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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争礼仪谁是赢家 ...

  •   本朝制度,丧事从简。皇太后薨不过停灵三天,子孙、朝臣、内外命妇每早入宫哭灵一次,灵柩一下葬就脱去丧服。然而在哭灵之前朝廷里却又一次大的礼仪要争辩。
      次日一早,一夜未眠的皇帝司马炎就听皇后说道:“本来陛下伤心,我不敢拿琐事打扰的。但是我叔父遣人来报,说太后遗嘱已经满朝皆知了。”

      皇太后临终遗言这么快传遍京城,说这和齐王一系无关,傻子都不会信。
      “叔父有心了。太后,弘训宫,齐王,果然是好母子。”皇帝对自家娘子的娘家送的信息,还是很信任的。
      司马炎气得捶床,冷笑道:“有母如此,有弟如此,奈何奈何!齐王如何?”

      “齐王十分悲痛,拄杖而行。”皇后答道。
      “他吃饭了吗?”这就是又要凸孝顺人设咯,司马炎讥诮道。

      “暂时没有吃。不过京兆姐姐在劝。”杨皇后情报系统也是很不错的。
      “先皇驾崩时,他哭到晕倒,一粒米也不肯吃,差点饿死。为这人人都说他是大孝子。”
      “朕呢?朕就不哀伤,不孝顺,对父亲的思念还没有个过继出去的侄子更深。”司马炎冷笑道,但凡皇帝有孝顺举动,齐王一定会做的更孝顺,让皇帝成为对照组。
      比如王太后生病好容易康复了,皇帝高兴的给亲妈办酒庆贺。齐王在酒宴上诉说自己对亲妈健康的担心,泪流满面。人人都夸齐王孝顺(有多少是他养父景皇帝部下的宣扬就搞不清了)。

      “上回他绝食,是皇太后亲自逼他吃他才吃的。现在皇太后崩逝,他该更伤心才是。给我派人看紧了弘训宫。我看他绝不绝食,绝食最好。”
      “别让弘训宫逼他吃饭的人去,看他是否会像裴季彦的长子那么孝顺!不绝食,那他是对皇太后的思念不够深,还是先帝过世他只是矫揉造作,骗取名声?”
      因为齐王扒拉皇帝最重要的助手贾充,皇帝司马炎真恨不得让齐王饿死算了。

      不过显然齐王还是比较乖觉的,他不肯吃。只姐姐京兆公主问了句:“你要学(饿)裴(死)浚吗?”
      他哪里舍得饿死,就立马喝了一碗粥。这是后话,暂时不提。

      有内侍来报说太常卫瓘求见,奏道:“陛下,请问齐王是作为儿子来服丧,还是作为侄子来服丧呢?”
      “齐王已经哭晕了过去。兹事体大,下官不敢擅专,请陛下定夺。”

      皇后和皇帝就笑了,这是个好机会。
      做儿子就要穿斩衰,守孝三年;做侄子就要穿齐衰,守孝一年。
      要是他不给太后守三年孝,就是不孝顺,看他怎么立人设。
      要是守三年孝,你就是我亲弟,继承权在我做兄长的之后,老老实实做藩王吧。
      皇后道:“母后爱齐王,齐王也是个大孝子。齐王怎么能不服子服呢?”

      齐王只有在作为司马师的嗣子时,太后的侄子时,才有优先的皇位继承权。
      只要齐王承认自己是太后的儿子,服了儿子的丧,那他就是文皇帝的次子,继承权肯定比不上太子。但他能说自己不是太后的儿子吗?
      “这确实是大事,要众人议一议。来人,去请安平叔祖,汝南王叔,王家舅舅,羊家舅舅来,对了,叫鲁国公贾充也来,他是齐王的嫡亲岳父呢。”

      在后来人看来,服丧礼仪这事没有必要太兴师动众。
      但是在封建时代,礼仪之争向来是涉及到国家(继)根(承)本(权)的,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然而皇帝不想把自己欺负弟弟的丑恶面目暴露太多,就只喊了代表性的人物。
      安平王司马孚,是今上的三叔,司马懿的三弟,现在司马家宗室最为年高有功劳的。
      汝南王司马亮则是司马望辈排行最靠前的王叔。
      这两个是宗室的代表。

      王忱是王太后的亲弟弟,齐王的母舅。
      羊琇是弘训太后的亲弟弟,也是齐王礼法上的舅舅。这是外戚代表。

      卫瓘是太常,礼仪这事归他管,而且他也是可以帮忙给世家传达会议精神。
      至于贾充,则纯粹是皇帝看他不爽,要为难他了。当然,他作为尚书令,国家最高行政长官,过来也是说的通的。

      他们一来,皇帝就问:“太常在准备礼仪时,说不知道齐王是母后的亲儿子,还是母后的侄子,所以不好定礼。”

      这些人都是人精,一听就知道皇帝想要断绝齐王的继承权了。
      然而齐王继承权本来就在你的上面,要说皇位转移到你这一系,哪怕你有个智商正常的儿子也行呀。
      你儿子完全是个政治白痴,让人家大臣怎么支持你儿子?
      你儿子既坐不稳皇位,无法给别人政治上利益,又会让支持者获被历史指责,谁去支持你儿子,得罪齐王?

      然而皇太子册立,在场的各位都赞同了,此刻不好再反对。
      于是他们各自在心里面组织语言怎样不得罪皇帝,又能保住齐王的继承权和名声。

      司马炎先点贾充的名字:“公闾,你是定《泰始律》的,你说按法律该怎么着?你觉得该怎么算?”
      皇帝的话一听就来意不善,要么要么齐王背个不孝的大黑锅,要么齐王继承权降等,贾充哪里敢回答。
      他只谢罪道:“臣才疏学浅,定律法时还没有想到这些。不过这个问题是陛下的家事,我作为臣子不知道怎么说,也不该我来说。”

      羊琇还以为齐王把嫡妻的重位许给贾充,能够让贾充倒向齐王。只是贾充是皇帝心腹,哪里会因为一个女儿就改变他的政治立场?
      羊琇忍不住冷笑道:“这礼仪之争,事关国本,你这会倒说是家事。”

      能把齐王这事定位为家事,这皇帝就更好操控全局,也算是贾充对皇帝的服软。
      皇帝看贾充怂了,也不搭理他们的争执,就问卫瓘:“伯玉,你是管礼仪的,你总该知道吧。”

      反正谁上台,他都是要被重用的,卫瓘哪里想趟这浑水,就摸着胡子道:“齐王已经过继给景皇帝,他就是先皇太后的侄子,应该管太后叫婶母,服侄子的服。”
      羊琇大喜,皇帝不变喜怒。卫瓘接着说:“但是先皇和先皇太后在时,齐王一直是以父母称呼先皇和先皇太后的,先皇和先皇太后也是把他当作儿子。这实在是难以决断呀。陛下可召大臣商议。”
      得,又是一个中立的。

      羊琇最是性急,立刻嘲笑道:“卫瓘你像个老太婆,说了半天,等于没说。现在先皇太后等着举哀,你还要召集群臣讨论到明年去吗?”
      卫瓘任他骂,一声不吭。

      羊琇指着他道:“事情何其简单!齐王当然是崇化宫太后的侄子。当初齐王过继给景皇帝,是宣皇帝的圣旨。齐王一直都是跟着景皇帝和宣皇帝做嗣子,这是霸府和朝堂里人尽皆知的事。”
      有你爷爷和你大伯的旨意,你弟弟过继给你大伯(景皇帝)做嗣王,你做子孙的想违背吗?

      羊琇接着喷:“景皇帝驾崩,齐王作为嗣子举哀,继承宣皇帝传给景皇帝的舞阳侯之位,当时你们这些人都在。世上哪有过继给别人了,还想着亲身父母的道理!你们是要欺负死人不会说话,欺负孤儿寡母吗?”
      礼法上过继出去,本来就要认养父养母的。

      “连魏明帝都说从无此例!贾充你编的《泰始律》,也采纳了这个说法。你们就算不顾及宗法,连自己的编的法律都不管吗?”
      法律上来说的确齐王不是王太后的儿子了。虽然羊琇骂的是贾充,作为法律的最终审理者,皇帝司马炎表示脸很疼。

      “现在弘训皇太后还在呢,你们就要齐王去服斩衰。你们是要违背宣皇帝、景皇帝、文皇帝的共同旨意,违背世俗共同的约定,违背自己定的法律吗?陷齐王于不义不孝的境地吗?”
      贾充,卫瓘装死。皇帝把眼睛看向亲舅舅王忱。

      王太后是王忱的亲姐。王太后活着时,就最爱齐王。他做弟弟的哪里允许齐王不是姐姐儿子?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齐王只认羊琇这舅舅,对他亲舅舅王家不理不睬。王忱自然要哄好自己家皇帝外甥了。
      王忱于是冷笑道:“羊琇你说的义正言辞,那文皇帝驾崩时,齐王作为儿子服丧,你怎么不反对,还说齐王至孝?世上难道有只认父亲不认母亲的道理吗?”
      羊琇说的很对,唯一的问题是,当初齐王给亲爹和养父守孝三年了。这是为了争取王太后的支持。现在王太后死了,你准备不认妈了?

      “你弘训太后有娘家,我就不是齐王的母舅吗?这须是先皇太后的丧礼,你就说齐王该不该给生身母亲服丧?”
      “请问先皇太后有哪里对不起司马家的地方吗?当初我姐姐侍奉宣皇后,恭谨贤孝,抚育弟妹、子女,尽心尽力。”
      “宗室各王在外征战,她就抚慰其家眷;远支宗室财物乏困,她自己穿布衣,织布,都要省出钱来周济他们。这些,安平王和汝南王你们是亲自见到的。”

      “难道我姐姐有什么过失吗,她是被先皇、还是被宣皇帝宣皇后废弃了,以至于要让司马家羞辱她,让她亲生的儿子只认父亲不认母亲?”
      这也是正理,除非像李婉这种被休妻的情况,否则你认了父亲,就必须认他的嫡妻、更何况王皇太后还是齐王的亲生母亲。
      王忱作为王皇太后的娘家人,找司马家长辈评理也是理所当然的。

      羊琇道:“崇化太后有功有德,难道弘训太后就没功德吗?虽然我姐姐是继室,没机会侍奉宣皇后(作者瞎编:她嫁过去时,宣皇后已经去世了)。”
      “然而她侍奉宣皇帝周到有礼,对庶出婆婆扶风太妃也恭恭敬敬,汝南王你小时候难道没有亲眼见到吗?”

      扶风太妃是司马亮的亲娘,他只好尴尬的点头。
      “当初安平王你出征东吴,难道你家里没有受过弘训太后的照顾吗?景皇后辅佐景皇帝安抚将士,立霸府,平东吴,定大晋基业时,王忱你小子还在吃奶!”

      王忱冲过去就要打他,羊琇道:“你且来试试,只会耍嘴上功夫的无知小儿,还敢在我面前耍横!看我们谁打谁!”
      王忱只是个文人才士,哪里打得赢羊琇这种武将家。
      司马炎连忙呵左右:“还不赶紧分开两个舅舅。”

      羊琇看着在座的人,冷笑道:“王忱你的私心,谁人不知?却不知天下人是聋子瞎子吗?景皇帝过世时,齐王难道不是嗣子吗?当初景皇帝举哀时,景皇后牵着齐王在答谢宗亲、亲友、部曲。”
      “齐王抱给景皇帝时才三岁,我姐姐昼夜照看,他一旦生病就衣不解带的伺候。那些时候难道他不是弘训太后的儿子吗?现在你们让他给崇化宫太后做儿子,一个人怎么同时有两个嫡母?他们谁是庶母吗?”

      王忱急道:“就你姐姐疼齐王?先王去世,齐王绝食,是我姐姐令人日夜照看的。齐王的婚事,是我姐姐出面操办的,齐王,是我姐姐怀胎十月生出来的。”

      司马炎见王忱也不一定能占上风,就问司马亮:“汝南王叔,你看呢?”
      司马亮弱弱的道:“王太后和羊太后都是我的嫂子,慈爱的很,我怎么敢评价这个呢。陛下,为什么不能两个都是母亲呢?”

      司马炎就问司马孚:“安平叔祖,你是咱们司马家的主心骨,事情到底怎么办呢?”
      “我以为齐王是是景皇帝和弘训太后的儿子,这毫无疑义的。但是先皇太后也的确是生养齐王,两人母子相称,这也是符合情理,且宗亲承认的。”

      “既然齐王同时作为景皇帝和文皇帝的儿子举哀,那么作为弘训太后和崇化太后的儿子来举哀,这样才能符合义理,不让齐王承受不孝的名声。毕竟弘训太后尚在,要是她下诏允许,这就能够两全了。”
      司马孚果然一剑指核心,齐王可以为为亲娘服斩衰,但是要经过弘训太后同意,这样就肯定了齐王的宗法上地位,也保全了他的孝顺形象。

      为亲娘服丧还要问弘训太后的意见,那齐王作为正统继承人的地位更为稳固,就算给王元姬服丧了,也不过是给齐王刷了一波威望而已。
      司马炎当然知道安平王是偏帮齐王,在意齐王的形象,但是安平王功高如此,说话也是正理,他不敢有所违拗,只能立刻遣黄门去请:“叔祖说的是,这就问弘训太后指示。”
      弘训太后很快就派人回复,作为宗法意义上的母亲要求齐王为亲生母亲王皇太后行子礼、服斩衰。

      齐王已经服斩衰,司马炎、王忱不好说什么。这些臣子就告退了。
      走到宫殿外的御道上,羊琇也不说搭理别人,只冷笑看贾充道:“贾充你首鼠两端,对得起齐王的看重吗?”

      贾充要是能够给羊琇这个绣花枕头拿捏,那就早被人弄死了。
      只见他理直气壮的看着羊琇道:“羊琇你这小儿好不懂事。皇太后对齐王的疼爱谁不知道?齐王以贤孝闻名。你不让齐王为亲娘服斩衰,齐王名声受损,这责任你背吗?”
      羊琇指着贾充“你、你”了半天,终究无法回答,转身就打马离开。

      贾充就是个小人,他不会为了女儿改变政治立场,也不会为了皇帝的重用就顶着所有重臣的压力搞齐王。
      问题是他还是个智商超群的小人,即便做完了所有的贱事,照样可以理直气壮的面对别人。

      吃了哑巴亏的羊琇事后就找齐王告状,一五一十的说了贾充的各种言行,怒道:
      “他分明是隔岸观火,却虚词狡辩,说自己是为了齐王了名声着想,无耻至极。”

      齐王笑道:“舅舅别生气了,贾充肯中立,我们就赢了,还不知道皇兄怎么生气呢。再说他的说法也很有道理。我为生父、养父各服了三年丧,那为生母、养母各服三年丧也是孝顺的体现”。
      羊琇一想也笑了:“那是,普天之下,谁能够像齐王这般孝顺,吃素,穿布衣十二年呢?”
      在齐王门人的一番运作和宣传下,从京城到地方,从大臣到民众,都称颂齐王之孝顺贤德。
      皇帝知道,更是气得拍桌子。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肥肥的一章奉上。
    希望作品数据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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