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楼》棕色熊

8、独角怪

　　搞清楚了那独角兽大概的出现时间，雁回时他们一行人收拾好衣装，兵分两路，早早就在繁华街等着了。

　　雁回时站在屋檐上，偌大的汝南城一眼望去，皆是灯火通明，一片兴兴向荣。

　　她瞧见那买灯火的小贩们笑容满面，不断的吆喝着，止不住的热闹声响往她耳朵里钻去。

　　可她稍微退后点，脚抵住屋檐边，那便是混沌街，那处没有通明的灯火，连呼吸都是微弱的。

　　她往身后看去，那里像是处无尽的深渊，有无数黑色的触手拖拽着人们往下坠落。

　　“日后，我必将一锅端了它。”

　　雁回时握紧了却邪，想起昨日见过的种种。心下有些恼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混沌街像个黑暗下刚冒出的枝头，背后有着庞大的根茎，若要根除，对现下的雁回时来说，几乎不可能。

　　就像蝼蚁撼动大象。

　　蝼蚁拼尽全力，会有用么。

　　江道引看着雁回时盯着身后的混沌街久久不回神，眼神又移到她握着却邪的手上，心下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她每次情绪失控的时候都喜欢握紧却邪，江道引这般想着。

　　“独角兽要来了。”他毫无波澜道。

　　“哪里？！”雁回时迅速回头，盯着江道引。

　　“不知道。”

　　“？”

　　一片静默，雁回时望着江道引一副你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有一种有气无处使的挫败感。

　　握着却邪的手松了又紧，似乎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得了。”江道引慢悠悠地坐在屋檐上，望着远处的灯火。

　　“你别东想西想左想右想，那样只会累着自己。”

　　“想太多容易吃亏。”

　　雁回时眨眨眼，问道，“你怎么知道想太多会吃亏？”

　　“我怎么知道的？”江道引单手托着下巴，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大概是别人告诉我的。”他道。

　　雁回时不作声，蹲下身子盯着他。

　　许是这夜色太过晃眼，又或者是眼前人的青绿衣在漆黑的夜色中过于明亮，远处皆是人声鼎沸，江道引率先偏过头，移开视线。

　　“你——”她刚准备开口，就发现远处一抹硕大的黑烟袭来。

　　“糟糕”雁回时暗骂。

　　这妖物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趁着人多的时候来。

　　人多？

　　它不应该选着人少的时候来么，毕竟那样才有落单的行人。

　　为什么？

　　思绪绕作一团，雁回时现下无心关注这些。

　　她手里的却邪邪翁动，黑烟愈发逼近。

　　它的目标，是那群游人。

　　雁回时足尖发力，飞快地向独角兽逼近，江道引看着她的背影，也拿起曳影，跟了上去。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那团黑烟似乎注意到了他们，大吼一声。

　　“妖……妖怪”

　　“有妖怪！”

　　“大家快跑啊……”

　　无数道尖叫声传来，行人四散逃离。

　　雁回时揉了揉耳朵，望向独角兽。

　　黑烟逐渐散去，那妖物原貌也露了出来，小山似的体型，青面獠牙，一根硕大的银角像是从它的脑中破开般的伸延，似乎比它整个身躯都要长。

　　依稀记得当初书籍上是这般记载的。

　　凌霄派清观长老，才华绝伦，精彩绝艳，少时凭着把破剑一人收服三大巨妖，分别镇于静水潭，无为楼，应星殿下。

　　其天资之高，无人能及。

　　少时还觉得不屑一顾，而今若是书籍上记载的都是真的话，那清观长老，的确算得上是个天才了。

　　雁回时这般想到。
　　手中的剑闪着寒光，原本喧闹的大街变得空无一人，几阵阴风传来。

　　独角兽低吼一声，飞速向雁回时逼近。

　　她足尖一跃，往一旁躲去，却看到江道引还傻傻站在那儿，大喊道，

　　“江道引，避开！”

　　可他似乎是没听见，依旧站在那儿，手里不知道把玩着什么物什。

　　雁回时拔出却邪，寒光闪烁间，她刚准备凑近出招逼停独角兽，却看见它转了个弯，向她这儿跑来了。

　　转弯？

　　雁回时有些震惊。

　　不是

　　玩我呢？

　　不是说好无差别攻击么？

　　看着逼近的独角兽，她往前一跃，跳到独角怪鼻子上，随后借力又跳到它的脑袋上。

　　话说站得高确实看的更远，她现在站在独角怪脑袋上，看着江道引拿这个物什在哪儿傻笑。

　　一旁的江道引看了看手中的碎齿，又看了看往雁回时那处狂奔的独角怪，盘腿而坐，把腰间的青铜葫芦取了下来，想到。

　　既然雁回时想成长，那他便帮她成长，养在温室的花可受不起风雨。

　　以往师傅也是这般试炼他的，江道引晃了晃青铜葫芦，撑着头看着雁回时那边。

　　但他也不想做她师傅。

　　雁回时大概猜到独角怪不攻击江道引的原因了，多半是因为那个物什，她想到。

　　定了定心神，双手握住却邪，狠狠一刺，却发现那家伙的皮厚实的很，只是划破了几层皮而已，而那独角怪察觉到雁回时在它脑袋上，猛烈地晃动起来。

　　她重心不稳，撑着剑堪堪稳住身形。

　　几缕碎发黏在脸颊两侧，雁回时调整好姿势，向下一跃，轻点蕃昌门，青绿色衣袍荡开，一把白剑熠熠生辉，眼眸微抬，活脱脱的一个青衣神女。

　　彼时故怜白和弦思听到声响赶到了这里，看着远处站在蕃昌门上的雁回时，又看了看悠闲坐在屋檐上的江道引，喊道

　　“江公子”

　　江道引闻声，微微低下头，看到来人后，不解地歪了歪头。

　　“为何是雁姑娘独自对那个妖物？”

　　江道引抛了抛手中的碎齿说，“大概是因为那妖物把我当成同类了吧”

　　故怜白这才把视线放到在空中不断被抛来抛去的碎齿，心中了然了些，但赶忙又道
　　“
　　不是，在下意思是为何江公子不去帮帮雁姑娘”

　　“因为她可以对付啊”江道引不假思索道。

　　故怜白听闻，望向远处的雁回时，心下虽有些担忧和不确定，但也只能一一掩下。

　　*
　　雁回时与那妖物交战了几回合后，身上的青绿色衣袍早已被血染红，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遍布，特别是手臂处的一道伤痕，那是她被那独角怪的爪子抓到时导致的，那时她如果反应慢些的话，这个手臂兴许是要废了。

　　“却邪……”雁回时垂下眼眸喃喃道，“我可以杀死它么。”

　　“轰”又是一阵攻势，那独角兽发疯似的往这儿奔来，那只硕大的银角刺来，雁回时来不及躲避，只好伸出却邪，硬生生挡住了这道攻势。

　　“岐山剑法，第二式。”

　　雁回时捏了捏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眼睛微微闭起，调动体内的灵力，感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自己的右手。

　　“破！”

　　话音还未落，那独角兽又突然间暴起，剑法还未使出，便被那妖物生生截住。

　　彼时雁回时才感受到力量的悬殊。

　　差太多了。

　　雁回时心里默默想着，眼眸向下低垂着。

　　她现下只能不断地躲避，无能为力，像砧板上的鱼般任人宰割。

　　雁回时四处看了看，寻找突破点，却偶然发现江道引正在不远处的屋檐上坐着，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笑了笑，嘴唇动了动。

　　他似乎是在说

　　“靠你自己了。”

　　雁回时收回视线，脑子里飞速转动着各种想法。

　　她记得师傅曾经说过，在挥剑时要做到，屏气凝神，使剑与人融为一体，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
　　妖物惯会迷惑心灵，使你心神不定，挥剑时发出的力量少之又少。

　　雁回时用力深呼吸了几下，一边抵挡着独角兽一拨又一波地攻势，一边眼神飞速在独角兽身上掠过。

　　人有弱点，妖物必然也有弱点。

　　刻意掩盖的地方，必然是弱点所在之处。

　　头部，颈部，腰腹……

　　眼神不断游走。

　　有了。

　　雁回时登时眼睛一亮。

　　她借力往前一跃，一如第一次一般跳上了独角兽的脑袋上，那独角兽看到雁回时不见了，似是困惑般的吼叫着。

　　雁回时迅速往它脊背上跑去，独角兽似乎是察觉到了雁回时在它背上，不断晃动着躯体想把雁回时甩下去。

　　雁回时有了前车之鉴，不断稳定着重心，随后找准时机往下一跳，却邪抵着独角兽坚硬的外皮，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雁回时越来越接近那妖物最柔软的腹部。

　　独角兽察觉到雁回时的企图，不断吼叫着，但它身躯过大，无能为力般的晃动着身躯。

　　雁回时左手扒着住它粗粝的外皮，用力往那妖物腹部一戳，不断加深却邪捅入的深度。

　　吼叫声愈发大了起来，震得雁回时耳膜发疼。

　　左手不断脱力，“咔擦”一声，一阵剧痛从左手处蔓延

　　雁回时闷哼一声，几滴泪水从眼眶沁了出来，她松开左手，右手死死握住却邪，借着自身的体重，往前倾斜。

　　那道伤痕变得越来越长，源源不断的黑血像瀑布一般流下。

　　雁回时松开却邪，任凭自己往下坠落，她右手捏着张黄符，嘴唇微动，迅速地将那黄符往她划开的那道伤痕里送。

　　“轰”一阵爆炸声传来，雁回时松了口气，右手护住头颅，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那妖物倒下了，但还是不断地吼叫着，声音越来越小，黑血流下变成了一小片血泊。

　　“雁姑娘？”

　　故怜白看到妖物倒地，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又望了望四周，发现并无雁回时的身影，不由得出身喊了句。

　　久久无声，就在故怜白以往雁回时出事的时候，一道声音传来。

　　“在呢。”

　　雁回时从那妖物身下钻出，浑身是血，早已看不出原来衣服的颜色，破烂不堪。

　　她右脚踩着妖物，借力一拔，将却邪拔出，又捅入。

　　“破，”她启唇轻声道，声音虚弱不堪，左手无力的垂下，向却邪注入源源不断地灵力。

　　“砰”又是一道巨响，妖物的腹部早已变成一滩烂肉。

　　雁回时站在地面上，看向屋檐上的江道引，笑了笑，唇瓣微动，而后猛地向下一倒。

　　江道引看着倒在地上的雁回时，想起她昏倒前站在妖物身上的模样。

　　昏沉的夜幕，周遭灯火通明，浑身血污的少女执着白剑，眼神明亮又坚毅。

　　原先岐山上粉雕玉琢的翠绿小人变成了如今独当一面的少女。

　　时间过得真快啊。

　　江道引感叹一声，将碎齿丢掉，从屋檐上跳下，路过故怜白他们时，往他的手中塞了几瓶丹药，什么也未说便离开了。

　　不过她到底说的什么呢……

　　江道引稍稍疑惑了片刻，右手抵着下巴，面上一片凝重，悄无声息地融入到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