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亡国皇后要自救》六如郡

18、视察造纸坊

　　为了锻炼女儿，郭槐在贾褒婚礼的筹备期间，时刻带着贾峕，用她的话就是：“河东裴家人丁兴旺，这类婚丧嫁娶你做族人的也要去搭把手。跟着我好好学学吧。”贾峕也知道做世家妇人情来往是本职工作，就用心办理。贾峕学习能力不错，负责的事情也办得井井有条。可是她再一次确认，自己不喜欢这类工作，她更喜欢做一些有意义的工作，比如建工坊之类的。
　　造纸坊那里本来就是郭槐给她练手的庄子，里面的房屋院子是尽有的。不过贾峕想着造纸的工人在这时算是高技术人员了（虽然技术是她提供的，但是利润她也拿大头呀），就问白雪道：“造纸坊的匠人住的怎么样？一人有一间房吗？里面缺什么？每餐吃什么？”

　　造纸这事虽然是白雪亲自去跟的，白雪哪里知道这些，她笑道：“小娘子怎么关心起这个来。奴婢不好去他们住的地方，知识看他们工坊倒是有很大的五间房。住的我远望去，只有二三十间屋子的样子。匠人都有十几个，再加上他们家人孩子，又有其他的种田的，护卫的。一人一间肯定是不能够，东西应该缺吧。吃的是麦饭。因为纸十分昂贵，为让他们有力气造纸，特特的供应了三顿干的。十分不错了。”
　　贾峕道：“麦饭？吃了哪里克化得动？为何不磨了面粉做炊饼来？”
　　白雪道：“麦饭可以做炊饼？”

　　来回话的刘媪就站在旁边只笑。白雪问道：“刘媪何故发笑？可是我说的不妥？”
　　“我的千金小姐们，你们是吃惯了精米白面，哪里知道炊饼的尊贵。这水稻舂米还算容易，只要花些人力就习惯了。就这也只贵人们配吃。麦粒磨面粉可比舂米难得多了。”刘媪也是乐了，于是掰着指头挨个数起来，“它又要净水淘、泡，又要费大功夫做石磨，又要牛马去拉磨，又要筛了晒干，做的时候又要和水进去，又要拿酒糟去发面，又要上锅蒸。哪一样不费许多功夫？真真是啰嗦得到人。但凡遇到刮风下雨，这面岂不是糟蹋了？莫说是匠人们了，就是一般的小地主家也未必舍得这般浪费，只拿水煮了麦饭吃，又节省又方便。”

　　贾峕也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何不食炊饼”的错误，也是自嘲一番，道：“原来如此。这且等我想办法吧。那住的地方呢？”
　　刘媪就笑道：“住的倒是不难，拿土掺上碎草和泥，就能晒成土砖，屋顶也是稻草做的，不费什么。只一样，咱们做奴婢的一身力气都是主子的，哪里有时间去做呢？即使乡间地主，也不过是几件稻草屋罢了，实在是一年忙到头，不过是不饿肚皮，哪里有余力去做房子呢？”

　　正所谓“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淘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这剥削制度下，平民和奴婢哪里有安然生活的机会？贾峕心道，我就不信这世道如此丑恶，还能长久，我偏要天下劳作的人都能吃饱穿暖。愤愤了半天，她才和白雪道：“你且算算我们的纸有多少？能卖多少钱？”
　　白雪立刻说了个数字，贾峕算了算道：“一天能弄这么许多的纸，也不必对匠人们太苛刻。且找人计划着，盖几十间房子，回头有熟手过去，只怕屋子还不够呢？造纸坊从管事的到匠人都要待遇厚厚的，这才能鼓得住劲儿。”

　　白雪垂手应了，贾峕又道：“算了，我亲自去看看，好生设计一番，不然他们胡乱盖，怕与我将来计划相冲突。”原来贾峕想以造纸厂为起点，将来建造一座工业城呢。
　　白雪就劝道：“小娘子，那工坊不是玩的地方，奴婢去，尚且都把裙子沾了一大片泥。小娘子的衣服一件少说万钱，哪里能那般弄坏了？再说，让外人知道你去那般下等的地方，会笑话呢。你说要求，奴婢替你去看，可以吗？”
　　贾峕道：“我们不张扬也就是了。我们家只有没了权势才会被人笑话，平常我做什么他们才不屑于搭理呢。”

　　于是贾峕让人套了车，点了几十个家常护卫，带着自己的婢女往洛阳城西走去。开始也就罢了，是官路，相对平整。等过了郊外贵人的避暑山庄群，再往外走时，路崎岖难走的很。白露晕车得很，捂住嘴道：“小娘子，婢子告罪，一会子我伺候不了娘子。我这呕吐的酸臭，怕熏了小娘子。”
　　贾峕道：“你只管好好休息罢了，只是后面可有多余的车？走不能步走。”
　　白雪道：“我记得后面有拉小娘子日常用品的车，让白露挤一挤吧，实在没办法。”她皱眉道：“就怕小娘子受不得颠簸，早知道，该抬了轿辇来。”

　　到了工坊，工坊上的庄头张方和坊主张方媳妇早等了在门口。他们先见到有健壮仆妇铺了甘草垫在地上，又铺了一层细麻布。接着奢华的牛车上有人掀起了帘子，跳下来一个锦衣婢女来，原来是日常来主管造纸的白雪，他们连忙低头上来道：“白雪姐姐”。白雪也顾不上搭理他们，连忙搀扶了贾峕下来。他们知道白雪是小娘子的贴身婢女，见的此景就晓得是自家主人来了，当下拜倒在地上。
　　白雪道：“小娘子不喜欢这些虚头八脑的，你们只管做你们事。小娘子，那个山叫鸡公山，山这边一直到河边，由这两条路夹着的都是我们的地。”指出了这个庄子四边的分界后，白雪又拿手指房子到：“那几间大大的屋子就是用来造纸的，

　　此时已是四月末，田里的小麦整整齐齐，随着暖风吹过而俯仰，又有蝴蝶、蜻蜓、蜜蜂在田埂上的野花上飞来飞去，虫鸣蛙叫不一而足。任谁见了都说好一派乡村和乐景象，要是有才华一些，甚至能够写首田园诗助兴。然而贾峕却没有写诗，因为她看到了在田间劳作的奴仆。只见他们光裸着上身上，晒得黑黝黝的，瘦的能看到骨头，眼神麻木，神情疲惫，却要拖着步子除草——要是敢迟一些，怕不是被田埂的监工打骂。她真的不忍心看下去，就问：“作坊在哪里，我们先看看。”

　　作坊里的环境也没好多少。造纸需要水，作坊就建在水边。为了保密，发酵好的纤维要抬去专门的屋子里，关闭了门窗做事。但凡在劳动的人里，就没有一个身强体壮，面带欢笑的。
　　因为人们来回走动，路上污水和屋子里污水横流。“小娘子，里面是真的不能进。肮脏的很，气味也十分熏人，你想问什么，就喊了他们出来也一样。”张方娘子道。
　　贾峕远远闻到气味也受不了，于是喊了匠人们出来。他们也是一幅疲惫不堪的样子，语言迟钝，情感也很贫瘠匮乏，是那种被剥削到极致的样子。说实话，这让贾峕充满了负罪感，觉得都是自己才让他们如此疲累似的。然而理智上她也知道，这些人即使不在造纸作坊，也会在其他岗位上被如同牛马一样折磨。即使没有她贾峕，也照样会被其他贵族同样折磨。把自己的同类，当作高级牛马使用，既是一种心安理得的坏，也是一种暴殄天物的浪费。她希望，最起码在她的庄子里，能够稍微让这些工人们过的更好一点。

　　贾峕问他们家里几口人，一天工作多久，一顿吃多少等等。他们居然很感恩戴德的说，一天只用工作七个时辰（十四小时），吃麦饭吃到饱，希望主子能够允许他们一直干下去。至于钱，卖身钱早就给他们或者他们爹妈爷爷奶奶太爷爷太奶奶了好吗？哪里有钱给他们！这就很离谱！做出这么好的纸，居然是免费做工，连个馒头都混不上，只能吃白水煮麦子！
　　贾峕先是向他们宣布，麦饭待遇翻倍，每天只许工作四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女的回去带带娃，做自家家务。男的每天做半个时辰土砖，到时候给他们盖房子用。
　　有一个工匠因为看贾峕和气，就鼓足勇气，胆战心惊的问：“做的土砖真的是给我们自己盖房子吗？”
　　张方娘子立刻喝道：“好生不懂事，小娘子诳你们作甚。”
　　贾峕道：“是，只是在哪里盖盖多大，要听安排。”

　　“那是那是，主人家的地，给我们盖、准我们住就不错了，不敢挑。” 那个工匠点头哈腰，他家女儿多，最大的都快十岁了，祖孙一大家子挤在一起，他侄子手脚不干净，他怕女儿被别人占了便宜去。如今能够小娘子准许自己盖房子一家子住，真是分外的恩典。至于怕贾峕说话不算话，不存在的。因为即使贾峕要求他们给主人家无偿做屋子，他们也没办法反抗。他也不认为是贵人发善心，因为贵人什么心都可能有，就不可能有善心。他只能想，可能是他们做出的纸真的很金贵吧，只是为了尽快做出房子来，他还是壮着胆子申请，“小娘子，咱们做的这纸很贵吗？小人能不能干一两个时辰的活，小娘子多少赏赐些麦饭。”
　　张方娘子就呵斥他，生怕他触怒了小娘子给自己招来祸患，道：“大胆！小娘子面前岂容你放肆？”
　　贾峕却不以为忤，问道：“为什么？麦饭不够吃吗？”
　　那工匠道：“够吃够吃，只是小人的家里人口多，想早些做出房子来。要是每天自己做，怕做到明年才好。要是多造纸换些麦饭，好让我兄弟爷娘有力气帮我做几块砖，这样小人年前就房子就可以得了。”

　　张方娘子看了看贾峕的脸色，小心道：“小娘子，咱们这纸十分好卖，铺子里常常来催我们多做些。他们工匠做惯了的，多做些时辰不算什么，他们也没那般类，主人家倒能多赚些。就是建房子，让那些下苦力的奴仆来做，也耽误不了多少要紧事，亏得少些。再说，咱们新建房子就要紧着作坊附近，早些建好住进来，他们来回的赶路时间省下，也是一桩好事。”
　　贾峕立马就觉得自己傻了。世上哪里有浪费技术工人得时间和精力搬砖的？于是她一拍额头，道：“既如此，你给我找人过来修，修房子的不必怜惜粮食，让他们吃饱，只一样要紧，质量把好关。过两天你来我府里找我。”
　　此话一出，不但工匠们欢喜的很，张方娘子也是乐意做，做工程既能露脸，又能显示自己本事，又能让手下信服。

　　于是贾峕带着白雪把整个庄子走了一遍，教白雪跟着画图——裴頠教贾峕绘图时，白雪也学了七七八八。作坊旁有个小河，地势也高，旁边很是平坦，不愁发展受限。她决定先绕着作坊十里处筑了高墙来，以保护造纸机密。住宅区和工作区隔得很近，到时候要是扩大规模，各自往另外一个方向去就可以了。
　　又因为作坊里潮湿泥泞不堪，贾峕就让张方娘子烧了砖铺在地上。烧砖倒也简单，无非是是费些功夫和柴火，贾家柴山又多，现在还没有开始夏收，是农闲时节，不怕耽误人工，大可以赶在割麦子前烧出铺好。贾峕计划着夏收夏种后，再烧一批砖，好给工匠们做土炕，这样工匠们就不会挨冻了。是的，贾峕又搜索到了农村火炕的基本做法。
　　等到这年秋冬，工匠们对于土炕这种东西何等满意且是后话暂且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