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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山寺(补全) ...

  •   正月十六,刚过了元宵,因着吐蕃使臣快到京城,长安一行人便是忙不迭地收拾着东西准备出游了。不过这一次同去王顺山的,除了圣旨上恩准陪同幼妹太平公主同往的雍王李贤与周王李显这两位哥哥以外,还多了一个人,长安第一次听到那人名字的时候,直觉牙疼,因为这人姓李,名岩,却有一个别样响亮的表字——洞宾,与那八仙中的吕洞宾不过一字之差,呃,当然,历史的传说告诉我们,吕洞宾曾经的确属于李家的宗室,不过好在这事儿长安并不太清楚,便也没有心起围观神仙的念头,只在听闻名字的时候嘴角微微抽搐,便也一笑带过了,毕竟明面上,这位年龄不过二十七八的饶乐郡王世子,却因为辈分上算得上是长安他们的叔父辈,而肩负起了照顾他们兄妹三人的责任,这可比他们这群游山玩水顺带避祸的小辈们要辛苦不少,毕竟眼下时局虽是太平,可皇家子孙的安危依旧是件大事,不是?!

      “这次随着郡王世子一同出来,虽然多了个长辈多有别扭,但说不准却也会迎来属于我们的机缘。弄个不好,非但郡王世子能够得道成仙位列先不仙班,连我们的月儿也能成一个荷仙子也说不定呢!”这是长安在感慨我那了洞宾这个表字仙缘不凡,又叙述了八仙最后一位韩湘子得到于王顺山后,某无良贤哥哥的调侃,毕竟他这人,圣贤书读多了,最是不齿乱力鬼神,可偏偏提起成仙故事的还是他最宠爱的幼妹,在不忍心严肃苛责之下,只能聊以调侃,好在她这幼妹,素来只将那牛鬼蛇神的事情当故事听过就算,倒也不需要他太过操心。

      “郡王世子修道?”长安对于李贤话中的意思微微诧异。

      “你以为他为什么愿意跟着我们这群小孩子出来?真当只是来照看我们的?”李贤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微微打趣,“李岩,李洞宾曾经可是动过出家的念头的,可惜,饶乐郡王☆的那位世子早夭,而他又是仅存的嫡子,需要继承郡王衔,因而便也断了出家的念头,所以啊,如今的这位郡王世子虽未出家,但在修道上却比你这个出家的公主要资深许多了。”

      “那郡王世子这次和我们同往,是为了这次道宗与禅宗的辩战喽?”长安又问。

      “皇室子孙哪有什么机会去看什么正式的道宗与禅宗的辩战,这次王顺山上打得可是道宗普及道义教化凡僧的名头,可说不上什么辩战,你当还是南北朝时‘三武一宗’灭佛的时候?”贤浅浅一笑,对着长安摇了摇头,便也告辞离开,毕竟明日,他们边要出发王顺山了。

      

      正月里的冬日,即使是今年这样春在年前的时节,到了夜里,天色依旧暗得又早又快,也因此,午时那略含着几分温度的暖阳,便越发显得喜人与可爱起来。而长安,自然不会错过这样迷人的时光,正一把软塌眯着眼睛半遮荫地躺在阳光下,娇小的身材,慵懒得恍如一只晒着太阳的猫咪,全然不见昨夜普到这处驿站时的疲倦。不得不说,为了赶上李岩、李洞宾同学那朝思暮想的“辩战”,他们一行人,虽未日夜兼程,却也是狠狠地赶了一场不算短的路,而这,对于享受惯了现代交通舒适的长安来说,那怎是“折腾”两字可以形容,好在,他们总算赶上了,虽然——对于这场“辩战”的实质内容,长安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失望了。

      “不是早也盼,晚也盼着要见识一番道宗与禅宗的‘激烈碰撞’吗?怎么这会子,人家在那边谈论的正兴起,你却在这里慵懒地晒起太阳来了?!”李贤对于道宗、禅宗皆没有什么深入的研究,只因为表叔李岩的再三邀请,又因为长安的一脸期待,这才默许了行车驾马的奴才们一阵乱赶,只不想才不过一顿午膳的时光,待他再到那“辩战”的殿堂的时候,却不料自家早上还一脸兴致勃勃的幼妹,却是全无半点踪影。于是心下自然地认为是因为赶路累着了,忙赶来一看,却不料迎接自己的,却是这等慵懒惬意的景象,不得不说,对于自家幼妹那仿佛是浑然天成的安逸与自得其乐的性情,他是既欢喜又嫉妒,毕竟,身为皇子,又是嫡子,即使不是长子,安逸和怡然自得皆是与他无缘的词汇,这也是他,乃至他们几个兄弟,总喜欢往那三清殿跑的原因。

      “贤,道宗和禅宗的‘辩战’向来是这样的吗?”长安微微用胳膊撑起自己的脑袋,半是侧卧在软塌上,看着款款而来的李贤,略是困惑地问道。

      “这样?怎样?”李贤高深莫测地一笑,走至长安的身前,坐于软塌的边沿,略感兴味地问着长安。

      “道宗讲究无为而治,一切顺其自然,在伦理道德上,更是讲究绝仁弃义,主张对现实生活的追求,而禅宗搜讲究的却是放弃对现实生活的追求,转而注重精神上的修持与对来世的向往。如此强烈的对比,不该是他们辩战的核心吗?可为什么……他们尽是扯一堆经典的出处、真伪呢?”长安皱眉问着李贤,毕竟以她上午所参加的那场“辩战”的经验来看,那根本不应该用“辩”这一字,除却没有脏字的相互侮辱,那简直和泼妇骂街没有半点区别,可是……为什么?

      “道家虽兴起于本土,但由于主张现实生活的追求,故而精力多在法术与丹药上,缺少了辩战资本的古籍典故,因而在南北朝的时候,曾摘抄篡改过不少佛经的内容,因而被禅宗揪住了伪造篡改的辫子,硬说道宗虚伪,欺骗,极力贬低道宗,每有辩战,自是免不得以此多做挖苦。而禅宗因非兴起于本土,初时自带有他国统治阶级的意志,自不被帝王所容,再加上他禅宗主张放弃现实生活而修来世福缘,因此便被道宗指责其不耕种,不婚配,不讲亲情孝道,违背礼法,伤风败俗,使人断子绝孙,实为居心险恶之灭国之徒,你想啊,骗子和恶徒的辩战,而且是在此地这等小辩战,能有什么正式的内容吗?又不是儒道之辩!”李贤淡笑着为长安解释着原委,尽管眼下幼妹不过8岁,但经历了那场变故,在他看来,自家幼妹已然成熟,至少他自己,已然将自己的幼妹引为知己,而这,更促使了他,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她,只是……唉!

      “贤是在担心——担心弘——吗?”长安听着李贤的解释,又眼见着他皱眉长叹,自然也是知道内里原委的,毕竟……那个女人,已经走在了通往帝王宝座的道路上了,不是吗?只是,她又能告诉李贤,那个女人,他们的母后,坐上金銮皇座是历史的必然吗?

      “太宗文皇帝在位时,虽未在明面上打压过佛教,但文皇帝推崇道教,民间自也以道教为正教,可如今,在父王依旧尊奉道教为正教的时候,佛教却再次抬头了,而这……若不是她在暗地支持,又怎么可能会有佛道的再次‘辩战’呢?而她如此扶持佛教,又是……又是……”李贤微微一叹,苦笑着看着长安那一脸的担心,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是一把将长安抱在自己的怀里,安慰道,“你还那么小,我跟你说这个又是干什么呢?”

      “贤……”长安开口,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月儿无需担心了,哥哥只是猜测罢了,何况——有哥哥在,无论如何,哥哥都是要护着我的月儿周全的。”李贤柔声说着,轻轻抚摸着长安散而未绾起的长发,淡淡地安慰着。

      谁也没有发现,在这回复了冬日慵懒与安静的院落,在到处洒满着淡金色暖阳的院落里,却有一双幽怨的眼睛,在屋檐之下仅有的黑色阴影里,出神地望着,似乎是无喜无怒的,又似乎燃烧着嫉妒的黑色火焰,恨不得将眼前这幅兄亲妹娇的画卷,狠狠撕毁……却又在转瞬之间,消然无踪了。

      

      在王顺山上徘徊了数日,每日里看着半融的白雪,半秃的山峦,正感觉有些厌烦的时候,那场在长安眼里十分不屑的辩战,终于也告了终结,当然,在辩战的最后一天,当那位佛法高深的禅师离去以后,本应该随同着长安一起继续前往终南山的队伍也立时减员三人,倒不是长安本来猜测的,听完辩战扭头就会回京的李岩,却是三个名不见经传,很容易被人忽略了过去的寺人☆,长安记得其中一人似乎是今年刚刚入宫,服侍在清晖阁的,如此便也算是应验了李贤之前的猜测——佛教的再次兴起,也许正是武皇后勃勃野心的先兆,只是有关寺人这件事,长安却并没有说与李贤,毕竟历史既已写定,她说与不说,除了加剧李贤与武后的冲突之外,又能改变什么呢?而且,一旦改变了……谁又能知道后面的事情,对她,对李家兄弟,对这天下是好是坏呢?毕竟武后作为历史中唯一的女帝,在后世看来,依旧是值得称颂的,不是吗?只是,历史中的贤,和武后有着如此深厚矛盾的贤,他的命运呢?

      长安看着那西沉而去的冬日,不禁倚着门栏微微发愣,她不记得历史中的李贤会有一个怎样的结局,似乎是好的,又似乎是不好的。那残存在脑海中的,有关女帝武则天的记忆,似乎除了那最后的结局,一切仿佛像是一出被编造而出的故事,而若真要扯上一些什么的话,她只记得故事里有武则天,有太平,有薛绍,亦有张昌宗,却独独漏去了武则天的一干儿子,那么,这算是她不得干涉历史的警告吗?可为什么又让她记住了薛绍?

      “月儿!怎么还不休息?”厚厚的兔毛披风被人从身后盖在了自己身上,如此温情暖语自不属于大大咧咧的李显,而李岩虽名为叔父辈,但到底已属远亲,郡王的身份,虽是王,但放在帝都嫡女太平公主的身边却也不过是臣子而已,所以,会这么对待长安的,除却了李贤,自不必做第二人设想,“玄贞呢?怎么没跟在身边伺候着?万一明天冻到了,看你如何收拾!”李贤握了握长安冰冷的手,不禁略有责备。

      “有三哥哥在,玄贞又哪有时间伺候在我跟前?至于冻到不冻到……”长安会转过身,几乎整个人都缩在了宽大的披风里,方才假扮天真地眨了眨眼,“前几天和尚说,佛祖会保佑我,今儿个刚到地头的时候,道观的王道长亦说面相富贵,印堂有红,是为福兆,你看,都有两路神仙争先恐后的保佑我了,又怎么会被冻到?!何况冬日星空,与那夏夜的,实在太不同,又太美丽了。”

      “就你嘴巧!”李贤眼见长安卖乖讨巧的样子,自然也不忍心再责备什么,只一弯身将长安抱在怀中,也不立时入内,反倒陪着她看起冬夜的星空,闲聊起来,“你贵为一国的公主,面相的富贵是个傻子都能猜的到,至于说印堂有红……倒真有一件事情,说不定你会觉得高兴。”

      “嗯?什么?”长安看着李贤难得的神神叨叨,不禁也有些好奇,“吐蕃的番子回去了吗?”

      “哪儿呢,吐蕃的使臣才到长安呢!没有十天半个月,哪那么快就会回去?!”李贤摇摇头,示意长安莫要痴心妄想,方才说道,“是思训过来了,你与他一同学画,他过来,你自是高兴的,何况父王和母后托他还给你带了不少吃的东西和书籍,这几天吃的不习惯吧,瞧你,都瘦了!”

      “哪有!”长安闻言不禁微微皱鼻,现代人对吃虽不讲究,但放在了千年以前的唐朝,那么,其调料之丰富,加工手段之多样化,绝对属于讲究中的讲究,所以,在宫里时,长安面对着泛善可陈的烹调技术与调料,就有些略略的挑食,这一方面是由于菜肴太多,看饱了,另一方面自然也有吃不惯的原因,而眼看着她终于慢慢地开始习惯了古代宫廷御膳,却不料一趟远门就又将她打回了原型,毕竟这道观里的菜肴,真的……太不美妙了。不过若说瘦了——好吧,在唐朝这么一个逐渐过渡到以胖为美的时代,也许,她真的是太瘦了!

      “对了,贤,思训怎么过来了?之前我问他的时候,他还说要去参加好友薛——薛——”长安踌躇着,不知道该为薛绍加上一个怎样的称谓,不过好在李贤没有发觉长安谈起薛绍时的异样,他只当长安忘记了薛绍的名讳。

      “你是说薛绍吧,之前他正筹办着亲事,思训是他的挚友,小时又一度养在城阳公主府邸,所以今次薛绍成亲,他自然是要帮忙无法与我们同行的,不过这终南山冬景绝美,如今既然薛绍业已成亲,他自然也就过来了。”李贤浅笑着对长安解释道,“说来那薛绍,也算是我们的表兄了。”

      “薛——薛绍——他也来了吗?”长安听闻李贤的话,身子微微一僵,问道。

      “是呀,他也来了?!带着他的小妻子!”李贤点点头,眼见着长安一脸苦闷的样子,突然想起了李思训无意间对他提起的一句话,他说,公主对薛绍,似乎有什么误会。只是……小月儿从未曾与那薛绍见过面,会有什么误会呢?为什么提及薛绍的名字,月儿看起来会是如此的不安呢?
      “月儿?”李贤轻轻拍着长安略略僵直的背脊,一面轻声问道,“月儿怎么了?你……见过薛绍吗?”

      “啊,啊不!”长安对于薛绍自有她的纠结,只是这种苦闷即使是亲如李贤,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出口,怎么说呢?说她与他注定会有一场孽缘所以她迫不及待的想要逃开吗?但是,什么是注定的?既然可以逃开,又怎能说是注定的呢?那么说自己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自己的未来吗?那么,一旦贤问起李治后的帝位,她又该说呢?说武后会夺了李家的权位,成为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吗?不,也许这样的话,对弘还是能说的,但是贤——以贤与武后的关系,这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的啊,“我只是……只是在想我的属相与他的属相相冲,大约不好见面,若是我冲了他,没得让人家喜事变了味道,而若是他冲了我——贤哥哥,月儿可不想远嫁吐蕃。”

      “你呀,竟想些有的没的,有你贤哥哥在,怎么也舍不得我的月儿嫁去那么远的。”即使是近的,也要看合不合我们月儿的意的。李贤习以为常的将冻得有些瑟瑟发抖的长安揽入怀中,心下却是一片心悸与柔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将那后半句话说出口,只是隐隐觉得,这世间的男子皆是配不上他的月儿的,而嫁娶——不知为何已然染上了淡淡的苦涩……

      而后,他们不再言说薛绍,他们只是相互依傍着,看着冬夜的星辰,李贤轻轻地搂着长安,间或对着长安断断续续的话语应着,而思绪,却也伴随着这静静的夜与微微的晚风,轻轻飘散起来,漫无边际地乱想,却总也不敢在向前一步跨入那禁忌的禁区,不,眼下的他,甚至不曾想过,在他的情感世界里,竟然已经有了一个不可触碰的禁区,而因为无知,便也不曾存在敢与不敢的问题,他只是——还没发现这个禁区的存在而已。

      夜渐渐深沉,没有夏夜的虫鸣,泛着雪光的冬夜亦发宁静而悠远起来,而不知何时,困倦的长安已然靠在了李贤的怀里,娇俏着一张略略有些冻红的脸,睡得安逸而可爱,令人不觉期望能够一直一直就这么安逸幸福下去,只是——

      “可是玄贞?”李贤听着那细细碎碎走近的脚步声,略略调整了一下长安的睡姿,方才对这远处的来人问道。

      “是的殿下,奴婢正是玄贞。”韦玄贞打着灯笼恭恭敬敬地应着,只是这灯笼内的烛火,却偏偏被冬夜的冷风吹得摇曳不停,并照应着她的脸,红红黑黑狰狞而无娴雅。

      “公主睡着了,你去张罗一下公主的床铺!”李贤依旧是他向来那般温润而凉薄的态度,不会令人觉得盛气凌人,却也难以感觉到半丝的温润,仿佛他身体内所有的温度,已经被这北风,吹得干干净净。

      “奴婢这就差人来将公主抱回去!”韦玄贞低头应下,忙不迭地要遣了寺人过来接手李贤怀中的长安,却不料被李贤避了开去。

      “不用了,你去张罗好公主睡得屋子,碳盆别太燥了,却也别太冷了,褥子里也用手炉弄热了。”李贤一面小心地抱着长安,一面吩咐道,末了也不知怎的想到了贺兰敏之□□长安一度坏了长安名声的事情,却是又冷声地警告道,“你是我宫里出去的,眼下公主年岁虽小,但你也当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话毕,也不要韦玄贞答应,只冷冷看了她一眼,便是扭头走入了宗圣宫的偏殿,而也正是因为他的转身,因而他没有看见,那个低垂着头,打着灯笼,一向恭顺的宫女的脸上,竟然孕育着不该存在的嫉妒,以及嫉妒这外的忧伤。不,也许他根本不屑看到这些也说不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山寺(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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