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楼》棕色熊

1、初见

　　雁回时此刻站在竹屋前，刚刚下过小雨，朦胧雾气飘散空中，她右手拿着个被大花布严严实实包住的长剑，左手拎着不符合体型的硕大包裹，纤瘦的脊背上背着半人高的竹箱。

　　雁回时眨了眨眼睛，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手中的包裹，忽然意识到一件严重的事情。

　　她

　　好像

　　被

　　扫地出门了

　　那她，岂不是要，流落荒野，沿街乞讨，被人丢在乱葬岗，死后没有墓碑

　　“师父！”意识到这点后，雁回时迅速转身，将包着长剑的花布抽出，抵在眼下，一只手用力地敲打着大门。

　　“师父，回时做错了什么啊，师傅说出来吧，徒儿尽量改！”

　　“师父，回时虽然昨日才摔碎了您那个琉璃玉杯，但也不至于将徒儿扫地出门啊！”

　　“若是我横尸郊外，岂不是丢了我们白云观的名声啊！”

　　“师父！”

　　雁回时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敲打大门，忽地，门缝中钻出了个纸人。

　　纸人颇为滑稽地卖力挤出门缝，亦步亦趋地跑到她身前，女人清冷如苍山雪的声音响起。

　　“雁回时。”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雁回时瞬间收起花布，规规矩矩地半跪好。

　　“徒儿在。”

　　“凡是白云观的弟子，到了合适年龄，便要出门历练，看人世，辩是非，除妖魔。”

　　“可我才十岁啊”雁回时喃喃道，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为师觉得十岁够了，你且下山，去找个叫。”

　　莫孤鸿少见地顿了顿，而后继续说道。

　　“江道引的人。”

　　“那我要去历练多久”雁回时兀然出声，头低垂着，毛躁的头发翘起。

　　她是被师父下山除妖捡到的，师傅说她有机缘，是个修炼的好苗子，但雁回时还是怕。

　　她帮不了师父什么，有时候师傅会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峰，眼底是她看不懂的神色，浑身笼罩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哀伤，每当这个时候，她只能远远看着，不去招的师傅伤心。

　　“等到时候到了，你自然会回来的”莫孤鸿说道，“雁回时，雁回时。”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去吧。”

　　*

　　一时辰后

　　雁回时拖着包裹，抬眼望了望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在她头上的太阳，嘴里嘟囔着。

　　“岐山怎得这么绕人，这都走了一个时辰了，还未走出去，好好的山，怎得这么绕 ”

　　“江道引？师父要我找的是谁呢。”

　　小嘴念念有词地念叨着，轻巧地跳过一个树桩。

　　忽然地，雁回时感觉到她脚上触感有些不对劲，还未缓过神来，她的身体便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青绿色的衣摆荡开，像朵朵浮萍一般，腰间铃铛叮铃作响。

　　“砰。”

　　她的头完美地陷在了土里，浑身酸痛。

　　岐山的土。

　　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雁回时愤愤起身，用力擦了擦脸上的泥土，怒目看向那个使她绊倒的罪魁祸首。

　　是个人。

　　还是男的。

　　雁回时有些怔愣。

　　师父不是在岐山设了结界吗，这人怎么进来的
　　雁回时暗暗握紧了腰间的却邪，视线一一扫过。

　　男子似乎是醉了，身旁放着个青铜酒壶，一袭玄色衣袍，衣带裹住劲瘦的腰身，一条腿微微屈起，手搭在膝上，骨节突出。

　　似乎是察觉到雁回时的靠近，男子忽然张开了双眼，望着几步远的雁回时，眉弓微微挑起。

　　青绿衣，垂挂鬓，寻妖铃，还背着行李。

　　莫孤鸿徒弟？

　　这么小？

　　男子摸索着，把地上的青铜酒壶拾起，微哑地声音传入雁回时耳内。

　　“江道引”

　　望着小姑娘呆愣地模样，他又补了句，

　　“你师父应该跟你提到过。”

　　雁回时望着眼前的男子，衣袍有些松垮，露出截脖颈，头发似乎是男子不会扎的缘故，只是用条布带斜扎着，整个人透露着些拓落不羁。

　　“你……”

　　雁回时有些难受，她原本想象的江道引是个，一丝不苟，淑人君子的道士，但万万没想到，是个看起来有些不护细行的男子。

　　“我……”

　　雁回时堪堪回神，抱剑行了个礼，

　　“晚辈叫雁回时。”

　　“嗯。”江道引站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响久，陡然出声道，

　　“识路么？”

　　雁回时有些怔愣，自从三岁被莫孤鸿带到山顶后，她一次也没下过山，更别提识不识路了，这岐山山路陡峭，处处是一人粗的古树指天。

　　她摇了摇头，说道，

　　“不认得，我从未下过山。”

　　江道引看着面前这个堪堪到她腰间的小姑娘，有些头疼。

　　莫孤鸿倒是给他了份好差事。

　　寻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在醉仙楼享受上好的剑南春。

　　他右手揣摩着腰间佩剑，咬了咬腮帮。

　　“你在这儿等着。”

　　“？？？？”

　　雁回时怀中忽地被塞了个葫芦形状的酒壶，几个瞬息间，她看到江道引拔出佩剑，御着轻功不见了踪影。

　　一盏茶后，轰隆一声巨响，停留在枝头的鸟儿受惊飞走，古树被压下了点 。

　　“成了。”

　　江道引倚在树上，拍了拍雁回时的头说，

　　“走罢，小姑娘。”

　　*

　　江道引住的地方在岐山南部，一处烟雾缭绕的古镇，白墙青瓦，潺潺流水四通八达，扁舟行在水上，涟漪一圈圈散开。

　　此刻，雁回时站在一处破破烂烂的房屋前。

　　那房屋是普通的木头建成得，看起来摇摇欲坠，房梁上几只蜘蛛安了家，屋内陈设很简单，一张床和一只桌子还有个瘸腿凳子。

　　“虽然有些简陋。”

　　“但是还是不错的。”

　　江道影站在雁回时身旁，指着左手边的房间懒懒出声道，

　　“我给你僻出个住处，以后就住这里了，我会教你些捉妖的方法。”

　　雁回时整张小脸皱在了一起，她看着这个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要散架的房子，心下一片哀嚎。

　　难道她要开始她的乞讨生活了吗？

　　这个人看起来好不靠谱怎么办？

　　我是不是要和他一起乞讨？

　　江道引看着雁回时变幻万千的神色，猜到了她估计是看到这个屋子的破烂样被惊到了，脑子里正想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果然如莫惊鸿说的一样，脑子里总有些古怪想法。

　　他犹豫了片刻，拍了拍她的头说道，

　　“别多想。”

　　*

　　转眼几年时光过去，雁回时这几年虽没学到些捉妖手艺，但却跟着江道引招摇撞骗，混的风生水起，连带着荷包都鼓了起来。

　　“高人，你真能捉妖啊？”

　　高嗣搓了搓手，望着面前一袭青色便装的女子，眼中透着些跃跃欲试的光芒。

　　“不然呢？”

　　雁回时拿着银子掂了掂重量，看着面前身形像个酒桶的男子，瞥见他眼里的光芒，清了清嗓子，说道。

　　“你要是想学，也可以——”

　　雁回时瞥了眼兴奋的高嗣，抬起手，掌心朝上，努了努嘴，

　　“得交钱。”

　　她看到面前的高嗣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嘴角微微勾了勾。

　　“走吧，带路。”

　　望着眼前高耸的墙头，雁回时看了看高嗣，又看了看墙头。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雁回时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白墙，“不能走正门吗？”

　　“我们家主子吩咐，要给妖怪一个出其不意。”

　　“这走正门，不是让妖怪知道了么。”

　　高嗣讪讪笑着，拍了拍白墙，说道，

　　“高人可以用轻功啊。”

　　雁回时忍住把人暴揍一顿的冲动，她拉着高嗣的衣领，把人连拖带拽拉到了墙边，撩开衣袍，借着高嗣的肩膀，勉强够到了墙头。

　　“高人。”高嗣的肩被踩得下沉了些，面颊上还留着个灰色鞋印。

　　“闭嘴。”

　　“我就是想说，高人不都是会轻功么。”

　　“我喜欢特殊，不行？”

　　雁回时坐在墙头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高嗣。

　　“行行行。”

　　高嗣看着雁回时凶光乍现的目光，很没骨气的怂了。

　　拜托，命更重要啊……

　　高嗣擦了擦从额角留下的冷汗，望着女子从墙角跳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