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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去你的岛 ...

  •   我在漂泊不定的船上,我看到天边云层被阴暗压得极低,我觉得快要碰到海平面了。
      时不时有一声惊雷,偶尔伴随闪电,有人催促我进船舱,我只好进去。这个景色还是海面的浮游生物看吧。
      “秋秋,不要害怕啊。前面就有一座岛了哦。”母亲试图安慰我。
      我听到她些许颤抖的声音反而安慰她道:“妈,我不害怕,你别担心了。”
      我也不是真的安慰她,就是觉得这样的感觉好刺激啊!
      母亲有点不相信:“秋秋,你别唬我啊。”
      我向她拍着胸脯保证,我说:“绝对。”

      其实我是能感觉到船上的人在恐慌的,因为谁也不想葬身这个海域。
      大家行色匆匆,纷纷找寻带瓶塞的玻璃片,找到纸笔,写下遗书。然后装进瓶子伪装是漂流瓶,想让别人看见,然后告知他们的在大陆的亲人。
      希望渺茫。我知道,他们也知道。
      船身还在苟延残喘漂流着,船上人的心也悬在天上迟迟不肯下落。
      船舱的空气也有点咸,还很潮湿,布满水汽的氤氲。
      我实在是不喜欢船舱,母亲却老以为我是需要母鸡呵护的小鸡崽。
      没意思。

      在天边翻起鱼肚白的时候,光束破云而出。我看见母亲的皱起的眉头也松下了。她用手拍拍我的肩说:“一切都好了,一切都好了!”
      我也很配合她,忙忙点头:“是的,是的。”
      突然碰撞出一声响动,是船身撞上了小岛岸边的礁石。
      我急忙出去看热闹,母亲拉都拉不住我。
      礁石上布满绿苔还有凌乱的碎石,还有叫不上名字的软体带壳生物。
      这是我这些天看到的最好的东西了!
      我回头看,大家都纷纷从船舱里出来,大家劫后余生的笑容发自肺腑,有的年纪大点的阿姨的眼泪早就流了下来。
      大家自己感慨了一会,又赶忙收拾起东西来。把还能用的货物和一些剩余的口粮收拾出来,往岛上带。
      母亲说:“苦了你了孩子,我们赶快去岛上找个人家休息一下。”
      我们一行人,男的女的,大的小的,都有。
      我是年纪最小的,我在这个暑假跟随母亲的商船行海。没想到却遭遇变故。
      我们慢慢走着,我看到高耸的树,我不知道是什么树,但就是觉得高啊。
      叶尖聚集的露水突然滑落,落在我后颈上,激得我一激灵。
      我的脚底下似乎有个硬物,我停下脚步看,是一个贝壳做的项链,贝壳很好看,但却只是用黑绳穿起来,好简朴。
      母亲在前面催促我快点,我只好停下欣赏,把项链随便往兜里一揣,跟上大部队。

      穿过错综复杂的树林,我看到了一个吊脚楼。在吊脚楼的二楼还站着一个少年,皮肤是病态的白,还有他的唇是紧抿的,眼角是向下的,仿佛生来就是这悲哀模样。
      他一直紧盯着站在远处的我,我不确定是不是我,但是绝对是这个方向。
      我歪了歪头,对他做出微笑的表情。对他做口型:你好。
      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
      母亲和其他管事的人和岛民交谈着,商量着住宿问题。
      我则无所事事地低头用脚玩着树下的石子,玩地乏味,又掏出项链看看。
      贝壳是暖色调的,黄色橙色的条纹绕着壳身转,时不时又有些许白。我是喜欢的。但我找不到失主是谁,找到了我就求他卖给我。
      我贝壳也看得乏味了,就看着远处的海,我差点在那里丧生。

      母亲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说:“秋秋,你今晚和小年睡。”
      我问:“小年是谁?”
      母亲指了指那个病弱少年,“诺。”
      我:“哦。”
      病弱少年看见母亲在指他,也看了过来。我被这眼神看得发毛。
      想着想着,他走了过来,站在我面前停住。
      病弱少年声音很低:“跟我来。”
      我不知怎的,竟一秒也没敢犹豫而且直接撞上了他的后背。
      他的房间在吊脚楼二楼靠里,背靠着一个山丘,再往山丘往北走就是海,一望无际的海。
      我一进他房间就开始打量,虽然这个行为不好,但是好奇心是止不住的。
      他的房间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有一面墙的航海路线图和世界地图。我猜测他的梦想是环游世界。
      他的书架有一层全是贝壳,各种各样的贝壳,我怀疑他是项链的主人。
      他的床明显是单人床,不够两人睡的。我还在想着怎么样解决自己的睡觉问题,就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卷凉席和干净的被褥枕头。
      好人啊。我不禁称赞。

      夜里,我睡在床上,他睡在地上。我顿时感动加倍。
      我左右睡不着,撑着床沿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何归年。”他回答,“我以为你母亲已经和你说了。”
      “哦,她没有。”
      说完我又掏出了项链,问:“这是你的吗?”
      他撑了撑身子坐起,看了看,说:“是我的。”
      我赶忙说:“那还给你。”
      谁道他只是淡淡瞥了我一眼,说:“送你了。”
      “为什么啊?你不喜欢这个吗?”我看他收集了很多贝壳,应当是喜欢又珍视的。
      “喜欢,可是我要死了。”说完,他躺了回去,背过身子。
      我听到这个,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看他的语气不像是玩笑话。
      我也躺了回去,我也替他感到悲哀。
      我之后再也没说一句话,直至天明。

      “早,何归年。”我揉着眼睛和他问好。
      他回应我:“早。”
      我看他的眼神不免露出同情,他似乎不喜欢这种眼神,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我只好把眼神收敛住。我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说:“别丧气,我陪你。”
      “你会走的。”他语气很坚定但是并不悲哀。
      我一时噎住,说不出一句话。
      我想了想:“我离岛前会和你寸步不离。”
      他嫌弃地扫了我一眼,他的眼神似乎在说:这货把自己当什么了?绝世英雄吗?
      我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子,双手枕着头走了。

      我单方面觉得没人和何归年说话,一直在找寻他的踪迹,我想陪陪他。
      可是他好像在躲我。是不是嘴硬不敢承认孤独?

      我缠着他问东问西,“你的梦想是什么?”
      “环游世界,只不过是以前的。”他还是会应我。
      我接着问:“为什么是以前的?”
      他说:“我爸爸死之前,我的梦想一直是环游世界,直到他死在大西洋的海域。”
      我怎么突然发觉我这个人怎么那么贱啊,一天时间没有怎么揭人家伤疤两次。
      我自认这个话题说不下去,我说起我自己:“差点忘了,我叫白秋闻,很高兴认识你。”
      “嗯,何归年。”他识趣地回应我说。

      此后的日子里,我缠着他带我在岛上玩。
      我们先是去了他房间后面的山丘,这个山丘基本没什么草木,多是些裸露出的岩石。
      我们一起感受着岛上潮湿又些许燥热的风。
      我和他坐在一块稍大点的平整石头上,我问他:“以后的日子你怎么过?”
      他道:“可能如一朵玫瑰的花期。”
      短暂又永恒。
      他自己又接着说:“我死后就葬在这山,与浩瀚海水为伴。”
      “那我也葬在这里吧。”我说。
      “怎么可能?”他很不相信。
      “怎么不可能?”因为他这短短一生都在经历辜负。
      我们都陷入了沉默。
      我说:“要是……要是有以后,我想带你去我的老家。”
      他问我是哪里。
      我回答:“一个东南城市。”
      “那里有一望无际的麦野,我常领着满身泥泞的狗,我们就行在田边的径路上。”
      我笑了笑,“那里的夏天有栀子花开,”我靠近了他一点,“你知道栀子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他点了点头,这让我有点意外。
      他说:“我不配拥有。”
      我听闻他的话,眉头紧了紧。
      他问我:“那里的物,那里的人,和你一样吗?”
      “是的,像我一样。我们都在好好活着。”
      他眨了眨眼,笑了笑。
      我们一起抬头看繁星满穹,我说:“我会给你摘下一颗属于你的星星。”
      “哦,那我很期待。”
      我侧着头看着他病态的脸,还有悲哀的眼,我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这个夏夜唯有的,只有这不肯停息的波澜,它一直肯用它的全力撞击着礁石,它用力拍打过往船只。

      雨季,空气也压抑了。漫天都充满了水汽,闷热也闷热。
      我和他一同在有大片的叶的树下避雨,我看着雨珠顺着叶间滑落。然后又洇入了湿润的土。
      也看着落花坠入小清潭,潭里映着我们。
      我们在干什么?等雨停。
      待雨停后,我故意去摇晃树的杆,落了我们满身的水。
      我们恍然间都放怀大笑起来,湿透的衬衫贴着少年的腰身,我们落魄又疯狂。
      当雨再下的时候,我们也一定共淋一场酣畅淋漓。

      且听这穿林打叶声。

      我牵着他的手,他也没拒绝。
      我们在日落黄昏时,在海岛岸边散步,我们到的是海岛上的一片平滩,岛上人会在这里举行宴会。
      平滩中间燃起了篝火,浑浊的热浪充斥着这一方天地。
      我抬眼问他:“你说,这是一个怎样的夏。”
      “不能遗忘的夏,刻入骨髓的夏。”
      我看见他的眼,映照着焰光,如此的明亮,就如天上的星月。

      他也看着我,我此刻明白我眼中的光亮是不亚于他的。
      我爱上他了。不如说,是我们相爱了。
      我们此刻相爱,却终再没有遇见。

      我与他坐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聊天,我坐在他的怀抱里,他坐在藤椅上,我们交换着互相的体温,通过薄薄的衣服布料。
      我的脖颈上挂着我捡到的他的项链,最初赠予我的原因我避免和他提及。但终归是要面对。
      我挠了挠他的下巴,问:“这个项链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吗?小年?”
      何归年点了点头,沉默不说话。我理解他的藏情于口,允许他不会表达。
      我用手指摩挲着贝壳的清晰纹路,思维不禁出逃,思绪渐渐渺远。

      一日清晨,我发现他已经不在房间了。我立马穿上鞋子推开门,只看见房间外的走廊上,少年倚在栏杆边。
      他上身赤|裸,被初升的太阳衬得白的耀眼,他背对着我,我看见他反手拿着一枝玫瑰,他的手指捻着柄,掌心承着朵。
      玫瑰花的瓣已经开始枯了,泛起萎靡了。但它的柄它的杆还是绿,还是直。
      我呆愣住了,他这时转过身子说:“送给你,我的少年。”
      我接了花,手指触上他的肤,温度是比常人稍冷的,内里是炽热的。
      他问我:“能接吻吗?”
      我直接上前,踮起脚吻住他的唇,他同样回应着我。我的手触上他的背,是那样的坚韧,我多希望他永远不会倒下。
      唇舌湿润又燥热,我们分离,结束第一个吻。
      我搂着他的脖颈说:“我爱你。”
      他说:“我也是,比你爱我更爱你。”

      我不知道少年的爱是什么,我只知道我在这岛上遇见我一生的挚爱,我们相遇不过短短几月,我却注定会爱上他。悲哀的是,我们注定要分开。
      母亲通知我说,我们要走了。
      我的心里是狂风暴雨,是洪涝后的无措与慌乱。
      我突然泪落,母亲被我吓到了,安慰我说:“秋秋,我们马上就走了。”
      我听了这话,反倒泪流得更多,我无声在抵抗着什么,却什么结果也不能改变。
      就像草木有荣枯,明花有花败,人有生老病死。
      再看这最后一眼,初遇的岛。我踏上了回程的船,我站在甲板上和他对望,我大声对他喊:“我爱你,何归年!你要等我。”
      “你也要等我。”我看见他的口型是这句话。
      我放下了狠话说:“你不许死!你等我回来!”
      喊完这句话我就没了力气,我第一次看见他哭,我们一同湿了满脸,我不禁破涕为笑。
      “我会回来的。”我在船的轰鸣声中缓缓说。说给我自己听的,这是我的承诺。

      我回到老家,我又去走了那和他描述的路,我想下次见他时,能将这远乡绘得更生动。
      是我的乡,是他的乡。是他的岛,也是我的岛。
      我坐在泥埂边,我看落日夕阳。
      闻人间烟火,唯独少一人。

      我来找你了。

      再后来,我没隔多久过来。看到的只是在那座山丘上的墓碑,上面刻的名字亦然是他的。我把我的额头抵在墓碑上,我说:“我回来了,但是你却失约了。你个混蛋。”
      我仰起头,看青天白日。我问苍天:“你和我们有什么仇,你他妈要这么针对我们……”
      人啊,遇见事了总是要怪罪老天。
      我下山找了个铲子,在他的墓碑旁边挖了个小坑,里面埋葬的是他留给我的二十封情书。
      情书是他妈妈给我的,我看完了,我逐字逐句读生怕漏了什么,我现在可以倒背如流,你这人也太敷衍了……我都能倒背如流了啊,写了那么少……
      我不舍得把项链一同埋进去,就当我贪心,我当你在陪我。
      我拿着铲子,一点点铲着,看沙粒滚得七零八落,我的目光也慢慢失焦,我抓着胸襟前的衣服大口喘气,我的胸口剧烈起伏,快要不能呼吸。
      我靠在他的墓碑旁,我对他说:“我立了一个碑在你旁边,就当我在陪你,我去替你完成环游世界的梦。”
      我在简陋的石板上刻着——“何归年爱人,白秋闻之墓。”
      你就当我不要脸吧。

      我攥着项链,踏上了环游世界的船,我知道在我走后,你一天写一封情书,写了二十天。
      何处是归年?
      我至此厌恨人谈论夏季。但我永远怀念那年的无尽夏。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喜欢,希望大家多评论,我想看到大家对小何和小白的情感感受。(●^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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