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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前朝往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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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元年四月中旬皇帝加冕继位,普天同庆,南朝兴盛指日可待,那便是贺闻钟年轻时
心心念念的先帝。
因这先帝乃永鑫王之子——沈胡安,永鑫王生前背负罪名于世人唾弃一生,英年早逝。然而永鑫王与皇帝情同手足,这皇帝也是痴情之人,民间传闻在他去世不久后,皇帝随之殉情。永鑫王只沈胡安一子,又与皇帝有私情,皇帝不曾立过后,不顾大臣反对单立外戚为太子。
自然沈胡安顺势坐拥天下,二十年间经历生死离别,内政,国难已成家常便饭,贺闻钟十五岁时随父亲进宫见过他,仅一面,贺闻钟便记了半辈子。
至于罪名,永鑫王的夫人是北疆的和亲公主,生前与外党勾结蓄意刺杀皇帝,最后死于非命,若说祸不及家人前提是惠不及家人,流言蜚语一时间矛头都指向永鑫府。郡王的死也是奸人所害,纵使龙子爱护有加,也挡不住是非之人。
贺闻钟进朝做官时,沈胡安已是知非之年,他还不及五品。与君相伴一十载,十年过去,太子降世,野心勃勃的人终于按捺不住,内政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只贺闻钟知晓天下事,沈胡安从未临幸过后宫任何一位妃子。
先帝死前把一把银色的佩剑送与他,而他的一生就此落幕。再后来,一群人以先帝的名义陷害忠良,压迫百姓,后世记载先帝生性凉薄,暴虐无道,世人看到也只一笑而过——在这乱世最不需要的就是真相。
沈胡安幼时生活在东宫,红砖瓦的宫墙高高堆砌,严严实实隔开了外面的世界,一年半月里除了下人丫鬟犹如死气沉沉的提线木偶般地服侍他,他只记得临走前父亲告诫:“宫中不似家中,在外要守规矩。”他入宫以来不曾再见过谁,直到学龄年宫中每日安排教书先生,后学童伴读左右。
而他日日能见到的人便是太傅,慢慢生出情系,多年后沈胡安第一次见到贺闻钟时就认出他,悠悠问道:“先生可安好?”两人骨子里散发的文人风骨如出一辙,只是贺闻钟多了份青年人的英朗气。
他早听闻父亲说沈胡安的品行,大为敬叹,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但圣上似乎牵挂太傅的紧,许是思念故人。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那时贺闻钟自然是不懂得这份隐晦的情愫,沈胡安死的那日,父亲接连病重一月之久。
贺闻钟在整理陛下的死物时,在他怀中翻到一些诗稿,是泛黄却依旧苍劲清秀的字迹:
南朝新帝唯吾,自古帝王家,生死两茫茫。琼林玉殿,人去空悲凉。家在何处?……风格倒像父亲亲手教出来的学生。
他是一国之君,可那时沈胡安也不过十二来岁的少年人。贺闻钟继续往后翻,瞳孔恍然一震,结尾赫然在目:
与君初相识,一眼望终生。——《与师说》
言表于意,此“师”非彼师,贺闻钟同先帝恭敬从命,对于他和父亲的关系不可置否,也不曾怀疑过那份珍重的师生情,可如今地步,沈胡安死了而他的那份“情”自然而然也随之被带进阴曹地府,不复存在。
贺闻钟并非不知断袖之癖,两任皇帝竟然同时喜欢过男子而且到痴迷的程度,第一任皇帝甘愿放弃江山社稷与永鑫王同葬,沈胡安的和衣里竟藏着一张太傅年轻时的画像。
他早已忍受了来自世俗诽议的眼光,何况年少时一人住在深宫里,哪里像一个爹娘疼爱的孩童一样长大?贺节生的到来确是为沈胡安落寞的童年添上一抹恰似冬日里的暖阳,照亮少年空荡而冰冷的心扉。
“今日,微臣便亲自为太子殿下授课,教殿下四书五经,礼仪礼节……”男人悉心讲解,手里拿着戒尺,一副严师出高徒的模样,贺节生的不苟言笑在沈胡安的眼里却是温和亲近。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男人的脸,贺节生顶满意,至少小皇子不是个痞烈的学生,相反一旁的书童则显得心不在焉,摇头晃脑地四处张望。
贺节生故意咳嗽道:“不论是殿下还是任何人,作为你们的老师,我自是一视同仁,所以你们必要遵守上课的规矩,不可逾矩。”大概这话显得有些刻意,并没有人听进去,男人无奈叹了一口气。
课后,沈胡安抱着一卷竹简默默跟在贺节生屁股后面,贺节生停,他便停,贺节生走,他便走,却始终不敢上前。少年似乎得到暴殄天物般的小心翼翼,于是两人在花园间的卵石小道上走走停停。
“殿下是不是有事情同我说?”贺节生忍不住回过头道,转头望向一双澄澈如水的眸子,正眼巴巴看着自己,贺节生虽不是第一次教孩子了,但是第一次教皇子,身份肯定要拎清。
他蹲下身,道:“您将来是做皇帝的人,可以随意使唤微臣,有什么想问的……”一句话还没说出口,沈胡安像是被一盆冷水浇过,僵硬片刻,突然转身就跑,贺节生莫名其妙,小皇子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