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手札》冷泉微漾

11、金銮殿

　　慕衍在桌前坐了一整夜，一壶茶，喝了半夜，一肚子凉水，索然无味。
　　他一见天亮，就披了一件外袍起身去找陈掌柜。
　　陈掌柜刚起，，也神色凝重的在想什么。
　　见慕衍来了，他疑惑道：“小公子起这么早？”
　　慕衍丝毫不见外，坐在一张空椅子上，道：“昌茂王被皇帝悬赏了。”
　　陈掌柜也叹道：“也不知这次进京……是对还是错。”
　　“目前看来，昌茂王没有伤害百姓的意思，他若是赢了，朝廷的命官、元老性命难保。”慕衍慢条斯理的理着袖口：“若是失败了，皇上肯定不会留他的命，他的势力又在朝中潜伏多年，以今上的性子，宁可错杀不可留一个昌茂王的残党。”
　　慕衍又拎起桌上的茶盏，泼了小半盏茶水在桌上：“以此为喻，如果昌茂王胜了，那么流的血是这么多。”
　　他又把剩下的茶水倒在桌上：“如果失败了，留得血要更多。”
　　“不应该啊，昌茂王若是败了，死的人不会有这么多。”
　　“不，我打听过了，昌茂王常年待在塞北，军队都是他自己培养出来的亲兵，忠心耿耿，若是皇上招安，也不会有多少人投奔朝廷，要么全流放，死在荒漠，要么干脆全杀了。”
　　“所以小公子今日说这么多有什么用意？”陈掌柜听得一头雾水，又暗自惊叹，慕衍总是给他一种年少老成的感觉，才知道这些事没多久，就能了如指掌，一个晚上就捋的清清楚楚。
　　“没什么，只是让你放心，不管结果如何，对我们的影响不大，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算了，没事。”
　　茶水顺着桌面蜿蜒流下，一滴滴落在地上，倒真像粘腻的血。

　　到了金銮殿的正门，段睿下了马，站在望着殿前的匾额门口出神。
　　昨夜的雨刚停没多久，雨水顺着琉璃瓦一滴一滴掉下来，落在屋檐下的大理石石阶上，溅起水花。
　　守在门前的小太监看见了段睿，忙朝殿内跑去。
　　“皇、皇上！昌茂王来了！”小太监跪在辰帝面前，惊慌道。
　　“慌慌张张干什么！”辰帝本来就被段骁的事烦的不行，不知从哪穿出了四皇子私生活混乱，欺男霸女的传言，现在又有段睿攻进皇宫，他怒道：“宋沅怎么还没有把虎符送给叶洹？他干什么去了？”
　　小太监哆嗦道：“宋、宋大人好、好像在路上被人拦、拦住了一会儿。”
　　“混账！段睿还杵在外边干什么，让他给朕滚进来！”
　　“是、是！”小太监连忙跑出去：“王、王爷，皇上叫您进去。”
　　段睿恍若未闻。
　　小太监急得要死，这两尊大佛一个也惹不起，干嘛把他夹在中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半晌段睿才动了动眸子，提着剑，往里走。
　　“王爷，见皇上不能佩带兵器。”小太监小声说。
　　段睿顿了一下，手一松，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辰帝坐在龙椅上，静静的看着段睿。
　　“皇兄，”段睿叫了一声。
　　“为什么？”辰帝平静的问了一句。
　　段睿笑了，“皇兄，你知道原因。”
　　“朕不知道，为什么？”辰帝继续问。
　　“这把龙椅谁不想坐一坐呢？皇兄已经坐了二十多年了。”
　　“说实话。”辰帝和段睿对视。
　　段睿忽然发现辰帝的眼睛不似从前那般有神了，变得有些浑浊。
　　他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皇兄，你不要逼我，我不想手足相残，皇帝该轮到我做了。”
　　“你不在乎皇位的，为什么，朕待你不够好吗？”
　　段睿没有说话。
　　“小时候，朕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你，朕的母妃也视你如己出，朕给了你荣耀、财富、名誉，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你说要去塞北，朕几次三番劝阻，你执意要去，朕就给你组建亲兵的权力，你有什么要求朕都答应了，你究竟还想干什么！”
　　段睿依旧沉默。
　　“说话！除了当年争储的那件事，朕待你如何朕都问心无愧！”
　　段睿终于开口了：“皇兄，我恨的是陈皇后。哦，现在是太后了。”
　　一定要个理由，那就给他一个吧。
　　“我母妃走了那么久，你还在记恨她？别以为你做的那些小动作朕不知道，朕之前于你有愧，所以纵容你，你竟然做到如此地步！”
　　段睿眼中闪过几分惊愕，随即又平静了下来：是啊，如果不是真的纵容他，以皇帝那种眼里容不得一点沙的性子，肯定不会让他好过。
　　段睿摇了摇头：“亲眼看到、听到自己母亲怎么被害死的，我放不下，陈太后走了，所以我就来找皇兄报仇了。”
　　段睿依旧清晰的记得三十五年前、潜渊二十年的冬天。
　　那时他才七岁。

　　冬天虽然很冷，但总也冻不住小孩子的玩性。
　　段睿在宫女的服侍下裹好厚衣服，蹬上靴子，怀里还揣着个小手炉，乐颠颠的跑去找太子哥哥，也就是现在的辰帝去玩儿。
　　雪下的很大，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诺大的皇宫一片白雪皑皑。
　　宫女帮段睿撑着伞，在雪地里走着。
　　段睿有点不耐烦，他扬起头对宫女道：“你先回去，我自己撑伞。”
　　“殿下，可是……”
　　“可是什么，”段睿打断了她：“让你回去你就回去。”
　　宫女不敢违抗命令，只得把伞给段睿，自己回去了。
　　段睿把伞柄靠在自己肩上，伸出一只手去接那簌簌落下的雪。
　　他往御花园的小路走，沿着落满积雪的小径，可以到达太子的东宫，不过中途还会经过皇后的慈宁宫。
　　段睿蹦蹦跳跳的路过慈宁宫的时候，听见有人躲在合欢树后交谈。
　　皇后娘娘最喜欢合欢树，在院子里种了一大片。
　　段睿听出来了其中的一个是陈皇后身边的管事彩云姑姑，另一个应该就只是个小宫女。
　　不过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但是他听到了他母妃。
　　彩云轻声道：“你想办法把这个放到柳贵妃的饭食里，记住，这是皇后娘娘的命令，搞砸了有你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