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毛毛细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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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志杭辞职的事情好像没怎么影响尚栩安的工作，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上班、做数据、写报告、下班。
文郁也是照常每天接送。
但只要稍微仔细一点，就会察觉到尚栩安每天都有些打不起精神来。
是因为柯志杭？文郁无从而知。
那天他问起原因，只见尚栩安摇摇头：“不清楚，好像是家里人生病了。”
文郁第一个想到的人是钟毅。
但转念一想，那个人早就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他现在每天都数着日子，期盼着那场他和哥哥的旅行。至于那个他凭空捏造出来的女朋友，到时候再说吧，大不了直接说“我开玩笑的”。
总之不能说“根本没有什么‘女朋友’，哥哥，我喜欢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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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九月的第一个星期五，尚栩安完成了他在项目周期中的所有工作，到了离开研究所的日子。
那天下午正下着一场毛毛雨，天空阴暗得像世界末日。文郁驱车到达招待所，打算接上哥哥回家。
他早就提前几天退了房，撤了设备，就差0321房间里的那个小东西了。
车缓缓停在研究所的大门口，他熄了火却没下车，点开了移动设备。
哥哥现在在干什么呢？
马上就可以接哥哥回家了，他很开心，他也想知道哥哥是否和他一样开心。
但发现怎样也连接不上监听系统。
？
文郁有些心慌，他尝试重新连接，但几次下来都显示连接失败。
如果没有人为干预，监听器是不会自动停止运作的。
难道是哥哥发现了？
他抿起嘴唇，想冷静下来思考对策，但大脑却一片空白，他如何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耳机里寂静一片，监听频道没有任何波动。
他感觉到莫大的恐惧，猛地扯下耳机，压低帽沿冲进了研究所。
电梯按钮被他按得“咔咔”直响，文郁眼前发白，果断放弃了正像蜗牛一样往下走的电梯，一把推开旁边楼梯间的门，大步向上跑去。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文郁已无暇他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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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这么说定了，尚，我会准备好美食来款待你，到时候见！”
“好的教授，到时候见。”
文郁撞开三层的门，远远的就看见那洋人教授扒着房间门和里面的人说话。
他不用猜也知道那门里的人是谁。
门被关上，蒂莫西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文郁一口气还没喘匀，他怔愣地看着刚刚才关上的门。
他们在说什么？是不是去美国的事情？看那洋人高兴的样子，哥哥......答应了？
他意识到这一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尚栩安的门前，急不可耐地拍着门板。
他的双手止不住颤抖，等待门开的这几秒寂静里对他来说是极大的煎熬。
好在尚栩安没让文郁等太久。
“小郁你......怎么了？”
“我、我......”
文郁看着尚栩安的脸，逐渐安下心来，才发现自己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着。
“没、没事，我跑上来的......”
尚栩安有点好笑地把文郁让进来：“你啊，有电梯为什么不坐，非要走楼梯？”
文郁目光紧张地往安放监听器的方向移去：“我、我锻炼身体......”
“噗。”尚栩安没忍住笑了出来，好一个“锻炼身体”。他没再纠结文郁的说辞，递了瓶矿泉水过去：“气儿喘匀了再喝，不着......”
“我想你了，哥。”
尚栩安一愣，随即失笑，锤了文郁一拳：“行了，这么大了撒什么娇，跟你女朋友撒去，肉麻死了。”
“哥，”文郁忍不住了：“我有女朋友，你怎么想的？”
“......什么？”尚栩安被问懵了：“我怎么想？”
“对。”文郁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心再次掀起波澜，像火舌舔舐胸膛一样，令他感到一阵燥热。
“嗯......”尚栩安试着思考了一下，但不知为什么，他好像觉得他不应该这么说。
或者这么说是错误的。
但对上文郁殷切的眼神，他还是脱口而出：“挺好的啊。”
挺好的......
文郁强压下心头的酸意：“哈哈，我也觉得挺好的。”
可能是因为闷，尚栩安的房间开着窗户。窗外蓝天开阔，万里无云，风吹树叶“沙沙”地响，窗帘被风指使着一下一下拍打在窗棂上。
俩人没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尚栩安默默走过去关上窗户，文郁也开始帮哥哥收拾行李。
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文郁没有问出那个问题，尚栩安也没有回答。
其实文郁本来想问的不是这个，他想问尚栩安有没有答应蒂莫西去美国。
但他发现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
好烦，好烦。
他每次都留不住哥哥，好烦。
他趁尚栩安蹲在地上整理衣服，他默不作声挪到茶几旁边，手向下一探——
什么都没有。
他的大脑嗡地一下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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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栩安坐在副驾驶，看着后视镜里逐渐变小的研究所的大楼，心里有些惆怅。
这个项目很庞大，来自三个国家的专家齐聚一堂，共同为着人类科技的进步而努力，在同一栋大楼里日夜奋斗着。
他很享受这样的科研氛围。
而柯志杭作为国内信息技术中坚精人才，又是中方负责人，这样宏大的科研成果本该在他的履历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真是世事难料。
“唉。”他忍不住叹息。
正在开车的文郁听见这一声，赶忙询问：“怎么了哥？”
现在尚栩安的任何动作都足以令他草木皆兵。监听器下落不明，昨天晚上还能正常使用，那只能是在今天上午的时候出的问题。
早上的时候他接到尚铭的电话，让他回老宅一趟，但把他叫过去也没说什么，就是问了问他最近的课业，还有去意大利上学的事情，最后还让他照顾好尚栩安。
那段时间他并没有登入监听系统。
“没事，”尚栩安揉了揉眉心：“就是有些累。”
文郁摸不准尚栩安是否话里有话，但他能感觉出来，哥哥现在情绪不高。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是有别的事吗？说出来或许会好些，我愿意听的。”
尚栩安斟酌了很久，久到文郁以为他不会开口。
“你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柯志杭因为家里人生病的原因辞职了吗？”
柯志杭的事情？
文郁隐隐有些猜测：“嗯嗯记得。”
尚栩安徐徐开口：“其实，他的爱人，患上了急性白血病。”
“那天上午，只差最后一组数据分析结果，我们这几个月里的阶段性成果才能真正落地。”
“但就差一点，只差一点，柯志杭就能亲眼看见了。”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他的爱人已经昏迷被送往了最近的医院，他几乎是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离开了研究所。”
“我才知道，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的柯组长，居然能慌成那个样子。”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但是他在当天下午就向领导提出了辞职。也正因为如此，那个项目的进度没有被拖沓一丁半点，我听说他们当天下午就开始了整理数据，以便与新的负责人交接。”
“那些成果，本来应该属于他，可惜现在只能拱手让人，甚至最后连名字都不能挂。”
“不过，你知道吗，柯志杭对此居然没有一点惋惜，他只想照顾好他的爱人，不然也不会那么雷厉风行地选择辞职。”
“今天上午他回来收拾东西，来找我聊了几句。”
“短短一周的时间，他憔悴了许多。我看他的样子，胡子拉碴，头发也白了好几根。”
“但他告诉我不必介怀，这是他的选择，他不后悔。”
“面对这样的事情，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说什么都是徒劳。”
尚栩安真的很难过。
从小就是这样，他的共情能力要远远大于常人，他会无法控制地为了一株夭折在石头缝里的小花而伤心，也会无法控制地为别人的遗憾与悲剧而介怀许久。
生死不可逆，悲剧永远是悲剧。尚栩安很讨厌无能为力的感觉，就像小时候很多细枝末节的事情一样。
小时候，看保姆阿姨做饭，他颤颤巍巍拿着小板凳要去帮忙，却被无情地轰了出来。
“少爷，您出去吧，这里不需要您。”
那条红色的漂亮小鱼因为自己而死，但他却被尚铭吓得连卧室门都不敢出，只能听着门外鱼缸碎裂的声音，和带着醉意的咒骂。
“你和你那个妈一样没用，累赘！”
有一次，邻居奶奶生病进医院，隔壁门前围了很多人。他跑过去想帮忙，却被其他大人挥开。
“去去去，小孩一边去，别跟这儿裹乱。”
上了初中，同学们的嘲讽令他麻木。
“哪能儿劳烦大少爷给我们平民发卷子啊。”
“呦，大少爷还会擦黑板呢，别脏了你的手。”
“瞧他扫地的样子，别扭死了，扫也扫不干净。”“是啊，下回别让他干了，一看就是在家没干过活，不知道家里有多少个保姆伺候着呢。”
......
好像哪里都不需要他、不待见他。
直到文郁的出现。
像是个天降的礼物，告诉他：他是有人需要的。
文郁吃到橘子糖果后晶亮的眼神、文郁紧紧拉着自己手时投来的依赖的眼神、文郁被自己夸奖后欢呼雀跃，开心至极的眼神。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开始捡受了伤、生了病、生存艰难的小动物送到宠物医院，并为他们找好足以遮风避雨的家。
这些都让他感到无比地满足。
以前他对别人的攻击与恶意，从来都是默不作声，温吞忍受，让人看起来是一只极好捏的软柿子。
后来他有了要保护的人，他才明白，温柔以待不能从每个人那里换来善意，他的温柔也不能对谁都泛滥。
于是他靠自己的反击，成为了同学眼里、口中的校霸。
但世间没有完美的人与物，就连温暖的太阳，被照耀过久，或太过靠近，也会被其灼伤。
就像尚栩安遇到事情还是会下意识地逃避，于是他无法避免伤害了文郁，没能做好一个称职的哥哥。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和讨厌以前那个懦弱的自己一样。
前方指示灯骤然变红，文郁急踩了刹车，堪堪停在停止线前。
尚栩安的思绪被打断，他转头看向文郁，却见方向盘皮套竟在对方手里被攥得微微变形。
文郁气极了，原来是柯志杭扣走了他的监听器。
柯、志、杭。
文郁紧咬着牙，恨不得就这样磨碎那名字的主人。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毛毛细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