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阶之巅》茧似平生

20、白雪公主

　　很难说看到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面前，人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双胞胎的话大概是习以为常，其他人可能像活见了鬼。

　　仔细观察的话不难看出，迟夏的身高略矮一点，骨架偏小一些，仅对比双方露出的颈部面部，迟夏的肌肉也更加纤薄，整体透出的肤色是不太健康的苍白。

　　迟夏很快从一瞬间的震惊中调整过来，掀了掀睫毛扫去了眼里一点不易察觉的羡慕，看着眼前的人重新戴好兜帽，平静地问：“聊聊？”

　　对方做了个手势让侏儒们下去，又向迟夏比了个“请”的动作，饶有兴味地说：“你好像不好奇我的身份。”

　　“王后的哥哥，因斯曾经的王子，现在的国王。”迟夏顿了一下，“你和王后长得很像。”

　　王子坐了下来，又示意他坐在对面，再次摘下了帽子：“你果然不一样。”

　　人通常不会面对镜子说话，观察自己的表情，即使真的这样做了，也会由于主观意识的影响导致神色不够自然，而无法得知真实的情况。

　　所以迟夏其实从不知道，自己说话的时候会露出这么恶心的表情。他努力遏制住嘴角的抽动：“这么说，你也不知道王后现在的样子？”

　　“自从她……哼，她得到魔镜之后，我就没有再见到过她了。当然啦，我的意思是，真实的她。”王子撩了一下额前掉下来的碎发，叹了口气，“我还是挺想念我的妹妹的，她小时候那么可爱，怎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也很想知道我的脸怎么会被你用成这个样子的……迟夏面不改色地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好让自己保持心平气和：“我其实不太清楚，你们看到的她，是什么样子的？”

　　“这就是秘密了，公主。你愿意用什么秘密和我做交换呢？”王子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迟夏：……

　　他想了想：“我觉得这个问题主动权在我手上，毕竟我不是非要知道这个答案不可。”

　　“也对。”王子的手慢慢挪到了迟夏的后颈上，“你觉得，死人嘴里吐出来的话，是不是比活人更真实一点？”

　　他的杀气未加掩饰，久居高位带来的自信更是让迟夏无法怀疑他的话语。他是真的觉得杀了自己带来的收益更大！

　　迟夏想不明白，他凭什么可以确信能威胁到自己？如果自己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光脚不怕穿鞋的他又能拿自己怎么办呢？还是说，在这个充满魔法的世界，王子确实有独特的方式让“死人”开口向他说话？

　　“也许会。但如果这个死人生前就是个嘴硬的，死了之后的事又有谁能保证呢？死人可不会向你发誓，说的是假话就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迟夏微微一笑，无视了脖子上越来越用力的手，很是淡定地回答。

　　开玩笑，虽然他对自己的脸没有特别的看法，好看也罢，不好看也罢，总归是天生的，他对整容也没有兴趣，但有人用它做出奇奇怪怪的表情，还是不免让迟夏觉得，偶尔注意一下形象是有必要的。

　　王子没有松手，但也没有继续用力。他一手掐着迟夏的脖子，一手又挑起了他的下巴：“能说会道，怪不得我那个眼高于顶的妹妹会喜欢你。不过我可以大方地告诉你，只要你死了，你这张嘴想说什么，都只能由我决定。”

　　迟夏总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可惜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听到过，但总归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又或者另一种可能，我并没有什么秘密呢？”

　　“是吗？”王子露出一副“你觉得我会信你吗”的表情，松开了迟夏，向后仰坐着，把手套摘下来随意丢在地上，踩了两脚，“你觉得和一国之君长得一模一样，也算不上是秘密吗？”

　　“还是说，你所在的地方，人与人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却长相相同，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呢？”

　　起先迟夏还在关注他扔下的手套，暗自腹诽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没多久就被他话语中包含的信息量噎住了吐槽。

　　事到如今，迟夏已经不知道该说是现在的NPC都太聪明，还是阶梯故意向他们透露了超游的信息。玩家没有得到任何线索已经足够加大游戏难度了，这时再加上敌对方NPC开启上帝视角，提前看破世界的真实，如果不是八十六的死亡率挡在背后，迟夏真想认输不玩了。

　　“我很好奇，你们是接收过什么信息吗？让我猜猜，比如，一个预言？”在一个魔法世界中，能够传达信息的方式很多，但能让一位国王一位王后在还是王子公主的时期，就深信不疑的方法，迟夏觉得预言是最大的可能。

　　王子终于正眼看向了迟夏：“你确实不一样。没错，一个预言，一个带有模糊画面的预言。我本来以为预言里的人物不是我就是她，没想到会是你。”

　　他说得坦然，内容也与现在的情况对得上号，迟夏姑且当他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不能是你？仅从外表上看，我们其实缺乏足够的辨识度，我相信王后并不知道你比我高一点。”

　　“你为什么不问问她是怎么认出你的呢？”王子冷笑一声，“要是她会认错，从你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她对你可没有这么大的敌意。”迟夏顿了顿，“你把她当成谁呢？妹妹？公主？邻国王后？还是说，你的竞争者？”

　　“或者这些都不对，你从始至终在意的，也只是预言到底指向谁。一副模棱两可的画面，比一个活生生的人更重要吗？”

　　王子手指动了动，并不生气：“你以为你为什么能看到她原来的样子？你难道就把她当成人吗？哦，不，你也没把我当成人。我们在你眼里又算是什么东西呢？”

　　“另外，你搞错了一件事，看到画面的是我，接到预言的是她，我们不知道彼此拿到的是什么样的信息。”

　　迟夏无视了他的质问——毕竟这对双方都不存在实质性的意义，他不想了解一个NPC对自己生存的世界是他人创造、自己生活的轨迹是命中注定持什么样的态度——对后一点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你的意思是，你知道预言必然出现在你们两位之间，至少你当时是这么想的，而王后不知道，所以她对你的敌意才不强，是吗？”

　　“她不会对我有敌意的，我又没有害过她。”王子同样避开了他的问题。

　　好不容易拿到了主动权，迟夏继续追问：“那你对白雪公主又是什么看法呢？如果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白雪，你还会这么跟她说话吗？差点忘了，我现在的身份跟白雪也没什么区别，你刚才不是威胁我，想要我的命吗？”

　　“随你怎么想吧。”王子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嘴角笑意不减，“我想要你的命还不简单，连自己动手都不用，只要我现在下去告诉这群侏儒，你不是白雪公主……你喜欢什么死法，现在就可以考虑一下了。”

　　迟夏说：“多谢你透露出的信息，我终于明白了。”

　　“你和侏儒之间的合作关系，要早于侏儒对王后的敌意。很显然，他们是在为你做事，所以才畏惧你、听从你。他们为什么畏惧你？他们明明有炼金术。好吧，就算侏儒们判断失误，高估了你，觉得炼金术无法与你抗衡，你又为什么不利用炼金术去和王后争斗？”

　　“所以，是他们没有足够的能力去炼金。侏儒怎么会没有炼金能力呢？除非炼金材料缺失。炼金材料怎么会缺失呢？又不是什么稀有的物品。那只能说明，他们无法通过任何途径，获得这些材料。”

　　“怎么会呢？连王城的商铺里都有的便宜材料，他们怎么会没有呢？”

　　“如果再加上森林本身的古怪去考虑，答案就只有一个了。并不是侏儒选择了森林居住，并不是你非要亲自上门拜访，而是森林对于，这群，侏儒而言，是一座监牢。”

　　“不过看来，驱逐他们出来的侏儒还算体恤，在森林里安装了那么多魔法物品，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他们带了点材料出来，防止有心人对他们图谋不轨。当然啦，所有的规则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你说对吧？”

　　“你用了什么去蛊惑他们？自由？他们倒还真相信你能够打败侏儒啊。”

　　最后这几句话带着明显的嘲讽意味，王子微微蹙眉，但还是优雅地笑了笑：“他们自然有他们的道理。要是你被困入绝境时，也有一双手伸出来拯救你，你也会相信对方说的一切的。毕竟，没有比这更坏的境遇了。”

　　“我更加好奇，你又是哪里来的胆量把这一切都点明的？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吗？”

　　“恕我直言，没有比这更坏的情况了？他们生贺在这里有吃有喝有住，连炼金术都没被剥夺，还算坏？”迟夏像想起什么似的笑了起来，“也对，以你的口才，说服他们相信自己过得很糟并不难，说到底，他们确实是被惩罚的状态。”

　　“至于我的勇气从哪里来，你不是说了吗？没有比这更坏的情况了。你今天来，不就是要杀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