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木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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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继续向巷子深处走去，走到尽头时，雁回时回头望了望幽深地小巷，嘀咕道
“这里面没多少有用的线索啊。”
“徐娘——”
一道浑厚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只见一名身着灰色布衣的男子背上扛着一个被粗麻布包裹着的物什走来。
随着男子的脚步，那物什露出了些。
雁回时微微侧头，注意到了粗麻布中露出了个肿胀的人手，看起来像是被泡了许久。
叫做徐娘的女人应声转身，看到男子后小跑了过去，笑道，
“哎哎，老瓦，什么事啊？着着急急的。”
老瓦看到徐娘笑容满面的模样，似乎是有些于心不忍，将粗麻布放下，长长叹了口气，说道
“徐娘啊，我说了……你也别太难过。”
“刚才我去山上采些草药，正采着呢，就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泡在水坑里。”
“我就凑近看了看，一看不得了，发现那就是老徐啊。”
“你这几天不是说老徐去别处找活了吗，这找活也不至于找了个把月也不归家啊，这看样子，许是被歹徒害了。”
“徐娘啊，你……”
老瓦说到一半，又生生顿住，徐娘笑了笑，抬手锤了老瓦一下，有些责怪的说道，
“怎么可能呢，我家老徐心地好着呢，怎么会被歹徒杀害，昨日我还去寺庙给他求了个签，那大师说他命好着呢。”
“不是，徐娘，你自己看看吧。”老瓦别过了头，将粗麻布拉开了些，露出一个看起来已经不太像人脸的面庞。
徐娘看到这熟悉的面庞，面上的笑容顿了顿，在愣着足足有一炷香后，双手颤抖着碰了碰那尸体的脸颊，嘴唇颤抖着，猛地跪了下来，地上的污水溅起，落在了女人的灰色布衣上，留下星点痕迹，一支竹签从怀中落下，那上头刻着上上签三字。她神情呆滞，双目无神，身体微微颤抖，眼泪从眼角逐渐落下，滴在地上，又迅速溶于污水之中。
江道引似乎也是注意到了这一幕，凭着较好的视力看到了那个死去的男子。
那男子半身被粗麻布遮着，半身裸露在外面，身上的衣服早已不见，整具身体被泡的肿胀不堪。
江道引视线下移，瞥见男子隐隐约约露出的背部上似乎有着一道巨大的划痕，零星的森白露出，那道划痕一直延续到那男子脖颈处，似乎是想要把他撕裂般。
“你觉得平常人能有这个力气吗”江道引陡然出声，打断了雁回时的思绪，她愣了下，顺着江道引的视线看到那道划痕。
“这……”雁回时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说，“不像。”
若是歹徒用刀剑所滑，应当是不会划的如此之深，如此之长，除非那歹徒是个怪力乱神，但他们二人向来不信这些，这道划痕看来更像是从腿间将人生生撕裂，十分残忍，半点活路不留。
雁回时转头看向江道引，发现他同样也在看着她，雁回时清晰的看到那人茶色的眼眸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江道引眉毛微挑，二人相视一笑，瞬间了然对方的想法。
毕竟也不是第一回做这种事了。
雁回时将却邪从腰间取下，抱在怀中，信步走到了徐娘身旁。
而后又像是被吸引了般，停下了脚步，低头望着那具尸体，摇了摇头，故作深沉看着灰蒙蒙的天，
“这天道啊，妖物横行，何时是个头啊。”
江道引将剑背在身后，他今天着了身烟灰色沙袍，上面绣着秀雅的云纹，风吹动时衣袖随之翩飞，站着时像个矜贵的纨绔少爷，配上背上的通体黝黑的曳影，增添了些肃杀之气。
他摸了摸衣袖，颇为赞许地说道，“所言甚是啊，道友。”
“你也是这般想的？相识恨晚啊道友！”雁回时猛地一转头，抓着江道引的手腕痛心疾首地说道。
“你们是何人？”老瓦看着无端出现的二人，有些警惕，往后退了几步。
“不用惊慌，道友，我是下山游历的捉妖师，就是专门捉妖的那种。”雁回时抛去脸上的深沉之意，笑意盈盈。
江道引听完后点了点头，一副十分赞许的模样。
雁回时今日仍然穿了身青绿色水纹劲装，腰如约素，绸缎似的黑发一股脑的被扎在脑后，仅用了支青簪束着，脸庞白净，柳眉修长，唇红齿白，似季夏夜盛开的红玉帘。
老瓦看到雁回时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后，稍稍放松了警惕，问道，
“你们刚才为何要说什么妖物横行？”
“咳咳。”雁回时但手握拳，放在嘴巴上，捣了捣在一旁看戏的江道引，示意他出声。
江道引被猛地一捣，有些怔愣，随即立刻说道，“咳，这个嘛。”
他双指捏着粗麻布的一角，一掀，尸体全貌露了出来。
这气味……
江道引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默默地屏住呼吸。
他卡住尸体的肩膀，将他缓缓向后一翻，一道巨大的伤痕顿时裸露了出来。
“嘶”老瓦搓了搓肩膀，倒吸了口凉气，嘴里念叨着，“作孽啊。”
伤痕毫无遮掩地进入眼中，江道引扫视了几眼，低垂下眉眼，手指先是来回搓了搓，随后又将食指与中指并拢，戳在尸体脊柱处的伤痕上，缓缓探入，拨开，从中取出了一小截牙齿。
江道引整个过程做的缓慢又细致，面上情绪不显，那抹烟灰色的沙袍随着动作垂落被地上的污水沾染，探入时发出的滑腻声音不断在雁回时脑海中回放。
江道引
真狠
雁回时默默地想到，随后低头看了看腰间的芥子袋，翻找了会儿后，找出了条素色帕子。
“擦擦手。”
雁回时将手帕递到江道引眼前，低声说道，
“幸苦你了。”
然后又顿了顿，思索了半天，十分为难地说道，“下回这种事情可以我们俩个一起干。”
江道引拿着手帕的手一顿，低声闷笑了会儿，说道，
“不幸苦。”
雁回时看到江道引蹲坐在那儿笑，顿时有些奇怪。
莫不是人傻了？
擦干净手后，江道引捏着那个发黄的牙齿，说道，
“这是妖物的牙齿，还是个修炼了多年的妖物。”
“这……这妖物……”老瓦听到后，顿时不淡定了，哆哆嗦嗦地赶紧远离了江道引。
一旁的徐娘蹲在尸体身旁，眼神空荡毫无神色，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男子的名字，
“徐顺。”
“徐顺。”
“徐顺。”
“……”
一声又一声，一遍又一遍。
雁回时有些不忍，凑到了徐娘身旁，说道，
“你丈夫，他是被妖物杀害的，我是捉妖师，我能帮你报仇，怎么样？”
说完后，雁回时手掌轻轻放在徐娘的后背，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
徐娘听到了这句话，黯然的眼神突然出现了些许的神采，紧紧拽住雁回时的手腕，说道，
“当真？你当真……能为我丈夫报仇？”
“能。”
雁回时点点头，她将却邪放在沾满污水的地上，不假思索地抬眸说道，
“我本为捉妖师，我驱天下妖魔，庇世间百姓。”
“我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徐娘似乎是最后一道防线被击破了，突然间嚎啕大哭起来，紧紧抓住雁回时的衣襟，埋进了她的胸口，雁回时就这样一只手悬在空中，以一种僵硬的姿势蹲着。
“你先别急，你跟我们说说，你丈夫叫什么名字，是何时走的。”
雁回时放下手，拍着女人的脊背，温声安抚着，一旁的江道引转过视线，朝这边走了过来。
徐娘抬起头，哽咽了几声，说道，“我丈夫叫徐顺，是个农夫，平日里种地为生，但有时候会出去接些活补贴家用。”
“两个月前，家里实在贫苦的要紧，他跟我说他要去别处找活儿干，让我在家里照顾孩子们。”
“然后一个月半前，他让人捎信说他马上回来，可我等了一个月，却没等到他，只等到了个……”
“冰冰凉凉的尸体。”
说到最后，徐娘早已泣不成声，掩面痛哭，原先挽起的头发早已散乱不堪，头上的木簪掉落在地上。
雁回时拾起那个木簪，虽然雕刻的有些粗糙，但能明显看出雕刻者的用心，在簪子的前端刻着一行小字，雁回时凑近看了看，喃喃出声，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那时的雁回时感受到了一股绵长的溪流涓涓流过，她感受到了他们之间的情，那股不问生死，不问期限的情。
她将木簪握在手里，像是握着一场盛大的爱意，她轻轻的，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徐娘弯下的脊背，待到她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后，将她的头发重新挽好，缓慢的将木簪插好，望着徐娘含着泪的眼眸，笑了笑，抬手拭去眼泪，漆黑的眼眸中彷佛盛着星辰大海。
“好好活下去，带着他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话音落下，雁回时沉默了片刻，又拍了拍女子的脊背，刚准备站起身，衣袍便被徐娘拉住，她跪在地上哽咽着说道，“谢谢……谢谢……”
雁回时顿在原地，看着徐娘重复着嘴中的话语，她抬手将徐娘从地上扶了起来，从别处拉来了个木凳子，边做边说道，
“你冲我跪什么，我说了我是除妖师，本就该除妖的，你且坐好。”
安置好徐娘后，雁回时转头对着江道引说道，
“时间差不多都对上了。”
江道引点了点头，对着老瓦说道，
“你是在何处发现他的。”
“在离这儿不远的钦山上，就在半山腰那儿。”老瓦想了会儿，答道。
雁回时拿起地上的却邪，说道，
“走吧。”
“嗯。”江道引应声，正准备走时，看到不远处的屋子中探出了几颗小脑袋。
那几个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弹出脑袋，神情稚嫩，最下面的那个小女孩扎着个红色带子，小手扒着门框，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江道引和雁回时看。
“咦？”雁回时看着江道引定在那边的模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疑惑道，
“那不是我们救得那几个孩子么，怎么会在这儿？”
江道引看了看那个屋子，又看了看地上的女人，一个猜测从他们脑海中浮现。
他们两人相对无言，先前的小雨早已不再下，地上坑坑洼洼的全是污水。
世人总说，善恶终有报，天道本轮回。
可真的是这样么。
这世间总有恶人逍遥自在，快活肆意。
总有善人走在泥泞的路上看不到尽头。
雁回时想到。
她默默握紧了却邪，指尖被捏的发白。
“走吧。”
“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木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