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哭诉 ...
-
众人当他是鬼迷了心窍,闭目塞听,不肯接受事实。
有声无声的指责皆冲着我来,好似我是那祸国媚主扰君王清明蒙蔽圣听的奸臣。
我接受目光的洗礼,坦然一笑:“莫砚书,开玩笑的。就算配不上你,我也会做那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话一出口,旁边的人面孔霎时千姿百态,好不精彩。
我只是顺口一说。
他们觉得我该有点自知之明,知难而退。
我一口气卡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很。
恶质因子涌动。
就算我真没个好结果,我现在也得恶心恶心他们。
况,想到,未必真能做到。想象和现实总是有差距,这算不得承诺。
然而,莫砚书却明显因此绷紧的肌肉瞬间放松,甚至有点惊喜的感动满足。高兴却又不满地抓着我的手用力揉搓,“宝贝,我信你。你别激我。我受不了。”
莫妈妈眸中神色暗沉一片。
至此地步,仍不改口地维护一个祸害,中毒之深,可见一斑。
我还在考虑该不该把头递过去以示对他深情信任目光的感激,他自己却已经很自觉地将我的头压向他。
他幽幽叹息,“你难得对我说一句好听的。”
因为身高差距,他亲吻我额头的动作看起来倒无比和谐。
无视周围窃窃私语,光明正大地伤风败俗。
莫妈妈看不下去,再围着,只会丢脸,而不能解决问题。“行了,都散了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吧。等芝兰醒了,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临走,对莫砚书说:“砚书,妈妈希望你没信错人。”
却是意味深长地朝我看了一眼,眼中尽是不认可。
我不置可否。
“不会的,妈。”莫砚书坚定好不怀疑的语气。
我该高兴的。
他如此信我。即使所有矛头都指向我。
然而,我高兴不起来。
他今天心情很好。
最大的原因,不是我,是那个刚刚呱呱坠地的皱巴巴红通通的小孩。
他强迫着自己移开眼睛,按捺住想要与人诉说分享的冲动,陪在我身边。然而,内心的喜悦激动还是冲破了理智的牢笼,跳出充当心灵窗户的眼睛,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我不会想着他的信任多么难得,我只会记着,我不假思索单纯愚蠢的盲目相信,换来了要处理却已经为时已晚的八个月的早产儿。正如恩常常难牢记于心,恨往往如顽石铭刻。
我心中的不快和计较,他清楚明白。
可无论我乐意与否,都没有影响他的最终决定。
他最终,选择了欺骗我而顺从他年迈的母亲,或者,是整个家族。
他再怎么想轻描淡写忽悠过去,都掩盖不了事实。
血缘的延续真的如此重要?
事实上,我很不能理解。
不管他的想法如何,我这一路,注定风雨兼程。
命途多舛,时运不济。
我曾天真地以为,灵魂转世都能遇上,我的运气理当不会再那么背。
-------------------------------------------------
“你留在医院。我回去做饭。”
“宝贝,不用了。他们在饭店订了餐。”
莫砚书拉住我说道。
我忍住想摔手走人的冲动,挑眉:“哦?你是嫌我做的不如饭店好?”
他无奈地将我拉入怀中,“才说不到两句,你怎么毛又竖起来了?你就不能把我往好了想嘛。我家宝贝的厨艺哪里是外面的饭店可以比的?我这不是怕你累,心疼你嘛?”
我暗中哧一声,说的真好听。
“回家好好休息,医院这边有我。”
本来就不关我什么事。
临别,他拉拉扯扯,依依不舍,我拒绝他索吻之后还要打算在医院角落再进一步的无耻行为,果断离开。
回家,没有开伙。
呆坐在沙发上很久,直到猫猫过来蹭我的腿我才意识到还没给它喂食。
房子很大,空荡荡的安静。
我的目光游离半天,仍是找不到可以停驻的角落。
很少的几个朋友中的一个曾直言不讳地嘲笑过我,他说,你这性子,能好好活到现在没被自己给气死还没被人蒙麻袋拖黑巷子里揍死,真是奇迹。
黑雾在胸口缭绕,血泡泡在心口积聚、膨胀,就是不肯破。
我心中烦闷,取了车开始到处乱晃。晃着晃着,竟将车开回了我原来住的小区。
六楼的灯光微暗,在一路七彩霓虹灯闪烁过后,再见,颇有种历尽繁华之后再见拙朴温馨的恍如隔世之感。
连带着整栋破旧的居民楼,点点单调的白色灯光,都变得异常顺眼起来。
门口听到的不知道在播什么的电视机声音,驱赶走了耳朵的寂寞。
我径自开门,脱鞋,“妈。”
“啊,儿..你回来了。”老太太惊喜地探出身,“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都没准备。”
没有责备意味的责备。
“儿子回家,还要准备什么?”
“也是...儿啊,我刚煮了上回你拿来的燕窝,正好现在吃。”老太太笑的满脸都是皱纹,“砚书怎么没跟着你回来?”
“哦,他有事,来不了。”
老太太不疑有他,高高兴兴端了燕窝出来给我,“妈这回加的是冰糖,不是白砂糖了。”
老太太的表情很像个老小孩。
我点头表示赞赏。
燕窝真的很神奇,这一碗下肚,我不止饱了,连心中的疲惫也缓和不少。
我懒懒地不动,看着老太太收拾完碗筷,看着她坐下来,一边看电视一边织围巾。
冬天快到了。
但这里好像永远不会有冬天的寒冷。
鬼使神差,我做了在遥远迷茫的童年想做但始终没有机会做的事。
我走过去,面对着老太太,半跪在地上,低着头,将脸趴在她的膝盖上。
老太太慌了,手上的围巾也不织了,忐忑不安地问:“儿、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妈,没事。”
“没事你哭什么呢...儿,儿,你说话,你说话啊...你有什么委屈不要憋在心里好不好,你告诉妈妈啊...”
家里的气氛太适合哭泣,我一时情难自禁。
我很快收住了眼泪,倒是老太太的眼泪,怎么哄都是开闸的水龙头般再止不住。
我后悔了,相当后悔。
随便找个人挑衅生事打一架发泄完不就好了,回家欺负老太太算是咋回事啊!
我不知所措,只好不停地说,“妈,我错了,没事没事,真没事。我没被谁欺负...”
越哄越乱,老太太哭得越凶。
老了的人,怎么反倒更像个孩子。
她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好生委屈地断续道:“我儿被人欺负了...他们欺负我儿了...”反反复复。
我想笑又想哭。
自食其果。
然而,灵魂叫嚣着要冲破身体束缚的某一块,却奇异地被渐渐安抚下来。
我实在不是一个孝顺儿子。
“妈,我真没事。谁能欺负我啊?我就是今天看到莫砚书一朋友,变成植物人昏睡不醒,我就想,我妈也好大一把年纪了,万一有一天她也不在了怎么办...”
惟妙惟肖的生动表情,好似真的有那么一回事。
我实在不是个孝顺儿子。
她听了这忤逆在古代要算作大不孝的话,将信将疑,“真的吗?...”
“所以我才半夜跑回来看你啊。”
她的眼神告诉我,她信了一点点。“傻孩子...你受了委屈别不告诉我...”
告诉她,也只是徒害她伤心罢了。
我把这个已经在一天天缩水的衰老瘦弱的身躯圈进怀里,“妈,别哭了。你儿子这么大了,你还不放心他呢。”
我替老太太擦着皱巴巴的小脸上的眼泪。
我很无奈,
到头来,是我费尽力气哄老太太止住眼泪。
不过,谁说不是她安慰了我呢?
没有人疼你的时候,你自然要坚强,有人疼的时候,弱一点没关系。
老太太的心多痛一点,我的心就少痛一点。
我大概,真的不是个好人。
难怪不招人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