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鱼五月

101、返回1

　　关于李明光父子行贿涉黑的事情，在六月末渐渐落下帷幕，事情最终已经定性，各家媒体和记者也渐渐从这座苍狂古老的西部城市撤离，前任留下的疮疤和遗恨被翻在日光下暴晒，灰飞烟灭。后续会有新任接手治理，继续带着这座城市的居民向着美好的繁华大道稳步前进。

　　李蔓和同事们在收拾器材准备返回M市，在临行的前夜，秦维桥问李蔓想不想回去看看。

　　“回去？你是说西榕市么？”李蔓愣了一下，脑海里浮现一个关于边城大学的模糊轮廓。

　　“嗯，你想么？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可以让你同事先回去，我们晚一天没关系的，你不想回去看看么？我们在那一起待过两年时间的地方。蔓蔓，你想的，对不对？”秦维桥附身在她耳边轻声说着，语带蛊惑。

　　从五年前毕业典礼上的那一次匆然而过，边城大学在李蔓的记忆里只剩下零星几个模糊的记忆点，但都是与眼前的人有关。现在要和他故地重游，兴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于是李蔓点点头，弯眼笑道：“好啊，这么多年没回去，我倒是想去看看了。”　　

　　“嗯，我带你去新校区看看，还有你的许愿鲤鱼，还有很多很多，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秦维桥呢喃着在她耳边说道。

　　“嗯，”李蔓歪头想了一会，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我要你帮我再摘好多好多的桑葚，多到吃不完，我要带回去接着吃。”说着用手划了个大圈。

　　“只要你想。”秦维桥看着她眼里的星光，心间化成一滩软泥密密实实地把他包裹住，放低了声音垂头磨着她唇瓣，右手掌住她后脑，左手扶在她腰际，拉向自己，绵密细致地亲吻他的姑娘，他肖想已久的姑娘。

　　李蔓被他苏麻的声音蛊惑，踮起脚尖，抬手环住他脖颈，辗转交换彼此绵长的爱意。

　　一吻结束，彼此的瞳孔里倒映出对方的模样，呼吸交织，心跳此起彼伏，秦维桥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被他眼里的情意灼烧，李蔓改而环住他的腰，靠在他怀里听他的心跳在静谧的内室一点一点荡漾开。

　　“维桥。”

　　“嗯。”

　　“你还欠我一副字，我要你回去就写给我，毛笔和钢笔各一份。”

　　“好，还有么？”

　　“还有好多好多，但是我一时想不起来了。”李蔓皱着眉头，有些苦恼。

　　“那就慢慢想，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嗯！”

　　秦维桥的音色里含着无限纵容和宠溺，顺着李蔓的感官神经注入她四肢百骸，一点一点把她填满，她深陷在他织就的网里不愿挣扎，干脆又抱紧了他。

　　第二天，李蔓让同事们先行回去，说自己要顺路去探望老师。同事们知道李蔓是西榕市边城大学毕业的，一时也没有多问，互相告辞着先行离开。

　　之前租的车子已经退还，两人在酒店楼下打了车准备去高铁站，西榕市和林子渡前几年通了高铁，车程一个小时。

　　“钟远他们呢，这几天都没见到他。”李蔓这段时间虽然一直忙着新闻报道，但是晚上回来的时候已经好几天没看到钟远了，之前他可是一直跟在秦维桥身边的。

　　“事情都结束了，我就让他先带着另外三个人先回去了。”

　　“这样啊，行吧。”

　　“怎么，难道你还想他跟着我们一起去学校？”秦维桥转过眼来，眼神不善地看着她。

　　“没有，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有你我就很满足了！”李蔓赶紧点头保证。

　　“算你识相。”秦维桥揉了一下她头发。

　　两人到西榕市的时候是早上九点，下了车先去学校附近的旅馆定了一间房，把东西放下后，顺着马路慢慢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五年没见，这边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好像时间在这里定格，凝固住了。李蔓还能从记忆里挖出以前在路边的某个位置，还放着什么小摊小贩。

　　只不过六月底学校已经陆续放假了，只有几个考试时间靠后的学院还没放假，和平时的热闹比起来，现在的边城大学安静了不少。就连学校附近的小餐馆都歇业了好几家，以前人流如织的小吃街现在行人寥寥可数，只有零星几家还支着小车在开业。

　　不过，好像也有变化的地方。

　　“我记得这里以前有一家米粉小推车的，来的人特别多，每次来晚了都要排队，还没位置坐。我和室友都只能打包带回去，等回到宿舍，米粉汤汁都没了。”李蔓指着小吃街一个显眼的地方，那里以前属于米粉小推车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一家煎豆腐的固点，现在还在营业，煎板上的豆腐滋滋作响，空气中飘来一阵豆腐和小葱的清香，她没忍住，买了一份，外面一层金黄油润，里面软嫩鲜香，李蔓挑出一块辣椒面不多的递给他。

　　秦维桥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家，以前总是在他耳边念叨，后来他去过一次，一碗并不多的米粉他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吃完，后来去吊了一个下午的水。

　　秦维桥把带她到小吃街外面拐角处的一个店面前，“因为受欢迎，老板赚了不少，觉得以前的地方太小，就把这家店盘了下来，在我们大三那年就已经换了地方。”

　　“这样啊。”没想到老板后来靠着一门手艺发家致富，换了位置，这会店面还开着，老板一家子还在后厨忙活着，店里面有几个学生在里面点餐。

　　“要不要进去？”

　　“不要，我这会还不饿，待会中午的时候我们再过来。我们先去学校里面吧。”

　　过了马路，到门卫室出示身份证件，最后获准进入校园大门。

　　顺着中央大道往前走就是学校主楼，楼前的喷泉已经歇业，下次再开，就是九月份新生入学的时候了。

　　绕过主楼的杏子林沿着林荫道往中央公园走，李蔓发现有些不对，以前就算学校放假了也不会这么安静的。因为还有大一新生的军训应该安排在这令人痛恨的七月天的啊，可是这会学校里面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学生都没有，实在太诡异了。

　　“大一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准备军训了么，为什么会这么安静啊？”李蔓看着秦维桥，让他给自己答疑解惑。

　　“军训时间改了，定在了开学的九月份。”秦维桥站定看着她。

　　“什么？！学校居然把这个惨无人道的规定给改了？什么时候改的？”李蔓很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秦维桥，想当初和她同一届的学生有不少人写过反馈信寄给学校，可是收到的答复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之后坚定不移地继续贯彻这个教育方针绝不动摇。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学校改了这个延续了几十年的传统。

　　“大四那年，因为之前军训的时候有很多学生中暑晕倒，家长反馈，学校考虑过后就商量着改了。”

　　果然，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当年她们军训的时候也听说了不少人晕倒，看来还是输在了不够坚持的份上。

　　“我们真惨，什么都轮不上我们。”李蔓叹了一口气，沿着中央公园的石道蹦蹦跳跳着往前走，“维桥，这条路好像也改了啊，我记得以前的石板是横着放的，现在变成竖着的了。”

　　“嗯，因为以前的放置方式太不符合迈步的规律和距离，后来学生建议，学校重新施工，就改了，大三那年的事情。”秦维桥走在她身边的另一侧石板上，被她握着一晃一晃地往前走。

　　原来好多东西在她不在的时候都变了啊……这让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校园，总是会让她想起留空的那几年。李蔓停下蹦跳的步伐，拉着他的手转向另一边的小道，她记得，国学社以前就在那一片办灯会的。

　　柳树枝垂在李蔓眼前，她把细软的柳枝拨开，看到了立在中央的红色小亭子，四周的树木郁郁葱葱，把这一片笼罩起来，异常清凉。

　　两人顺着回梯上了二楼，坐在二楼四面透风的木质座椅上，微风吹拂，清凉舒适，风中还夹带着叶间的清香，“以前期末周的时候我总是想叫你来这复习，可是你宁愿去闷热的图书馆也不想来这。”

　　李蔓坐在他身边跟他算账，中央公园对面就是文史学院，边城大学以前没装空调，室内尤其闷热，她又怕热，不想去图书馆也不想去教室复习，就找了这个地方。那会考试周，当时的二楼坐着的都是纳凉复习的人，因此就算这平时是游玩的地方，看到有人在这复习，也会放低声音，换个地方。

　　“以前是我不识好歹，早就后悔了。”当时他还在天平的两端左右摇摆，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并不想她过多的来打扰，后来就再也没找到机会和她一起来复习。

　　“哼。”李蔓娇矜地别过头不理他，透过小二楼，看到远处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建筑物，指着那边，“那就是新校区么？”

　　“嗯。”秦维桥望了一眼，点头。

　　“你去过了么？”

　　“还没有，那会忙着毕业的事情，太忙了，没时间。”其实是因为当时看到她回来了，到她宿舍楼下等着想和她一起过去，可是人没等到，就又听到她走了的消息，一时失了兴致，没再想着再去看一眼。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李蔓开心地拽着秦维桥往新校区走，老校区太多地方都留着遗憾，她不喜欢，幸而还有一块净土等着她们一起探索。

　　过了天桥，就来到了新校区。新校区和老校区占地一样广。以前在老教学楼里的学院都陆续搬了进来，还有新的学生公寓和餐厅。哦，学校甚至还新挖了一片湖引着活水放进来，只不过这边湖上没有小岛，也没有养着天鹅，只环湖种着柳树。

　　绕着新校区逛了一圈，李蔓发现不少教室已经装上了空调，里面坐着复习的学生，两人只透过窗户往里张望，并没有进去打扰他们。

　　“还好我们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新校区还没有修成，不然你们系后来都搬到这边了，我们系还在老校区，要见你一面更难了。”

　　在新校区里逛着的时候，秦维桥告诉李蔓，后来学院把传媒、新闻和广告单独分出去，另设了传媒学院，搬到了新校区，文史学院还留着汉语言、历史、考古专业。

　　“蔓蔓，那已经是大三的事情了，不出意外我们已经在一起了。而且就算搬过来了，我也会去找你的。”秦维桥侧身看着李蔓，黑眸沉沉。

　　“我只是说说的，就算那样我也会去找你的。”李蔓手搭在后颈上，有些不自在。

　　“真的？”他没记错的话，大二那一段时间她一直在躲着他。

　　“真的……”李蔓被看得心虚，溜出了教学楼。

　　又绕着新校区逛了一个多小时，李蔓察觉到五脏庙的不满，摇着秦维桥的手，把他带到校内自设的电动车租车点前面，撒娇，“我饿了，校内的食堂看过了不好吃，我想去外面吃米粉。可是好远，我走不动了，你载我出去。”扯了扯他的衣角，催促他。

　　“待会不许吃太辣的。”秦维桥先提前商定好，怕她胃受不了。

　　“嗯嗯，知道了。快点，我真的好饿。”

　　秦维桥扫开一辆车推出车棚，让李蔓坐上来。李蔓喜滋滋地坐上去，搂住他的腰，脸贴着他后背，给自己找借口，“我以前没坐过这个，害怕。”

　　秦维桥低头看着环在自己腰上的手，低声一笑，卡丁车开得比他还疯的人居然会怕这个？“那就抓紧了，要是待会把你甩出去，我可不等你。”

　　于是，李蔓又把手收紧了，车子启动，迎面吹拂的风温柔的亲吻过她的脸颊，他的衣摆被撩起在她眼前飞舞，鼻翼间是他身上清冽的味道。他带着她在校园里面平稳穿梭，路边偶有三两学子路过，看着这两个明显不是学生的人。

　　透过后视镜李蔓看到他温柔坚毅的脸，一开始是大学时候的他，后来慢慢变成眼前这个沉稳可靠、丰神如玉的秦维桥，她的秦维桥。

　　她想，自己少女时代的梦，又完成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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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午饭后，两人把车放在校门口的电动车停放点，顺着老校区的林荫道慢慢往前走，从学院绕过，经过操场，最后来到了后湖边上。

　　和以往走过无数次的道路一样，午后的后湖一片静谧，只有几个学生坐在湖边的长椅上背书。柳枝轻点着水面，微风吹皱一池湖水。

　　“我们去岛上吧，凉快一点。”李蔓倒着走，看着秦维桥的眼睛问他。

　　“嗯。看路，谁教的你这么走路？”快要到拱桥的石阶前了，秦维桥怕她绊着，把她拉回来，让她好好走路。

　　“不是有你看着么？”李蔓歪头问他。

　　秦维桥被她气笑了，牵着她来到岛上阴凉处的长椅上坐下，李蔓靠在他肩头撕着手里的面包有一下没一下的往水里扔。

　　“这么热的天，乌龟会出来么？”岛上有一片水域比较浅，以前李蔓就是在这里喂的那只老龟。

　　“会的，你不是也出来了么？”秦维桥含笑看着她。

　　“你什么意思，骂我？秦维桥，你居然敢骂我？”李蔓不敢相信，怒视着他。

　　“这不是骂，是比喻。难道你不是乌龟性子么，遇事就往自己壳里缩。”秦维桥也会翻旧账的。

　　“那不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嘛。”李蔓撕下一块乌龟的口粮喂给他，“你吃了和乌龟一样的东西，类比你也是乌龟了。”

　　“那乌龟小姐想不想也尝尝面包的味道？”秦维桥凑近了，低头耳语，热气顺着耳蜗滑入耳道，李蔓看着他，心尖一颤，别开眼，把他推开，无情拒绝，“不要！”

　　站起来走到围栏前，撕着手里的面包扔到水里。没一会，水面上漂浮的面包片悄没声的消失了几块，又过一会，从水里探出一个头，把飘在水面上的面包叼住往下拖，被李蔓看到了，兴奋地拍着栏杆让他快过来看：“秦维桥，快过来看，你兄弟出来了！”

　　什么鬼话？

　　秦维桥起身站在她身边，果然看到有几只乌龟露了头，叼住面包就游走了。

　　“它们怎么走了啊，看到你难道不应该开心么？”

　　“我想应该是因为你太吵了。”

　　于是秦大导演脚尖一缩，皱着眉头往身边人凑了过去，再挪，再凑……

　　然后就到了栏杆拐角处，他把手搭在另一边挡住她的路，挑眉含笑看着她。

　　“同学，让让，你挡路了。”面无表情，没有感情地撕扯着手里的面包。

　　这下不止手了，整个人都靠了过去，大写的“那又如何”。

　　“到饭点了，该加餐了，你这样会影响到后面的人了。”

　　秦维桥回头看了一眼，“就我们两个。”

　　李蔓手指着水里畅快进食的他的兄弟，又推他，推不动，干脆往回挪。

　　秦维桥就靠在栏杆上看她和水里的乌龟自言自语，等着她把手里的面包都处理完，一把抱住她往座椅上走。

　　“刚才叫我什么？”秦维桥把她扣在怀里，逼问她，语气幽幽，只要说错一个字就要面临酷刑。

　　“叫你名字啊，不对嘛？”

　　“对，会写吗？”说完伸出手让她在上面写字。

　　“我又不是幼儿园在读，当然会了。”李蔓一脸莫名地看着他，摸摸他额头，正常啊，没晒傻啊。

　　“那写吧。”秦维桥晃着手催促她。李蔓捉住他的手让他别晃，刚写下一横，就被打断了，“不对，不是写这个。”

　　“那是什么，你还有别的名字？”

　　“自己想。”

　　于是李蔓在脑子里搜刮着过往对他的称呼，眼珠子滴溜乱转，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抬手就写了三个字母，邀功似的看着他。

　　“我写得对不——唔。”

　　一时之间小岛上只有飒飒风声，和湖水拍打着岸边的水声，树荫下坐在长椅上的两个人谁也没有空再说出一句话。

　　“很对，所以这是给你的奖励。”

　　良久，李蔓在云端之上听到了他清徐的声音，带着她又飘向了云雾缭绕失重的九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