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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父亲 ...

  •   白雪得了小娘子的话,就连忙再去仔细查了,晚间才送来结果,果然是贾峕大姐贾褒的第一奶娘李媪主使的。
      贾峕看了看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贼子居然如此狠心。这事说大姐姐不知道,我是不信的。明日一早我就去找父亲做主。”

      白雪道:“小娘子,这事是后宅的事,该禀告娘子。郎君日理万机,为何拿小事去烦扰郎君呢?”
      “这话告诉了母亲,要么母亲一剑杀了大姐姐,父母彻底决裂。要么大姐姐院里所有人的全家都别想活了。李媪该死,所有参与的人都该死。其他的人何其无辜!”

      贾峕也很无奈,但凡能找母亲她早就找了好吗?
      次日一早,贾峕就带着找着的证据去前头书房找父亲贾充来。

      在这个年代,贾充已经是五十高龄的人了,却依旧是腰背挺直,须发乌黑,目光如电,照样是一个帅老头模样。也难怪前两日郭槐气得头晕,都没舍得在他脸上划几刀。
      他给女儿撞见了丑事,原是不愿意见贾峕的。他到底给贾峕堵到了书房,只得忍着尴尬夸贾峕道:
      “好孩子,亏得你办事用心,好生照顾了你安民弟弟。不然,若是安民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母亲这个年龄,还要靠哪个去?你是我们贾家的大功臣呀,有什么想要的爹都赏你。”

      贾峕示意白露把手里的布帛捧了过去:“安民是我同怀的弟弟,原是我应该照顾他,哪里要什么赏赐呢?只是前日里的事情蹊跷,背后有人弄鬼,女儿查了这些东西出来,还请爹爹做主。”

      贾充拿起布帛扫了几眼就变了颜色,就挥手让此后的都出去站着,待到堂前只留下女儿贾峕一个,才问道:“这事可是为真?”
      “千真万确,这在安民屋里发坏水,怂恿乳母的,看到父亲去就有意向母亲妹妹报信的,挑唆阿午去找我的,向大姐姐院里传播消息的,无一例外,全是当初李家的旧人,或者当初伺候过李氏的。这事说是意外,女儿都不敢信。父亲,并不是我心眼小,实在是安民才三岁,万万疏忽不得,还请父亲做主。”
      李氏,叫李婉,是贾充的前妻。因为李氏父亲李丰要造反反对司马家,全家的成年男丁都被杀了,未成年人和女眷都被流放。贾充当时就立刻和李氏离婚。李氏也被流放到辽东去。这大姐姐和没提到的二姐就是李婉所出的女儿了。

      贾充长叹了一口气:“阿峕,这事与你姐姐无关,我会把让李氏付出代价的。”

      贾峕简直不敢相信:“李氏才遇赦回京城没几年,也从不与贾府来往,怎么可能是她?再说,哪里有母亲害人,反而用女儿的乳母?”
      李婉既没有动手的机会,就算动手,也不会给自己亲生女儿招祸患。凶手除了贾褒还能有谁?

      “贾峕,贾家不能有歹毒的女儿,你懂吗?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你母亲好。你姐姐歹毒到对亲弟弟下手,你是什么名声?”贾充也听出三女儿在指证大女儿。只是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利益。
      “再一个,你大姐姐才几岁,李婉就被流放了,她全是留在贾府,受到你母亲的教养与庇护。李氏和贾家没有任何关系,你以为别人会怎么看待你母亲?”贾充揭开虎头香炉,毫不犹豫的把证据扔进去烧了。

      “爹,我又不是非要送大姐姐见官,你和母亲知道了,咱们在家里把事情处理了不就行了吗?总不能大姐姐蓄意害安民,连任何处罚都没有吧。难道爹爹往日对我们的疼爱都是假的吗?”
      贾峕无法理解贾充的脑回路,想要害自己独生子的人都要袒护,简直不可理喻。

      “阿峕,我一直想做的像一个好父亲那样的。”贾充收起了贾峕常见的那种慈父面孔,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母亲不能知道这件事。口供可以烧掉,把知道这些事的女婢都处理了,然后我让部曲守着你大姐姐和二姐姐院外,保证在她出嫁前绝对无法给家里添一点点麻烦,这就可以了把?”

      “处理?白露他们是无辜的,为什么要为大姐姐付出代价?就算是父亲想庇护大姐姐,下令让她们闭嘴就行了,她们是家养婢女,又不可能给外人讲,影响贾府的名誉。”
      贾峕想到对自己尽心照顾,才十七八岁的白露,以及被她派出去打听调查的婢女,就觉得自己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

      贾峕之所以不愿意把事情交给郭槐处理,是因为假如把证据和真相交给郭牌,那么不仅在名单上所有的人乃至被牵扯的人以及他们的家人都尸骨无存,八成所有以前伺候过李氏或者贾褒的奴婢也会被弄死。
      安民被伤害,贾峕也十分心疼。贾褒或者她的的主要帮凶,甚至参与其中的人,因此被郭槐杀死打死,贾峕虽然不赞同,但是看到这可怕残酷,尊卑等级分明的现实,也勉强能够接受。
      但是仅仅因为他们在安民或者贾褒院里伺候,或者伺候过李婉,平日兢兢业业,对此事毫不知情。就引来杀身之祸,祸及全家。那么贾峕就很难接受这样的事情。

      比如以前有些婢女和贾充有了不可描述的事情,是不是主动还是被迫且不管。郭槐直接拿了鞭子把那个十几岁的姑娘活活打死,还把他家里面的年轻女眷送到前面做家妓,其他家人送去做苦力。
      而相对来说,贾充他应该更理智一点,不至于被情绪冲昏头脑,能够牵扯比较少的人,这就是他拿这名单来找贾充的原因。哪里知道贾充居然会以自己无辜的得用婢女要挟自己呢?

      “平日里你娘鞭打处分奴才,你总是拦着。我一直以为你是为了你娘和你的名声好听,没想到你居然是真的如此妇人之仁。”贾充揉揉眉心,无奈道:
      “阿峕,一边是你的亲姐姐,齐王的正妃,一边是外人,低贱的婢女。贵贱亲疏对比何其鲜明,好用的奴婢多的是,你要为了她们违背父亲,处分姐姐。你真不像爹爹的女儿,也不像你娘的女儿。”

      在这个时代,对自己小孩最大的夸奖就是你像我,或者像祖父。对子女最大的辱骂就是“子不肖父”了,除了质疑品行能力还有质疑血统的含义。
      然而无论如何,贾峕还是适应不了随意处理那么多无辜的,尽心尽力工作的下人,而且他们之中还有那么多才十几岁,刚满十岁的孩子。

      贾峕看看着贾充道:“父亲,难道尊卑上下?就是世上的一切吗?难道就没有是非对错吗?圣人也说,人皆有不忍之心。那些下人奴婢虽然卑下,但他们也是有父母,有兄弟,知道痛,知道饿的。”
      “他们要是做错了,我们自然可以惩罚他们,他们尽力伺候了,我们就会给他奖赏。为什么仅仅因为尊卑放过真正的凶手,却要毫无理由的就剥夺他们的生命呢。”

      贾充怒道:“你这是孔融的言论啊。亲亲贤贤贵贵,这是我本朝历朝以来的原则。出身孔氏,名满天下的孔融在魏国尚且被杀,更何况以孝治天下的本朝。难道在你眼里。君王、父母、姐妹和奴隶,就意味着同样的事情吗?”

      贾峕想说,想要杀掉自己弟弟的姐姐算什么姐姐;她想说水可载舟亦能覆舟;他想说,民为贵君为轻;想说,人民是中华民族的英雄。是历史的创造者。
      但是她知道这些话是不合时宜的,说出来怕不是别人当她是疯子,但是在他眼里,奴婢的性命不是什么也不意味着可以随意剥夺的。
      天街踏尽公卿骨。朱门甲第无一半。这真是活该的呀。贵族视奴婢和编户齐民命如草芥,最终受到被逼迫的大众,这贵族阶级连同她自己果然带着自己阶级的罪恶,而她这个侥幸的伪善者希望改善他们的际遇。

      贾充坐直了身子严肃的问:“什么样的虎狼之词。你从哪里听来的?”

      贾峕顿时就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把那两句诗重复了好几遍,以她的文化水平自然想不到这两句诗是什么时候写的。
      然而这两句诗简直如同谋逆,但凡他爹是个正人君子,说不得会打死她。她祈祷他爹并不是个忠君的人。
      于是她哭着拜倒在地,道:“父亲,我曾经做梦,梦到将来权贵驱赶异族和奴婢如泥土。后来一直一个被杀了全家的奴婢反叛,攻入了洛阳,几乎杀了所有洛阳来不及伴驾南巡的公卿。”
      “世家大族的鲜血染红了朱雀大街,尸体堵塞了洛水。女儿好怕呀。即使是强大如秦国,也一夫作难而七庙毁。更何况是我们这样的家族呢,有一个仁爱的名声,有什么不好呢?”

      “一个梦而已,有什么要紧。那你梦到血洗京都,我们贾家可被冲击?”
      贾旹摇摇头,当然没有啦,贾家已经早就族灭了,那里轮得到那时候了?

      贾充不知此事,不过是随口一问。他根本就不信所谓的贾旹梦,他觉得贾旹是心怀怨恨,为了破坏贾褒的婚事才这般说的。他的长远政治计划,才不会因为小儿之口就改变。
      于是他仰天笑道,“这不就结了,左右我们家安保富贵,管他别人做甚?这也未必不是好事。这大晋朝的官呀,也实在太多了。光三公都有八个,尸位素餐者居多。”
      “如王戎、卫瓘,哪里配有三公名实,更何况其他官员?也难怪你因此觉得奴婢可怜,那编户齐民,可比一般奴婢都可怜呢?被卫瓘杀的伐蜀功臣邓攸不可怜?”

      贾充冷笑道:“我看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妇人之仁就直说,何必托名借梦。奴婢反主,也是常见,几个勇士就可以解决他们。然而自汉高祖建立天下到如今,只有得罪了世家大臣武将,生死国灭、家破人亡的帝王权贵,却没有因虐杀奴婢而遭到天谴的。”
      “自有汉以来,自来得世家贵族者得天下。曹孟德,所以有天下,本朝宣皇帝,难道也不是联系世家大族才有的这天下吗?你这空有人爱之辈,莫不是下一个王莽?怕不是要破我家门?”

      贾充说的也是实情,得罪权贵的皇帝大臣,死的不计其数。得罪百姓而死的,还真没见过。所以这些皇室贵族就可了劲儿攀比百姓。没有两晋南北朝的底层人民给上一课,他贾充哪里会信一个小娘子的话?

      贾充不是有意扑杀贾旹,只是想吓一下她而已。然而一来在安民被算计(按贾充的想法,他可不信贾旹会不露后手,)贾褒婚事等这一系列事面前,假如真的杀了贾旹,郭槐势必与他无任何妥协余地了。
      而郭家,是他朝中最最重要的后盾,断不能因为一个女儿失去的。他也不是个忠君爱国之辈,也不怎么在意贾旹是否因此对他不够爱。他相信只要自己是贾旹他爹,就一定能制得住她。
      再说贾旹只是胸无利益,不通世情,怜老惜弱的可笑,然而天资聪颖,用人有方,全家这筛子似的都是洞,只有贾峕院里水泼不进,假以教导,未必不能取得大用。

      “父亲保全大姐姐,到底是是为了我和母亲的名声,还是仅仅因为大姐姐要嫁给齐王了呢?”见父亲一概不信自己所说,贾南风发出自己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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