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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除夕血光 ...

  •   但苏寐和尹泱却一前一后遭遇了闭门羹,连翘没有出现,芳机也没有出现。
      三途司唯有的一次守岁宴上,只有苏河请来了青轶,然后,净瞳和孟婆意外带回了容耀。还有,尹泱最后带来的宣琤。尹泱终不忍宣琤独自过除夕。
      不等开宴,容耀就急匆匆奔到了青轶身边,看见青轶一脸惨白,几乎快流下泪来,“城主,您当初为什么不让我跟着……”
      在青轶印象中,容耀是极少流泪的,也很少这样不顾众人大哭大笑。他安抚地拍了拍容耀的肩,脸上浮起一抹微笑,“现在你不是自己找来了吗?“
      容耀克制地点了点头,开始同青轶汇报外面的事,“城主,父亲回去后,将一切都告诉我了。我才知道原来独自承受了这么多。而且现在他似乎也很伤心,近来什么都不做了,我陪了他一段时间,才匆匆赶来这里。“
      背负了整个村子所有人五百年的仇恨,一朝得报,看似痛快,可心中那种复杂难言的滋味又怎么可能很快消散?青轶最懂得漫长岁月对背负着仇恨的人的那种折磨和煎熬。
      青轶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你做得对。“
      接着,青轶便没有再开口了。
      但主仆两人自有默契。容耀似乎忽然间终于懂了父亲几次见他,几次欲言又止的那种犹疑,父亲不愿告诉他更多的详情,并非不想与他分享,只是不想让他也背负那种太过浓烈的复杂情仇。

      净瞳没见到容景天,并不太懂容耀和青轶之间的谈话,想到容耀之前在槐城客栈对他的傲慢,今日,净瞳本想好好同他算算旧账,此时却见容耀一副又想哭又想笑的难看样子,只能暂时放下,脸上不免有几分烦躁。
      苏河却忽然凑了过来,从孟婆手中抱起净瞳,有些八卦地问:“说说,你为什么要带他来三途司?”
      净瞳非常傲娇地瞥着苏河,“说什么?”
      苏河不言而喻地笑,“说说三途司什么时候突然变得不神秘了,为什么人人都想来?”
      更何况来的还是青轶的人,苏河可不以为青轶待在三途司,就没动其他心思了。还有青轶如今的身份,他承认,他现在对于这五百年间青轶身边发生过的事有点好奇了。因为,只要苏寐在场,青轶的目光很少会顾及其他人。
      “这个,你得去问想来的人。”净瞳不喜欢被人逼着说话,谁逼他,他就偏偏不说。
      “行,我这去问想来的人!”
      苏河将净瞳毫不留情地甩回了孟婆怀里,净瞳愤怒地瞪向苏河,却发现苏河已经殷勤地朝苏寐的方向走了过去,刚刚不过是在戏耍他。净瞳立刻朝苏河露出了尖牙,却见到苏寐又不自觉地小心翼翼摸了摸苏河送的那筒花炮,想了想,还是收了回去。算了,今日是除夕,而且寐寐又不会一辈子待在三途司!
      苏寐看见炸毛的净瞳竟又乖乖地窝回了孟婆怀中,眼中闪过一丝讶然,然后将最后一道菜端上了桌。

      说是守岁家宴,但所有人其实都不太熟,气氛自然也谈不上热络。就连最迟钝的尹泱也似乎察觉到了有异,只低头乖乖地吃菜。
      除了苏河和苏寐。苏河仍旧非常享受他的角色,一筷子又一筷子地替苏寐夹菜,很快就将苏寐面前的盘子装满了。
      而另一边,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当苏河不停替苏寐夹菜时,容耀竟也不停地替青轶夹着菜。于是,有段时间,所有人都见到了宴席上非常奇特的一幕,这边苏河筷子刚放下,那边容耀立刻就拿起了筷子。
      这是故意要和冥君比一比吗?
      孟婆见状,对于容耀和青轶主仆两人的兴趣似乎被挑了起来。
      找了个时机,孟婆出乎意料地给容耀夹了一颗丸子。
      容耀坦然自若端起盘子道谢,孟婆笑道:“我也很好奇刚刚冥君那个问题,你来这里当真只是为了寻找他吗?还有,听说你是不兴谷主的儿子,想必你已知道了不离城的事,你竟然现在还敢来?”
      容耀笑得坦诚,“城主在哪里,我自然要在哪里。”对于不离城的事,却只字不提。
      孟婆双眉一挑,“哦,你们城主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容耀但笑不语,分寸拿捏得干脆又利落。
      孟婆目光移向苏河,无可奈何地一笑。心道,冥君,青轶身边人都这么难攻克,你自求多福吧!
      苏河默然看向青轶,正当他准备开口时,这时,一碗汤突然放到了苏河面前,苏河不由移回目光,原来竟是苏寐给他盛了一碗百合汤。
      苏寐早将苏河的饮食习惯默默记在了心里,这碗清爽不腻的百合汤正是苏河的最爱。苏河立刻收回目光,端起了汤碗,对着苏寐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看着苏河的笑容,孟婆心想,幸好今晚芳机不在,不然她看到冥君竟被苏寐一碗汤就安抚了,还不得醋死?冥君现在这副样子,分明是有了亲人,就忘了旧人。看来,这顿守岁家宴,真正开心的人应该只有苏家人吧!
      那个从椴花谷来的宣琤,几乎一句话都没说过。

      苏寐的确很开心,也很满足。
      特别是当花炮冲上天照亮天空的那一刻,她觉得她感受到了某种平静的幸福。苏寐甚至有点迫不急待地想和小叔分享那一刻的开心,但是,当她转过身,出现在她身边,正一眨不眨看着她的却是青轶。
      苏寐喜悦的笑容并没有收回,而是微笑送上了祝福,“新年好。”
      “新年好。“
      看着被烟花环绕的苏寐,青轶眉眼深深,浑身戾气仿佛一瞬间彻底从他身上消失了。
      苏寐见他只是站着,于是推他也去放花炮,“来,也给你一筒,你也去放。”平静而坚决,仍然是苏寐的风格。
      青轶不想破坏这时的美好氛围,也永远不会拒绝苏寐,他接过花炮,便去空地上点了。
      烟花直冲天际,把夜空渲染得更加如梦如幻,也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宣琤唇角也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笑。
      那一刻,满天璀璨的烟花,让所有人都放下了心事。

      然而,远在千里之外的雷州城,此时的连翘却已杀红了眼。
      满院妖尸堆积,一路血水蔓延,连翘握着手中那把早已被血水浸染的剑,一步步跨过影壁,向前院走去。
      前院还有一群妖兵在等着她,为首的正是无言。无言见她浴血而来,犹如暗夜修罗,眼中快速闪过了一抹惊异,他抬眼看了看隐在云间的淡月,明显不想放弃筹谋了大半夜的计划,他果断伸手做了一个手势,身后妖兵顿时如潮水再次向连翘涌了过去。
      涌上一个,连翘杀一个;
      涌上一双,连翘挥剑斩掉一双。
      大半夜以来,连翘就是这样杀了一个又一个试图生擒她的妖族,从院子中庭一直来到了前院,此刻,也没有例外。连翘挥剑所斩,似乎已经成了一种麻木的本能。当又一波妖兵被她尽数杀掉,当连翘仿佛比千年冰雪更加深寒的目光看向他,无言脸上终于被乌云彻底笼罩。
      “就剩你了。”
      这不是告诫,也不是陈述,而是一道催命符。连翘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接着,人影一闪,已双手剑执朝无言当胸刺去。
      无言差点躲避不及,被连翘一剑刺穿胸口。这就是鬼修与一般捉妖师的区别,他们因执念太深,修行的术法中大多带着非常重的煞气。连翘所使的这一剑,实际上已相当于捉妖剑阵的效果。
      无言几乎被逼得节节后退,但他今日却是有备而来,势必要将连翘捉回峭岄城,因此,又对连翘进行了几番试探后,他终于召出了他最后的杀手锏。
      不过一瞬,四方屋顶突然出现了无数数不清的如烟似雾的黑影,所有黑影好似都诡异地被包裹在一团黑雾中,在暗夜下,仿佛只有一双双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浮在屋顶上,密密麻麻地缓慢移动着。这些暗夜妖影正是夜骞的秘密武器。无言费尽唇舌地将他们借了来,这一次,他必要捉回连翘。
      想到他在夜骞面前最后的保证,无言很快对那些妖影下达了无声的绝杀令。
      妖影迅速跃下屋顶,涌向连翘,连翘依然挥剑无情,几番周旋后,她甚至体会了一种莫名的快感,渐渐越来越疯狂,越来越嗜杀……
      而连翘之所以会来到雷州城,这一切要从三天前,意外收到的一张妖族妖引说起。
      三天前,正是农历小年。
      那一天,在婆娑妖狱又一次赶走尹泱后,连翘就被苏河强行逼迫,陪着他去了三途司附近的小镇,置办年货。
      由于临近年末,加上位置临近三途司,小镇显得比平时热闹许多。第一次置办年货的苏河兴致非常高昂,似乎什么都想买回三途司。但连翘本身却是个冰冷的人,成为鬼修后,她也一直避免与任何人接触,她早已不习惯集市的熙攘与喧闹,更不喜欢与人摩肩接踵的那种感觉。苏河只得由着她离开,然后看着连翘离开的背影,无奈叹气。
      连翘离开集市后,便跟在一对去敬神的母女身后,然后不知不觉去了小镇附近唯一的一座山神庙。她在暗处听少女母亲向山神祈求,希望少女能够尽快找到如意郎君。
      “娘,你向山神求什么姻缘?虽说这附近没姻缘祠,但我的姻缘,想必……”少女说着脸上浮起了一抹可疑的晕红。
      连翘心想,恐怕少女已经有心上人了吧。
      可惜母亲并没看到,仍然虔诚地闭着眼,祈求山神保佑女儿婚姻美满,一生安康。
      少女只好又羞涩道:“娘,我觉得,山神……听到了……其实,邻村的陈大哥一直想来看你来着,而且他说今年想同我们一家一起过年……”
      母亲迅速睁开了眼,脸上也很快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情,然后拉着少女又朝山神拜了几拜,“那我们更要虔诚地还愿了,女儿,明年娘还会来这里为你还愿的,后年也会,以后的每一年都会,娘没料到山神爷爷这么快就显灵了……”
      母亲固执地认为是山神显灵了,少女觉得无法说服母亲,索性没有再与母亲争辩,两人带着最好的年礼,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山神庙。
      连翘跟着那对母女离开了山神庙之后,便没有再跟着她们了。刚才,看着那位虔诚跪在蒲团上替女儿求姻缘的母亲,她内心划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也跟那个少女一样,为什么要向山神祈求姻缘呢?这种本能的反应让连翘莫名地有点烦躁,她本以为她早已不会对人间任何的感情触动,她也早已忘了自己的所有过去,居然还是会对那对母女间的谈话产生下意识的反应……
      就在这时,一张金色妖引凭空显现在了连翘眼前。连翘伸手拿过薄薄的妖引,看到妖引上面的内容,脸上所有的犹疑和温情顿时一扫而光,她迅速变回了那个冷冰冰的鬼修连翘。
      然后,连翘根本没去想原本属于妖族之间私密通信的妖引为何那么恰巧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也没有告知任何人,便携着那张妖引直奔雷州。
      雷州胡宅,是妖引上所说的狐妖隰白藏匿的住所。
      隰白,即是二十年前灭了连翘一家,让连翘丧命的刽子手,也是连翘成为鬼修后一直寻找的仇人。
      二十年的销声匿迹,狐妖隰白于近日重登针对妖族的诛杀榜,隰白的妖族好友在妖市中得到消息后,立刻传妖引于雷州胡宅。不料,那张妖引却阴差阳错落到了连翘的手中。
      连翘本姓晏,母亲晏倾为偃门弟子,二十年前与人相恋,珠胎暗结,自动请离偃门,退出江湖。此后,回归晏家待产。晏家是岷州富户,与江湖并无太多干系,晏父一生乐善好施,施惠乡里,在岷州名声极佳,因此,晏倾婚前怀孕的事并没有引起很大的波动。晏父出于对女儿的尊重,也没有过多苛责女儿。晏倾十月怀胎,生下连翘,晏父晏母见外孙女玉雪可爱,也不再向女儿追问连翘的父亲到底是谁了。一家人在岷州过着平凡幸福的生活。晏倾也已打定主意,不再关注任何江湖中的事。
      连翘满月的那一天,正是那年的初雪,晏倾出乎意料地收到了师父和师兄的祝福,她非常高兴,抱着连翘几乎看了一整晚的雪。但天熹将旦的时候,晏倾却哭了。那时懵懂的连翘不知道母亲为何哭,后来她觉得母亲是想父亲了。尽管她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起父亲是谁。
      连翘一岁了,晏倾的师父和师兄提前送来了周岁礼,而且师兄说正好就在附近,会来参加连翘的抓周。晏倾很高兴,于是去了城外迎师兄。可是那一天,阴沉无雪的天气似乎就是危险的预示。师兄迟迟没有出现,晏倾非常失落。到了傍晚,晏倾终于决定返回家中。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晏家已经不是她的家了,而已经变成了地狱。在过去的数个时辰,狐妖隰白带着妖族血洗了她的家,杀了她所有的亲人,包括刚刚周岁的连翘。
      晏倾彻底崩溃,她甚至不敢想象在刽子手向女儿举起屠刀时,女儿是如何的害怕,又是如何哭喊着娘亲;而她的父母又是如何为了保护孙女儿与那些妖族对抗,最后身躯却被硬生生斩成了数段……
      晏家上下惨烈的死状频繁在她眼前闪现,晏倾终于疯魔,她急欲寻找隰白向他复仇,然而,她却根本没能再走出晏家,一阵妖力猛然从她身后袭来,她甚至来不及回头,身躯就被那阵妖力彻底震碎,如凋零的落花般,散成了碎片。
      很快,融入了迟来的初雪中。晶莹的雪花飞飞扬扬,密密麻麻如白色帷幡落下,不久就无声地盖住了晏家所有人,仿佛哀泣地为晏家所有人唱着最后的挽歌。
      这是连翘死前最后看到的记忆。也许谁也没想到,那时的连翘竟还保留着最后意识,模模糊糊地见证了母亲的死亡,以及最终记住了在她面前残忍杀害了母亲的那只狐妖隰白。
      由于她死时还是婴儿,连翘原本不可能成为鬼修,因为她无法再长大,但那时芳机却去求了血修罗神,给她换了一副少女的身体。她记住了芳机的善意。从此之后,她便成了鬼修连翘,杀隰白是她唯一的执念。

      而在今晚,在无言出现之前,她已经杀了这座胡宅内的所有人和妖,她已经为晏家死去的所有人报了仇。
      无言算什么?
      这些妖影又算什么?
      连翘觉得,她似乎已经有点累了?
      眼前的妖影不断重叠,浓重的黑色遮盖住了她的视线,恍恍惚惚中,连翘试图再一次举起手中的剑,可她却怎么也举不起来了。她好想娘亲,也好想告诉娘亲,她已经为晏家所有人报了仇。现在她真的举不起剑了,所以,请原谅她……下一刻,力竭的连翘终于无力地倒向了地面。
      三日后,夜骞终于在黄泉河对岸露面。
      身在三途司的苏寐这才明白,无言和夜骞围捕连翘,最终所图还是婆娑妖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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