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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小灰在炕上躺了三个月。
      热闹的夏天过去了,秋天来得很快,也很短,白桦树满头金黄的叶子,一阵北风来,嚓啦啦就秃了。
      他惦记梅二少爷的蜻蜓,但昆虫早已绝迹,小北风带来了雪花,冻得他直流鼻涕。
      没脸见人,他不到方寸的心,飞满了五颜六色的蜻蜓,迷乱,愧疚,不得安宁。
      思来想去,决定自己动手做。
      听娘讲过画龙点睛的故事,他寻思,等扎好了纸蜻蜓,我再用木炭给它画上眼睛,它就活啦!
      不过原料上犯了愁,有线,有木棍,有剪刀,有一点点浆糊,但没有纸。
      家里唯一的纸张,是哥哥们的作业本。但他不敢撕,太岁头上动土,黑白双煞能摁着把他揍死。
      于是他冒着极大的风险,悄悄撕掉了柴房的几块窗户纸。
      年岁久了,窗户纸泛黄,还很脆。
      他笨手笨脚地做了个纸蜻蜓,粗糙,简陋,看着就是那么的命途多舛。
      颜色怎么办呢?
      他做完了七只,个头从蜻蜓做成了豆娘,拢起来藏在床底下,天天琢磨去哪里找齐那么多颜料。
      他绞尽脑汁,巧妇难为无米炊,一筹莫展,愁得茶饭不思。
      也好,反正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可吃。
      这个烦恼很快消失了,一个大雪天,母亲扫地,无意中扫出床下的蜻蜓。
      哥哥们眼尖,呜嗷拥上来,不由分说抢了去,不久便玩腻了,塞进灶膛里。蜻蜓们化为灰烬。
      ————
      纸蜻蜓的委曲,梅闻桦无从得知。
      那七角钱,他早就抛到脑后,唯一的印象,是小灰收钱时的激动和羞涩。
      连连点头,语无伦次,谢谢、谢谢梅老二!
      梅闻桦拧起眉毛,心说这家伙咋不懂规矩。
      其实,小灰只是听别人这么提起梅家老二,也就跟着这么叫。
      野调无腔的穷小子,懂什么礼数?
      梅老二严肃地纠正他,你可以叫我梅二少,梅二爷,梅二哥,甚至梅闻桦。但你不能叫我梅老二。
      我有老二。
      关乎男性尊严,他很在意。
      白小灰懵懂地点头,嗯嗯!哥你说啥就是啥。
      盯着这个小子,梅闻桦觉得有趣。
      家里穷,穷得夏天险些要光屁股,天天挨毒日头晒,玉米地,麦子地,高粱地,四处乱钻,上山捉虫,下河摸鱼。
      可他这样白净,清亮的眼睛,一眼望到底,巴掌大的小脸,有种不自知的野性又温顺的美丽。
      只可惜,在这个年月,晒不黑不算本事,饿不死才算。
      付完钱,梅闻桦很快忘了他。
      直到今日发现他倒卧在家门口。
      炭盆里熊熊的火,房间里温暖如春。格子窗前的木架上,摆着几盆茂盛的植物,吊兰,铁海棠,罗汉松。
      白小灰感慨,草比人命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冰天雪地里冻不着。
      在梅闻桦怜悯的目光里,他挣扎着要起来。
      两只似乎在解冻的小腿和脚丫,应该是涂了什么药膏,火辣辣地疼,又疼又痒。
      大户人家的床褥就是软,舒服得像是没穿衣服,白小灰感慨着,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光着屁股。
      他尖叫一声,我裤子哪儿去了!
      梅闻桦轻飘飘地说,大夫给你治冻伤,嫌费事儿,你那条裤子破了七八个洞,有啥好心疼的,几剪子剪掉了。
      人家是为他好,白小灰不恼,只是又羞又心疼。
      那是他娘拆掉了一个破被罩缝的,穿了好几年,现在,他没裤子穿了。
      他啪嗒啪嗒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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