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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湿泪诉情 ...

  •   马车载着绯衣一路到了承阳王府,贺云潇亲自送绯衣到居所,绯衣却在门口停下脚步:“我不住这里。”
      这是那夜充满了混乱与阴影的新房。
      贺云潇只好叫人火速收拾出来一个新院子,殷勤的帮绯衣搬过去。
      到了地方,绯衣狠狠地耍了一通贵女脾气,把他轰了出去。
      发完脾气,转过身有些无奈的对素凌仙道:“我活了十八年,从来没有这么不好招惹过。”
      又奇怪:“他怎么反而脾气更好了?”
      素凌仙吐糟:“世人都是这种鬼德行。”
      你温顺乖巧,他不知好歹,你蛮横任性,他反而觉得有趣了。
      当然,不能把贺云潇当成寻常人看待,他此时甜言蜜语连天,心底指不定藏着多少寒针利剑,不能放松警惕。
      “这院子没有名字,刚刚贺云潇的人过来说,你可以给它取一个。”
      绯衣趴在桌子上,眼里没有神采,有气无力道:“爱叫什么叫什么吧,反正也不是我家。”
      素凌仙:“说的是。”
      绯衣支棱起脑袋:“那他们就要自作主张命名了,太晦气!还是我取吧,就叫……就叫无名居!”
      素凌仙真心实意的附和道:“竟然很好听。”
      她突然发现,经历这一连串的变故和打击,绯衣放下了小心谨慎,倒是激发出一些真性情,更放开更鲜活了些。
      只是放开的也并不彻底。
      她们不知道贺云潇之后还有什么手段,面上不显,暗地里都做了准备,陈拓等人则光明正大的充当了绯衣的侍卫,过了明路危险应当会小一些。说起来贺云潇几次对绯衣暴露出真面目都是在以为绯衣身边无人相助的情况下,否则便是在暗中陷害,譬如横江湾之变,若要让他坦坦荡荡的欺辱荣安郡主、坑害尚江王府他恐怕是不敢的。
      如梦的后事由陈拓他们帮忙处理,她的棺木会和先前死在横江湾的人一起回到尚江,她们的家人尚江王府都会厚待。
      绯衣的心里还是很难受,为所有死去的人愤恨,但是面对贺云潇时她却要把这股愤恨难受劲藏起来,就算横江湾的事挑破,她也要装作并不十分在意,如此方能平静的同他说话。
      他要绯衣同他一起去拜见承王和承王妃。
      大婚数日,依礼早该请安了,只是这其中波折是外人所不知道的,贺云潇为她编了一个理由……因水土不服而生病,所以卧床多日,外头传扬的风风雨雨则同他们无关。
      至于承王夫妇是否相信?承王夫妇知不知道贺云潇的所作所为?他们有没有参与其中……当下绯衣则无意理会。
      承王与承王妃对绯衣面子上还算客气,毕竟荣安郡主是皇族血脉,为了皇族也该厚待三分,他们表面上并不像贺云潇一样张狂,但是绯衣却从种种迹象里察觉出,他们对尚江王府的态度也很微妙……是啊,这桩婚事就是一盘大棋,整个承阳王府都以一种微妙的视角看着尚江,他们一家享着同样的利益,承王夫妇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她在这里,就是入了浑水的游鱼、进了狼窝的羔羊,就算这些人全都露出黑心利齿,她也要有面对的勇气。
      虚以委蛇,假意应对,布下迷障,不让帝都有拿捏尚江一脉的理由。
      而在眼下令绯衣上火的另有其事。
      “他要圆房。”
      既愤怒又恐惧,但因为有素凌仙在,恐惧的感觉倒不十分明显了。
      素凌仙冷冷道:“圆他个大头鬼!”也是出离愤怒。
      她能理解宁王兄妹心照不宣的默契,一样的选择隐忍,但看在眼里又是另一种感觉了,这层姻亲危险而脆弱,贺云潇如此歹毒多变,怎么能叫绯衣去委身饲狼?
      素凌仙第不知道多少次有了想砍死贺云潇的冲动,同时又不得不承认王侯权贵并不能如江湖人一般潇洒自在的快意恩仇。
      憋屈!
      绯衣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哄道:“别生气啦。”
      素凌仙看着她干净而又水润的眼睛,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哄我干什么?你怎么想的?”
      绯衣搓着她衣袖上的线头,低声道:“以前是想着圣旨赐婚,怎么也跑不开,只能嫁狗随狗,那种、那种事情就算心里不舒服成亲之后也只能接受,现在……多看他一眼我都不爽,当然、当然不想有那种事。”
      素凌仙眯了一下眼睛:“我去把他给废了吧。”
      “啊?”绯衣震惊,手上一用劲,把素姑娘的衣袖给搓烂了。
      不是她力气大,是素凌仙的衣服实在太……
      素凌仙:“……”
      绯衣:“……对不起。”满脸都是可怜巴巴的无辜之色。
      素凌仙咳了一声:“你帮我缝好就行。”
      “哦。”绯衣小心翼翼的放下她的衣袖,去找了针线过来,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认认真真的缝补起来。
      边缝边忍不住道:“素姑娘,虽然我知道你是不拘小节,但你这身衣服真的该扔了。”
      素凌仙道:“我不是因为不拘小节,当然也的确不拘小节,这衣裳挺好的不用扔,不过也是因为……没钱。”
      “啊?”绯衣又震惊了,仰起脸看向她。
      实在难以置信,据她所知,归茫山庄不是江湖第一大派吗?会没钱?
      因为素姑娘虽出身归茫山庄,却不是什么大小姐,而是素氏父子捡回去抚养的孤儿,归茫山庄大部分都是老爷们儿,不讲究那么多,她本人又实在活的潦草,整日醉心于练剑,不求身外物,所以就一直这么潦草到如今了,出门前大师兄给她带的盘缠路上接济别人用了大半,近些日子又时不时的给绯衣买点小零食,可不就不剩钱了嘛。
      素凌仙戳了戳绯衣的脸颊,道:“你这表情显得我多可怜一样,好傻啊。”
      绯衣连忙换了个表情,道:“这样吧,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素凌仙失笑:“那多不好。”
      绯衣:“素姑娘多次相助之恩无以为报啊。”
      素凌仙拎起缝好的袖子看了看,道:“不用那么客气。”
      小郡主的针线似乎进步了一点?一点点?
      绯衣道:“总之,我明日就找裁缝过来给你量身制新衣。”
      “你怎么那么固执啊?”
      “好不好嘛?”语气软软的有点撒娇的意味。
      素凌仙实在受不住,连忙答应:“好吧好吧,随你高兴。”
      这个小插曲过去,绯衣想了想,还是劝素凌仙道:“我知道素姑娘剑术卓世、武功高强,但这世间多有诡计多端之人,以你之赤纯正直,未必能够招架得了,有些事情也非武力所能解决。”
      这是回应素凌仙先前那句“废掉贺云潇”的话,在劝她谨慎出手、不可轻视敌人。
      而素凌仙心里在想的是:我有那么优秀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素姑娘?”绯衣急道。
      素凌仙点了点头,表示听进去了,问:“你想怎么办?”
      绯衣道:“会有办法的,我不愿意他也不能逼我,有你在。”
      ……

      贺云潇是承王的独子,几年前便已经接触承阳的大大小小事务了,忙完大婚,他手头攒了许多件要事需要处理,一连忙碌了几日。
      这日傍晚,他骑马从外头回来,刚刚踏入府门,便隐约听到一段琴音,婉转缥缈,动听极了。
      心下起疑,只听了一会儿他就可以肯定,王府众人里没有谁拥有这样高超的琴技,脸上顿时现出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驻足片刻,循声而去,走到了一个环境幽雅的小院,院门上有一匾,上书“无名居”。
      他对着这三个字笑了笑。
      院中琴曲还在继续,微风阵阵,角落里飘来不知名的花香,枝叶与藤蔓一起沙沙作响,堪为伴奏,弹出动人乐曲的女子坐在长廊尽头,一身红衣,轻挽发髻,薄饰妆容,却美的惊天动地,而红衣下、落在琴弦上的那双手白皙若玉、柔若无骨,看上一眼,竟不知如何把目光移开了。
      即便阅美无数或定力超凡的人,也会被她撩动心神,无法自拔。
      而那琴曲,初闻悦耳,细品则可以品出一抹凄楚难言的哀伤。
      让听者不自觉便感染了她的情绪,跟着心情低落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琴音停下,夜色收拢,院子里只剩下空虚孤冷的安静。
      红衣女子抬头看向半空里的淡月,悠悠叹息一声,轻轻道:“多情总被无情扰,我已是伤心极了,往后更不知该如何自处。”
      她身边抱着剑的素衣女子声音则有些冷淡:“事已至此,还讲什么情不情,更无需伤心。”
      “你不知道,”红衣女子道,“他少年英勇,种种事迹我少时便有听闻,因此常常向往,希望能与他见上一面,后来圣旨赐婚,我喜不自胜,心里只恨不得马上到承阳来。”
      “少年英勇?我看不见得,说起少年英雄,你哥不就是吗?平夷沆,守东境,谁能与他相比?”
      “那怎么能一样?”红衣女子急道,“哥哥是哥哥,而且我哥向来不近人情,人是很无趣的,更何况承王世子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谁也跟他比不了。”
      可是说着说着,她情绪又低落下来:“但是不管怎么说,哥哥待我始终是不错的,我不知道他竟然那么讨厌哥哥,如今肯说些好话定然是看在皇家的面子上,他心里肯定也厌烦了我,我真是、真是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从尚江来的一路上太矜持了惹恼了他,他才……?”
      “你想到哪里去了……”素衣女子想安慰她,话说到一半突然神色一凌,转脸看向被花木掩映的院门口。
      红衣女子看她神色有异,便也转来了目光,顿时脸色一僵,木然坐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贺云潇满脸复杂之色,犹豫了一下,踏入院门,转过花木,走到了长廊外。
      他看了素凌仙一眼,意思是请她回避。
      素凌仙皱眉,明显不愿意离开绯衣左右,但她看了琴台边的女子一眼,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退了下去,临走之前狠狠瞪了贺云潇一眼,有警告之意。
      绯衣呆呆的望着贺云潇,咬着嘴唇,似是在极力隐忍,可是泪水却不受控制,如雨而落。
      “绯衣……”贺云潇向她走近一步。
      “你别过来!”绯衣厉声喝了一句,呵斥完便伤心难耐的捂住了脸,趴在了琴台上。
      贺云潇走到她身旁,柔声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我那夜是喝醉了,当真对尚江没有怨气。”
      绯衣抬起脸哭声道:“我倒愿意你说的是真的,可你扪心自问,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咱们好好的婚事弄成这个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声声控诉,直击心头,狡猾多变如贺云潇也一时说不出话来。
      绯衣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啜泣,声音颤动的直能把人的心戳碎:“我好苦的命啊……这一辈子不求尊荣无限,只希望和心中所爱之人坦诚相待、长相厮守,我究竟是有什么错?我、我错就错在不该寄希望于你……”
      她说:“你是个混蛋,你欺负我,你待我不好,呜呜呜……”
      贺云潇怜惜道:“绯衣,你别哭了,我待你好,我该怎么补偿?”
      “我想好好过日子不行吗呜……”
      贺云潇扶住她的肩头:“好,我向你保证,咱们好好过日子。”
      “可我心里的难过该怎么办?”绯衣推开他,“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不想面对你……”
      这却像是伤心过头的气话,更加令人心疼。
      “绯衣……”
      “你这个大混蛋!我不想看到你!”
      这一声音量大了些,素凌仙听到动静跑过来,一看这情景立马把绯衣抱在怀里,怒道:“贺云潇!你为何要惹哭我家郡主?!”
      贺云潇额头上竟然急出了冷汗,知道自己哄不好人,眼下杵在这里只能更让绯衣伤心,只得道:“是我的不是,你照顾好绯衣。”
      又对绯衣柔意道:“都是我的错,不要难过了,我现在不烦你好吗?”
      绯衣只顾埋头在素凌仙怀里哭泣。
      贺云潇目色深深的看着她哭的颤抖不止的身体,默默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
      待他走远,素凌仙拍了拍绯衣的背,道:“别哭了,人走了。”
      绯衣却似哭的上了头,哽咽着停不下来:“我哥哥、我哥哥才不是不近人情,他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人……”
      素凌仙道:“好。”
      绯衣继续哽咽:“我、我喜欢谁都不可能喜欢贺云潇……”
      素凌仙:“你喜欢他才真是笑话了。”
      哽咽着哽咽着甚至还打起了嗝,素凌仙抱着她安抚了好一会儿,她才没了哭声。
      最后把鼻涕眼泪往素凌仙衣服上一通抹,朝后退去坐好,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素凌仙:“……”小姑奶奶啊。
      但她竟然半点没有生气的想法,真是神奇。
      绯衣一看,不由红了脸,拿出手绢给她擦,小声嘀咕道:“真是累死我了。”
      素凌仙道:“有用吗?”
      绯衣鼓起脸颊:“管他信不信呢,反正我有理由拒绝他了,以后不想见就这样骂一顿出气。”
      素凌仙今日也是长了见识,感叹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办法。”
      绯衣道:“听人说的,男人对于仰慕自己的女人或多或少都会留一点仁慈,嗯……也不对,是世人对仰慕自己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心软一些,但是不知道对他这样的人有没有用。”
      如果有用,或许就可以一劳永逸了。
      素凌仙没有过多讨论方才的事,只问她:“饿不饿?”
      “渴了。”
      掉了那么多眼泪,需要好好补些水。
      “我叫人煮点山楂汤可以吗?”
      “可以。”
      穿过长廊往回走的时候,忽而感到吹来的风里有些燥意,原来不知不觉,已是夏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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