚明但也没吭声，就这么配合着他。

　　其中一缕头发编好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小皮筋绑起来，然后去编另一条。
　　坐在前面的关岭松手底下的这一页看完了，抬手翻书的时候视线也跟着转了，刚才编好的那缕头发顺着转视线的幅度吹落在身前。
　　关岭松低头看见了绑在发尾的黑色小皮筋：“你这个东西是哪来的？”
　　“什么？”苏引清从身后探过头来，目光跟着落在了他视线聚集的地方，笑了笑，“我从小头发长得快，每隔一阵子头发就能长长好多。小时候没有那么忙倒还好，很容易就能找出个空闲时间去理发，随着越长越大我能抽出来的空闲时间越来越少，好不容易有一点时间还想休息一会儿，然后就会经常一连好几个月都抽不出去理发的时间，为了方便做事就会顺手在身上塞一些小皮筋，需要时候就把头发绑起来免得遮挡视线。”
　　他说着，关岭松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头发，头发好像是比他流光星看见苏引清时长了一些。

　　在他看过来的这一会儿，苏引清手里的这条辫子也编好了，正准备给他挽起来的时候看到他正在往这边看，便对他说了一声：“回头。”
　　关岭松转过了头：“你这么喜欢编头发，怎么就没考虑留长发呢？”
　　“自己留长发感觉好麻烦，还要花时间打理。”苏引清如实回道，“小时候还喜欢玩我姐姐的长发，还有我妈的，就是不想要自己留。”
　　说着，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你们启州是不是都要留长发？难道就没有人留短发吗？”苏引清问。
　　“有礼制要求，参加宴会必须穿正统服饰、束发。”关岭松回，“以前是有不得留短发的约束，现在关于服饰、头发这方面没有以前约束得那么紧了，下面的平民百姓为了干活方面倒是有不少留短发的。”
　　长发挽了一半，留了一半，挽好的部分被他拿起发簪穿了进去。
　　苏引清看着自己的杰作，感觉还不错，随即笑了笑。
　　再从身后趴到关岭松的肩膀上，看着他手里的书页：“有没有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还没有。”感觉到苏引清从身后贴过来时，关岭松还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下，苏引清倒是可以将书页的信息看得更清楚了。

　　苏引清伸着脖子去看关岭松手中的书页，吊坠随着他的动作垂了下来，关岭松的视线也跟着落在了吊坠上。
　　现在一直没有找到能用的信息，联想到他之前准备坐在苏引清床边时想到的那个方法，他打算先找到能让灵昭恢复的方法，等把他送出去之后让灵昭带着他能给苏引清提供的线索帮他完成他想做的事，这样一来不管之后的苏引清有没有恢复，至少他来这里一趟的目的也达到了。
　　他再仔细看着那条吊坠，不禁想起了当时在楼梯上时，苏引清拦住他说的那些话。

　　他不希望因为年龄的问题被自己看轻……
　　可这不是年龄的问题。

　　再仔细想想——
　　“我能感觉到你因为我年纪比之前小了几岁而对我多加关照，可你也在因为我的年纪而轻看我的能力。我相信你这么做是出于好心，可我也想让你相信，不管是发生在我身上的重大变故还是现在这片森林，未来的我能做到的事现在的我也能做到。”

　　或许他话里的重点是关于能力。
　　但没有了格斗技巧的他真的有这个能力和自己一起离开这里吗？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关岭松似乎能感觉到当时的苏引清正处于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中了。
　　他没说错——自己确实是因为他的年龄的看轻他的能力。

　　这一瞬间，关岭松突然醒悟过来，苏引清说的“别的办法”是想要绕开武力，从根源瓦解这片森林。
　　他想要的办法和自己想到的办法逻辑上是一样的，只是自己一直都在把思路放在“用法力对抗法力，没有法力还能靠武力自保或帮忙”，苏引清自知自己没有法力，现在也没有了武力，在想办法绕开这一点，他当时的办法确实不是随口说说的……

　　“对不起。”
　　“嗯？”苏引清扭过头，不明所以地看向关岭松。
　　“那次你在楼梯上说的话没错，是我没意识到问题所在。”关岭松发现自己实在不善于坦白自己，在这一方面，苏引清做得比他好多了。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想辜负苏引清对自己的坦诚相待，“你想要我不看轻你的能力，但实际上我确实在因为‘你丧失了武力’这件事上不断看轻你的能力，但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甚至把问题重点放在了你的年龄上，这是我的问题。抱歉。”
　　“没事。”苏引清笑了笑，“这也不能全怪你。你们启州向来崇尚法力与武力，但凡你们能在战场上多应用几件器械就能省去很大一部分人力和法力的消耗，但是你们没有，反而一直将法术与力量足够强大的战士视为自己在战场上的资本，归其根源还是因为你们打心底里的不相信器械能够强过法术。而我们迪亚纳也是这种心态，在高智能机器人与人类的战争爆发之前，我们一直认为所有异能只是留存于人体暂时的能力，只有机械带来的力量才是永恒的。因为两国观念问题，相互看不上又互相觉得自己能力高于对方，想要拿下对方证明一下，所以自历史诞生起的这么多年来两国什么都缺过，唯独从不缺乏战争。”

　　苏引清说：“你从小就是启州长大的，免不了被启州的这种想法熏陶，看的兵书和领略到的战术也都是在这方面徘徊，所以也不能全怪你。我也相信你没有看轻我，但从你当时的话里就能听出来明显只是针对没有丧失武力时的我，而非现在的我。现在的我没有了武力，我还能够运用科技的力量自保，你明明也知道我身边有能保护我的武器，但是你依然下意识地看轻现在的我，本质上你也不能算是看轻我本人，你只是不相信科技的力量。而这些，或许不是发自于你的本心，只是受到了启州这些年对你的影响。但你愿意再次思考我当时的问题并看出我本质的问题所在，其实我很高兴，但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没有足够科技力量的地方，不能再缺少足够的法力了，你身上具备足够的法力，而我身边没有具备足够的科技力量，你看轻我也是理所应当。只是有点不甘心，但也没有办法的事。”
　　“不，”关岭松否认道，“这并不是理所应当的。法力与科技都只是外在附加的条件，我并不能选择自己天生拥有多少法力，你也不能选择自己身边随时随地存在什么样的科技，因为无法自由选择，所以这些条件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不对等的条件不应该成为拿来比较和看轻别人的理由，如果能够抛弃这些附加条件，其实你一点都不比我差，反倒是一味崇尚法力并且将‘武力’与‘能力’直接挂钩的我，可能会不如你。拿一些不对等的附加条件去看轻你本人的能力是我的问题，我很抱歉。你能宽容并理解我犯下的错，我也很感谢你，但是我希望你在这方面对我严格一点，错就是错，再怎么解释也是错的。你愿意宽容我，但我也不希望你在我这里，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受委屈。”
　　苏引清笑了一下：“好。”

　　“那你因为我的年龄给我带来的特殊关照是不是也可以撤走了？”
　　关岭松思索了一下：“你的伤口还没好。”
　　“就这么点伤敷过那么多次药已经不影响了！”
　　“我本就比你年长，多照应一下也是应该的。”
　　“……”苏引清忍不住嘈了句，“你这人怎么说一套，做一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