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乱云飞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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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云飞渡
缘起性空，自在枯荣。
是如此，非亦如此。
他睁开眼睛，眼前所见，只是一片空茫，如云海，如雾涛，无穷无尽，无始无终。
世人皆知，云渡山上，终年云雾缭绕。
但一页书心知，他此时所见，却并非是真实云雾。不过心障所现而已。
弃天帝当时在万里黄沙之战时曾感叹“人间竟有修成九梵圣印之人”，魔神的感慨唏嘘，他心下明白所指。可惜。
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无上正等正觉，离此一步之遥，却是天渊之别。
若他只是梵天，也许终究可以，但他……不仅仅只是梵天而已。因而，成佛成圣，终如水月镜花之幻。一步莲华是圣尊者，佛剑分说是圣行者，而他……是创世者，是邪心魔佛，是梵天，亦是，百世经纶一页书。
他已经有很久，没有想起过去的那些事。
天劫紫锦囊，宇宙神知，罪恶之身，从心所欲步怀真，还有……无界主问天敌。
纵使这世间已经无人记得，那些事实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然而，为何会入梦而来？
路行万里远，明月、流云、远山，故人心思乡；
白纸提一字，是非、功过、曲直，千古论英雄。
——也许，那是独独属于步怀真的风流洒脱。从心所欲而不逾矩。
自力阻弃天帝之乱之后，他便在此地闭关，修复受损的元功。静坐冥思中，也知冥冥中的天数，又有新的邪力来到世间，素还真有难，净琉璃遇劫，他不是无所觉，却是无能为力。虽然，世间总有不可打破的平衡，新的邪恶之力，也意味着背负相应天命之人的出现。
然而，不知从何开始，他对于“天命之人“的感受渐渐变得复杂。
一页书合眼，手拨过蜜蜡珠串，心底忍不住一丝沉重的叹息。
此时，回忆中泛起的影子，竟不是原以为会出现的海殇君，而是……那紫华道服超拔绝尘的清峻道者。玄宗六弦之首。
幕一
风起于青萍之末。
九皇座之乱，影响之大，甚至超过了他的估计。待他重回云渡山，已是数十年后。天现奇象。
想不到的是，已经有客临门。
那不是他第一次见到万圣岩的圣尊者一步莲华，却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道魔大战的关键人物之一，玄宗六弦之首。
气质超逸的道子看上去只如二十许的青年，一身紫色道服，背负长剑，身姿挺拔，长睫低垂，神情似高华冷漠，又似漫不经心，眉目极清，细看去却是无一不令人觉得恰到好处，额间一痕曲折朱砂，于秀美中又显勃勃英气，便是见惯天下英雄美人的他，也不得不暗赞一声。
道魔大战已是千年前的旧事，那时他尚不是而今的一页书。除魔卫道固然不假，然而令神魔佛道同葬的决绝，却是……不同寻常。
耳边是一步莲华的言语，念及往事，他心微动。云渡山上地气感应，层层流云由从容舒卷渐转为惊涛排浪，他分明看见道子神情俄而一动，深深注目自己，而一瞥之后，微微波动的神情便如水上风过的涟漪，转瞬即逝。
那锐利的眼神似洞穿七札，看到的不仅仅是宝相庄严的佛者而已，不由令他心中暗惊。
苦境修道者众多，却少见如此清澈通透的灵性，清冷得……似乎不属人间。
六弦之首，果然名不虚传。
“圣尊者、弦首，久候了。”
道者声音清朗，话却令他想不到，“圣行者未与梵天同行？”
“圣行者已得安歇之处，且让他清静。”
“天命若尽，无谓强求。天命未尽，浊世仍须染尘。”
他心底不禁存疑，说出的却不是询问，“弦首亦相信天命。”
“天命自在人为。”道者气质虽柔，但淡漠语气中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刚强意味。
轻言细语插入对话的一步莲华，悲悯神情中有淡淡的笑意，更多的，却是理解与了然。
佛与魔，本来是同生同灭，如光影难分彼此。
一心成佛者，必然一念入魔。这是天理，也是人道。
日后，自己借伤巧遁，化身问天敌入长生殿以策万全。圣尊者因恶体之事自顾不暇，共谋此计的六弦之首对于自己的行为作法并无半分反对，只问：“因何是问天敌？”
“纵横无界为主，问天可敢为敌。”
这般惊世骇俗，卓然天地的气概，便如同，一页书。
百世经纶，舍我其谁？
从那双倏然睁大的水色深眸之中，他明白六弦之首已了解他未曾出口的言语。
昔年禅宗觉者有云：诸佛妙理，非关文字；然而，却不能不立文字。
诚然如此。
幕二
盘坐的一页书站起来，踏出几步，身侧仍然萦绕着深厚的云雾，看不清前路，但他毫不犹豫。
既明方向，只须踏出；至于平顺坎坷与否，勿须多言。
诸法无相，诸相……皆是虚妄。
他一抬手，流云如丝，从持着念珠的指间穿过，湿漉漉的，带着冰冷的水气。
自梵天入苦境到如今，已有七百年余；而创世者，在苦境的时日还更长久，久远得……仿佛前生。
“一爱才高八斗，二爱英俊潇洒，三爱兄友弟恭，
四爱父母健在，五爱百年好合，六爱早生贵子，
七爱美食佳肴，八爱风景宜人，九爱友遍四海，
十爱日行一善，十一爱武林和平，十二爱世界大同。”
当时化身步还真说这话，大半是为了作弄剑君十二恨。但事后想来他觉得，没有什么，比这十二爱更清楚地说明了自己的本质：喜奇人异士，爱英雄美人，重豪杰俊才，贪欢慕色，眷爱人世间美好的一切……希望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江湖岁月静好，各色神魔人妖鬼精怪邪灵等等都能相安无事。
然而，那是风流书生步还真，或许也能是天劫紫锦囊，不是佛门高僧一页书。
一页书持戒谨严，有可为不可为之事，但……灭境魔头问天敌不同。
那时，误导挑拨昭穆尊杀害尹秋君的，正是问天敌。
自风水禁地一战后，对于双桥之主，他已存疑。后来种种，不过旁证而已。婉拒六弦之首照顾的好意，化身问天敌深入敌营……本来，也许会有更好的方法进入长生殿。
只不过，这两人，该杀。
巧言令色，故作超然世外之态，却以暗中诡计杀害了素还真和谈无欲，更出手害死曾经同门……
如此。是可忍，孰不可忍！
尹秋君，紫荆衣的云龙之气，远不及自己的根基；更何况有人提前露底。
便是不能用佛门圣力，应对此人，他也绰绰有余。一旁观战的金鎏影面色冷漠，眼中甚至犹带一丝怨恨，果然是天性凉薄之人。
袖手见这对曾经的好友反目成仇，兵戈相争，问天敌只是冷笑。若非如此，为何自己会从愁落暗尘与羽人手中救下此人呢？
有一件事，也许是众人误解，或者……是世人的无知，创世者便是梵天，反言之，梵天……就是创世者。翻云覆雨的手腕，拨弄人心的机巧，以暴制暴的血性，他从来一样不缺。
何况，他远比那人心肠刚硬。
斩业杀生，并非圣行者独有之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是他一页书的作风。
只不过，他不想在手中染上玄宗之人之血。即使是玄宗的叛徒。
昭穆尊曾问过他，“你的愿望是什么？”
问天敌的回答是，“不老不死之秘，使得吾之功体能更加进展。”
“看来……你留心吾很久了。”
“确实。”
吾留心你，确实已经很久了。金鎏影。
世人只见日光，却不见强光下的阴影。是可怜可悲，亦是可恤可悯。
幕三
印象中，自己似乎从未唤过他的名。仅有一字的道号，含义极深，却也极难琢磨。
便正如此人。
苍。
忆及往事，零落中隐约有数。一路行来，似乎是极容易看明白的作为，实际上，却是令人极迷惑的存在。
之前的议定，他入不老城相助，而问天敌入长生殿。
刻意维持敌友距离，每次交谈，不过寥寥数句，却句句切中要害。
虽然一句都不曾多说，一页书却分明能感觉到，在看不见的远处，撕扯般的痛，血肉相连的殇，然而其中……却并无恨意。
“汝有内伤。”
“无碍。”
“……”
“风水禁地之事，事关奇象，不可再拖。”
“吾明白。吾会设法进入长生殿。”
千里传音，传的正是心音。故，虽然他不得见真人，然而剧烈波动尚未平复的内元，却是比表情更真实的反映。
玄宗白雪飘赤云染，他并不曾见过；但于他而言，是曾同生共死情同手足的同修。忆起那人总是平淡清冷的神情，再洞彻也觉些许不忍。
无须是精通音律之人，分明听得出那清越凌然的筝声中埋着极深的苦痛与落寞，也许，还有怀念与自责。
佛门堪破放下，道门自在忘情，理不同，大道相差。
“吾有一疑问，事涉双桥。”
“愿闻其详。”
“昭穆尊与尹秋君两人，可是隐去了本相？”
“是。”
“如何？”
“吾只是怀疑，未能确认。”
“唔？且说来一谈？”
“应是移魂夺舍之法。”
“嗯，移魂夺舍？此乃邪术。”
“是玄宗宗门不幸。”
“罢了。事有因果，弦首不必太过介怀。”
“可知金鎏影与长生殿之间，有何关联？”
“吾正在探查，但金鎏影，恐怕已经饮下了不老神泉。”
“是吗？”
“九章伏藏，此人如何？”
“居心难测，功力非凡，恐难善了。”
“弦首既然如此说，想必已有决断。”
“当断则断。”
问天敌的存在不过虚幻，但至少有一点，他并未对昭穆尊说谎：
他，确实是梵天一生中最为忌惮之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乱云飞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