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2012》十七场风

3、第 3 章

　　3.
　　简文并没有睡得很踏实。

　　他总是能听见代泽和丁晴在吵架。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吵架，代泽曾经这样告诉简文，他说，他和丁晴在一起十年，十年分分合合。

　　丁晴似乎很不想收留这个不明来路的少年，哪怕简文已经被代泽扛回家里，她仍旧毫不顾忌的大声说话。

　　“你为什么要把这个小孩带回家？我们根本不认识他。”丁晴说。
　　“他应该是和家里人吵架了没有地方去，外面这么冷，总不能丢在大街上吧。”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打120来把他拉走。”
　　“等他睡醒再说吧，这么小，如果联系不上家人一个人在医院也很危险。”

　　“代泽，麻烦你做好人之前先看看你自己，你家从头到尾就二十平，摆一张床就到头了，你让他睡这儿，我睡哪儿？”

　　面对丁晴的不满，代泽显得很无奈，但也很温柔。
　　他温柔地抱住丁晴，捏了捏她的脖子：“好了宝贝，别生气，今晚你去住宾馆，怎么样？”

　　简文难受地哼唧了一声，不是因为生病，而是他从没有听过代泽用这种语气对除他以外的人说话。
　　他想象过代泽和丁晴的十年，在知道丁晴的存在之后，想他们是怎样从二十五岁一路走到三十五岁，再自虐般将代泽对自己说过的话，安放在丁晴身上。

　　可亲耳听到竟然是这种感觉。
　　声调、语气还有背后的宠溺，都和代泽曾给予简文的一模一样。

　　那些好感和喜欢，控制不住的情意和情不自禁的欲望，原来都可以一比一复制。
　　简文不是那个唯一，他拥有过的一切，都是他人连续十年的占有。

　　丁晴拿上包走了，走时很不开心。
　　代泽承诺她，等简文醒了一定让他离开。

　　简文更不愿意睁开眼睛。

　　他想，丁晴对他的敌意并非空穴来风，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丁晴骂他死缠烂打，可事实是，在代泽表明要结束这段感情之后，简文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代泽。

　　他只是凭着一股执念回到了十年前，可是老天爷也不肯帮他，就好像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代泽和丁晴注定要纠缠一辈子，简文注定只能做个看客。

　　代泽打了热水来给简文擦脸。
　　他租住的房子确实太小了，公用卫生间洗漱都很不方便。

　　从前简文只是听代泽说，如今听着耳边徘徊的脚步声才有了一些实感。

　　代泽早年条件不好，他现在的地位全是自己一步一步打拼出来的。
　　分手那天，简文原本打算和代泽出去约会。

　　简文刚洗好头发，还没来得及擦就接到代泽的电话。

　　代泽在电话里说，我们分手吧。
　　当时的简文正沉浸在热恋的甜蜜中，甚至以为代泽在开玩笑，毕竟代泽总仗着自己比简文年长，时不时欺负他一下。

　　可是代泽说：“她的婚礼取消了，抱歉，我现在没办法和你在一起。”

　　简文似乎没有听明白代泽的话，傻傻问了句：“什么？”
　　“我觉得我和她还没有结束，对不起简文。”代泽说，“我和她十年了，我没办法就这样放弃。”

　　简文难以回应，过了很久才嘶哑地问：“那我算什么？”
　　代泽沉默片刻，回答道：“我喜欢你，但是还不到爱。我爱她，我和你在一起，我看着你，心里想的都是她。”

　　简文挂掉了电话。
　　半小时后，他出现在了代泽家门口。

　　代泽来给他开门，可简文没有进去，他说，我就问你一句话。
　　简文并没有哭，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他问代泽：“你这辈子是不是就这样了？”
　　被丁晴拿捏，被她的一举一动操纵，她要合就合，要分就分，而代泽永远无条件的等着她。

　　代泽说：“你别喜欢我了，我不是好人，我的生活也是一团糟。”

　　简文明白了。
　　然后他离开了代泽的家。

　　计划好的约会泡了汤，简文并不想独自回家。
　　代泽家附近有个商场，他原本想去剪头发，途经一座公园，简文便临时改了主意。

　　他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发了很久很久的呆。
　　直到手机电量不足发来了提示，简文才慢吞吞的回神。

　　他其实很平静，心里没有任何的波澜，仿佛扔颗石子也无法泛起涟漪的一片死水。

　　代泽在给简文打电话，问他在哪里，有没有回家。
　　简文对着电话傻笑，说，和家里说了今天和你约会来着，怎么能那么早回去。

　　后来代泽陪简文说了很多，说他和丁晴的过去，说他们最难的时光，说人生难以搞定的现实。
　　他们把简文的手机说没电了，简文走出公园，见到了等在门口的代泽。

　　看到代泽，简文无比震惊。
　　他问代泽怎么会在这里。

　　代泽说，怕简文一根筋犯傻。
　　简文不可置信地说：“你一直跟着我？”

　　代泽又把简文带回家。
　　借着充电的由头，简文在代泽家赖了半个下午。

　　那个下午代泽时不时就要看看简文，似乎在确定他有没有哭，最后干脆问了出来。
　　简文摇摇头，说没有，然后在代泽家沙发上睡了一觉。

　　代泽第二天要去外省出差，晚上的飞机。
　　简文执意要送他去机场。

　　机场的扶梯出了点问题，代泽和简文只能走楼梯。

　　简文一路走，一路扶着楼梯扶手。
　　下到一半的时候还停下来歇了歇。

　　代泽问他怎么了，为什么要扶着下楼梯。
　　简文还是摇头，但是没有回答。

　　他送走了代泽，临走前代泽要他好好照顾自己。
　　简文被代泽几句话安排好了下半辈子，平静的接受，平静的和代泽告别。

　　回家的路上，简文摸着自己缓慢跳动的心脏，轻抚了抚。
　　他还是感觉不到难过，并且心如止水。

　　家里的桌上摆了一盒药。
　　是他去找代泽之前吃的。

　　那是能让人麻木的药，简文担心自己会在代泽面前情绪失控。
　　药的功能很强大，吃了之后没有痛苦，哭不出来，所有感官都在药物的作用下暂时封闭。但它也有副作用，比如嗜睡、心慌、手麻脚麻。

　　这些对简文来说都不是问题。
　　他不想难过，他只是想让自己开心一点。

　　如同代泽能让他开心一样。

　　代泽是简文的药，帮他打败噩梦般的六年。
　　可代泽也成为了简文的噩梦。

　　在简文的抑郁症痊愈两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