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养大的崽子反咬我一口》海底捡花栀

5、血鬼作祟（？）

　　尘灯忽然抬眼，没什么悲喜的眼睛里透着些别人看不出的怜悯，淡淡道：“他们的家人怕尸首带来不祥，也怕招来祸患，不敢领回家。”

　　大当家连连点头，语带嫌恶道：“尸体都变成那个样子了，谁敢带回家啊！万一下一个死的就是你呢！”

　　罗南忽然笑出声，“愚昧。”
　　“你啃完一个鸡腿，会在意谁偷走鸡骨头吗？”

　　“我们走吧，这不过寻常妖物出没，你们当地许多喇嘛，找谁都能除妖。我们还要赶路呢，不方便久留。”罗南委婉拒绝了大当家的提议。

　　大当家一听就急了，“这不是寻常妖物，别的妖物成了精，也不过吃人罢了，但全身血液一滴都不剩……我们从未见过这种妖物！”

　　尘灯轻瞥罗南一眼，再三确认道：“真是放干了血，一滴也不剩？”

　　“千真万确！”

　　“好，那我就去走一趟。”

　　罗南还想再说什么，可尘灯不再看他，只让大当家在前面带路，带他们去看尸首。

　　“这个……我今日有些琐事，不便前去后山，我派人领着大师去吧。”大当家腿肚子发抖，不等尘灯开口，就喊来几个年轻人带路。

　　尘灯不欲勉强，见他果真害怕，便跟着年轻人出了门。

　　十步咒生效，罗南保持一个与尘灯不尴不尬的距离，低声道：“喂，你干什么答应他。”

　　尘灯没有回他，罗南便若有所思道：“你觉得这个大当家有问题？”

　　“言辞闪烁，目的性太强，但这与我们无关，”尘灯的眼瞳比寻常人要浅一些，尤其映衬在阳光下，只让人觉得他格外凉薄，他的眼神闪烁了一瞬，染上些许灵动的鲜活，看向罗南，意有所指道，“你呢，跑了千里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罗南舔了一下牙齿，从尘灯的包袱里拿出一袋牛乳，笑了笑没说话，等他估摸着尘灯的耐心快到极限时，才慢悠悠晃出一句气死人的话，“小兔崽子，敢管你老子的事。”

　　尘灯手掌骤然缩紧，狠狠捏住手里的佛珠，可还没等他转头，就感觉背后靠来一具温热的躯体。尘灯身子一僵，只听罗南喃喃道：“伞呢，撑起来，我太困了……”

　　话还没说完，罗南就闭上了眼。

　　尘灯低头注视那张靠在自己肩头，沉睡毫不设防的脸，心里有种怪异的无奈，但更多的却是鼓噪跃动的心跳声，强烈、持续地从胸腔中传来。
　　烈阳之下，终于口干舌燥。

　　他按照以前多年的习惯，一手牵着罗南，一手捻动佛珠，默然前行。

　　罗南在沉睡时没有意识，却可像常人一般行走，甚至还能吞咽送到嘴边的食物。但他的警惕性极强，尘灯自小就很少见他闭眼，只是近些年他的身体越发虚弱，以免耗空身体后沉睡数百年，倒是开始频频浅眠，尘灯经常撞见，偶尔看多了，竟有种他不过是寻常人的错觉。

　　等他们到达后山脚，天色已经全然暗下，四周孤寂，野兽匿迹。

　　罗南打了个哈欠，悠悠转醒，见尘灯的羊皮袋已经空了一个，嘴里都是牛乳的味道，便知道他已经给自己喂过食物。

　　尘灯谢过带路的年轻人，告诉他们可以先行离开，“麻烦诸位了，天色已晚，诸位请先回吧。”

　　这些年轻人惧怕传言的妖怪，听见尘灯的话，当即就想走，只是想起大当家的嘱咐，还是犹豫着问了一句，“不知大师什么时候能看出结果？”

　　尘灯环顾四周，仔细思量后回复道：“大约需要两三日。”

　　年轻人“啊”了一声，表情顿时有些着急，语气里带上了催促的意味，“还要两三日吗？”

　　罗南呲牙一笑，眼神有些冷，不等尘灯回答就反唇相讥道：“怎么，嫌慢？不如你们留下来，有进展了就回去禀告你们主子，免得他担心？”

　　几个年轻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接罗南的话，匆匆跑走。

　　一时间，此处就剩下罗南和尘灯两个人。
　　抬眼望去，黑石垒起的山悚然而立，怪树瘴气，在黄昏黯淡的光线里呈现一种神秘诡异的色彩。
　　而山脚临滩涂的一角，突兀多出来一大块，定睛细看，才看清那是由一具具干尸堆积成的尸山。

　　“只听过抛尸山崖，把尸体扔到坑里、山崖之下，”罗南伸了个懒腰，视线漫不经心扫过四周，“扔到山脚，堆成尸山，倒是罕见。”

　　尘灯从包袱里取出一把绿铜剑，沿着两人脚下划了个简易阵法，“有许多不为世人所知的传说，流传在很小的范围内。你觉得怪异的行为，也许只是某一地方的风俗日常。”

　　“不过，这座山风水极差，适合妖物隐匿行踪、修炼，甚至筑巢。尸体扔在这里，除非妖物，寻常人不敢来。”尘灯双手捏了个法诀，收剑屏息，阵法散出淡淡金光，持续数息后湮灭不见。

　　尘灯侧头，垂眼冷声道：“过来。”

　　罗南在尘灯取出这把剑之时，就撤出三大步，堪堪停在阵法范围之内，等他收了剑，才极不情愿地挪回来。

　　他一看见这把剑，就想起剑身穿透身体时的剧烈不适。他们血脉淡薄的后代不仅畏惧阳光，还畏惧特定的金属，没来这座大陆之前，他们在岛上昼伏夜出，人类并不能清剿灭绝他们，他们也不会大肆杀戮，两者维持了微妙的平衡。

　　这座大陆的佛门，是一个极为特殊的门派，起码罗南作为一名王爵，自有记忆起就没什么可以伤害他的存在，但佛门的舍利子和开过光的特殊法器却刚好克制他的能力。

　　尘灯望见他脸上的忌惮，声音缓和了一些，“我们极有可能遇见妖物，提前准备好，以免应对不及。”

　　两人向尸山走去，罗南抬手一挥，凌空飞出几道残影，好似夜枭，又似枯叶，转眼间，这座尸山中的尸体就摆成一排，罗列在两人面前。

　　尸体正如大当家所说，被吸干了血液，只剩皮包骨，像是死了数十年埋在沙漠的干尸。
　　借着月光，可以看见尸体身上并无多余伤痕，罗南挑出三具尸体后便不再动作，任由尘灯把尸体翻来覆去，甚至掀开尸体的衣衫。

　　“你看，”尘灯语气上扬，略带急迫，“胸腔破了一个大洞。”

　　罗南上前看过，脸色凝重道：“挖心而死。”

　　尘灯眉头紧锁，手上的佛珠转得越来越快，“十二具尸体，八位壮汉，四位少女……一月之间就造下如此杀孽，这妖物不得不除！”

　　“你能看出是什么妖物吗？”罗南看见其中有一具尸体还穿着嫁衣，约莫是哪家的新娘子，在出嫁之前的晚上，忍不住心中好奇偷穿了嫁衣，却没能等到婚礼。

　　“夜晚出没，难寻踪迹，吸食血液……”尘灯唇角溢出一丝冷笑，“除了血鬼，还能是谁！？”

　　罗南知道他口中的血鬼就是自己的同族，“我挑出来的三具尸体是你口中说的血鬼所杀，凶手也已经被你杀死。另外九具尸体，大概另有蹊跷。”

　　尘灯眼睛通红，这一具具尸体与他记忆里可怕的景象重合，让他怒极反笑道：“你凭什么认为他只杀死了三个人？”
　　“就因为他是麦德门的人？”
　　“你就这么相信你的好友，连他一个犄角旮旯无足轻重的手下所说的话都深信不疑？”

　　罗南耐着性子解释道：“并非如此，这件事与麦德门无关。这三具尸体有咬痕，当我们的牙齿刺入人类皮肤，这块皮肤可以获得短暂的愈合能力，足够在牙齿退出之后愈合。这些咬痕会迅速恢复，但愈合过的皮肤比别处要白，仔细一看便知。”

　　罗南说完话一看，尘灯脸色低沉，显然没他的话听进去。

　　罗南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你还是不信我吗？这些尸体真的并非……”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尘灯的动作已经给了他答案。

　　尘灯两指并拢，指尖凝聚一道风刃，划向另一只的手腕。顷刻间，浓郁的鲜血丝线般串珠流出，滴答渗入泥土。

　　罗南瞳孔骤缩，大声怒吼道：“你在干什么！”他抢过尘灯的手腕，可还没等他看个仔细，手腕处的伤口已然愈合，只留下一道血痕，挂在苍白的皮肤上。

　　那些血液融入泥土，空气弥散香甜的腥气，罗南又急又怒，恨不得一巴掌抽过去。

　　从来没有哪个他宠爱的后代，能在他眼前自残。
　　哪怕就流几滴血，也不行。

　　没等他出手教训小崽子，很快，周围出现异动。

　　一些奇怪的窸窣声响起，罗南回头去看，忍不住后退半步——夜色下的十二具尸体竟然缓缓站起！
　　漆黑的骨皮上挂着腐烂血肉的脏污，他们维持着死后僵硬的动作，齐刷刷看向尘灯和罗南。

　　对上十二具骷髅般空洞洞的眼眶，罗南浑身恶寒，“这是怎么回事，诈尸吗？他们为什么看我们？”

　　尘灯低头看渗透自己血液的泥土，又看向站起的干尸，“不是在看我们，他们盯的是这块泥土。”

　　似是要印证尘灯的话，等他刚说完，干尸就齐齐往这边迈步。可皮腐烂，骨易碎，走到半路就散了架。

　　绕是如此，最后挣扎的方向还是那片泥土。

　　尘灯说，“他们有慕血的本能，你说不是血鬼所为，那这个情况你怎么解释！”

　　罗南难以辩解，心中愈发怪异，摇头喃喃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们，你难道连我也信不过吗？”

　　“你没有骗过我吗？在这种事情上，你骗我何止一次！”尘灯沉声警告，“今天晚上，你最好什么都别插手，等我揪出血鬼，就地格杀！”

　　罗南没再开口，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把视线转向别处。
　　他这个小崽子，别的好商量，一遇到血鬼，就是生死之仇不共戴天。
　　见一个杀一个毫不手软。

　　“那就进山吧。”罗南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