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青梅》春三叶

32、咫尺天涯

　　渐渐入秋了，微风习习，夜阑人静，月朗星稀，静静地躺在床上，空洞的两眼仿佛望穿了头顶的天花板，直视天际。毫无睡意，银月翻身跪在床边，一把把窗帘卷在手里，扶着窗框，透过窗纸，向东房的方向望去。月光下的宛月苑，一片死寂。清冷的眸子倏尔黯淡下去，朦胧中，视野里仿佛有一个调皮的笑容浮起。明明惦记，却不能过去，咫尺间，却是无法穿越的距离。
　　前天，是母后的周年，银月才匆匆见了父皇一面。父皇忙着陪郭妃……哦，不，是郭皇后，早已把银月连同母后一起忘在了棺材里。母后的忌辰并没大办，早在太子哥哥不同意之前，狄将军就已经上表昭告天下夸父皇节俭。朝堂上，太子哥哥暴跳如雷，可狄将军说了，夏地大旱，此时行事宜俭不宜奢，以免民心大乱。半个月前，大概就是小夜被……被那个混蛋哥哥打的那几天，郭国丈的六十大寿却是奢靡铺张百般。
　　师傅和小辰他们天天陪着我，我却依然觉得孤单，不是因为见不到父皇，而是因为没有你在身边。小夜，又一周过去，你的伤，有没有好一点啊？银月读书、习武很用功、很努力，丝毫不敢怠慢，银月也想不清楚这是什么逻辑，但却就是觉得如果银月能多努力一点，多流一点汗，就一定能被上天看见，你的伤口就会少疼那么一点。就是这么没道理的可笑，可这，竟渐渐的成为银月努力的信念。
　　闲暇时，银月一直在追着问，没把师傅问烦，却问的……问的银月心惊胆颤，银月的“小秘密”，真的挺怕被他们发现。那天，银月把所有的药都堆到了师傅面前，雪莲断续膏，成了师傅最惊喜的发现，可兴奋之余，他却告诉我，你腰上的两块伤，就算用上整个大夏所有的药，也不会治好。我哭了，他却安慰我，如果没有雪莲断续膏，你的手，可能连笔都拿不了。不要，你的字那么漂亮，不要！老天不会那么残忍，让你连笔都拿不了！
　　你的情况，小辰总是主动有意无意地透露几句。比起你的“通人性”，小辰的行为几乎可以说是“善解人意”。小辰说，你总是尝试自己吃东西。他说，你倔得可以。他说，你总是望着窗外，撑着坐起，外面的风景，看过一千遍，也永远吸引你。可你腰上的那两块肯定还疼着，你又干嘛要撑着坐起！每每想起这些，真的好生你的气。
　　小鹰是个摸不着的影子，除非你真的需要，否则他就永远躲着你。他说，你看着大家练功心里就痒痒，总是跃跃欲试地想爬起，你的伤没好，而你仿佛永远都不知道。该死的怪物，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哦，是大家都好担心你。
　　我让小辰带去很多书给你，包括很多兵书，还有些所谓“不登大雅之堂”的经商方面的书籍。从前，我懒得看书，就把我想看的统统推给你，谁让你看一遍就能记住的，这不能怪我，只能怪你！你背一遍给我，我就省的自己瞧了。别说我，就连二哥，都没这记忆力。但这次的书，都是你喜欢的，我把它们挑给你。其实，我是现在才明白，即便是我不喜欢的书，听你背，看着你背书的样子，沉醉在你的声音里，我也能入迷。只是，我却，却不好意思再去看你。
　　那天，我竟然睡在了东房里，和你睡在了一起。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居然，居然就那么近地和你靠在了一起，近到听得到你的心跳，嗅得到你的呼吸。我知道，我是女孩子，不能和你睡在一起。父皇说只有夫妻才能睡在一起，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只是那时我还小，我要和他还有母后睡一起，他们不让，我就偏要，然后父皇就会照例满足我很多很多愿望，连哄带骗地让我走，每次个给我的都是这个藉口。可是，躺在你的身边，听着你均匀的呼吸，望着你平静的面庞，就是特别安心，特别容易睡着。不过，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是太困了，才迷迷糊糊睡着的。
　　那些日子真的好累，收拾了老太监，又早起给狗洗澡。幸亏，幸亏那声猫叫，老天助我啊，其实宛月苑平时是没有猫的。要不，万一早上被其他人发现，可怎么办才好，我真恨不得去抓两个耗子，去犒劳那只可爱的猫。那只猫，肯定比那小破狗好玩多了，还说呢，这两天，都是小辰小鹰他们在给那狗洗澡，也不知道为什么，想着就有气，那狗居然就老实的不得了。小夜，都是你养的破狗，和你一样，都是欺负我小！死小夜，破小夜，该死的小怪物，掐死你算了，谁让你欺负我小，都怪你欺负我小，我还是你师姐呢，你还没我高呢，你就敢欺负我小！
　　一边愤恨地想，一边手上就加了力道，银月疯狂地折磨着手里的玩偶，一个倒霉的熊被她狂挠，一只狗被她揪着耳朵，摇头晃脑，滑稽地笑，幸亏，公主的玩具质量都比较好。银月不解气，刚想把狗扔出去，却看到了脚边那只笑容诡异的猪----那只曾作为惩罚附加条款，被小夜顶在头上的猪。那天，顶着这只滚圆的猪跪着，小夜的伤一样是没有好，却还帮自己背《出师表》。抓起小猪嗅一下，仿佛这猪身上还有那只怪物的味道，深吸一口气，银月把小猪抱在胸口。唉，明明知道他的好，却拼命想着他的不好，仿佛这样，就能把他忘掉，就能解脱，就能睡着，可想着想着，居然又回到原地，想到他的好，真奇怪，为什么总是想到他的好。其实，也没什么难解释的，他本来就真的挺好，他的好，本来就难以让人忘掉。偏偏是自己，越回避，就越是想起他的好。而更奇怪的是，为什么自己就是死活不想承认他的好。
　　其实，无论他好与不好，这些都不重要，可是他的伤……无论别人怎么说，自己却没见到。那天，他都伤成那样了，可是还在冲自己笑，那么清澈，却那么疲倦的笑。那笑容仿佛是一根看不见的细线，把自己的心像木偶一样地牵着。心随着线在跳，心带着线在跳，心弦绷得紧紧地，不知线的另一端是否还能感受到线在跳，也不知线的那一端是否在以同样的频率跳。以正房为起点，东房为终点，连起一根线段。并不遥远的距离，对自己来讲，却仿佛是在天边。
　　想着他的好，想着他的笑，拼命地想着，根本睡不着。其实，那天的事情，除了自己和小夜，也根本没别人知道，自己到底怕什么不敢过去，然后躲了小夜这么多天，连自己都不知道。可是如果过去，不行，还是不愿意让小夜看到。但是，如果偷偷过去，他应该也不会知道。他一定睡着了，他不会知道，他不是说了吗，我的轻功挺好。

作者有话说

　　可能银月的独白会有些无聊，但银月道出的一些事情却是和下面的故事连在一起的。
谢谢看文的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