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昭雪》怪怪

22、第二十二章

　　“人之初，性本善。”

　　书庐中，一群梳着丱发的孩子正捧着书册，齐声念着三字经，旁边的女子穿着素衣，正一字一句教她们诵读。

　　随着一声钟声被敲响，她们欢快的地从书庐里拉着手出来，女子面上露出一个浅笑。引得旁边的小厮看瞧得愣神。

　　顾德音从教坊司离开后，就来到这里当了教书先生。孩子们稚嫩的面容就像她从前那般天真无邪，让她暂时忘记了那些不快，也不由多了些笑颜。

　　批阅过孩子们的习字帖后，顾德音就起身去了后花园荡秋千玩。从前在尚书府时也有一个秋千，她的祖父每次一下朝堂总会推她玩上片刻。

　　小小的她总是会被荡的高高的，笑若银铃。就这样逐渐长大。抬头看着天空，碧云千里，宛若同幼时一般。然而现在偌大的顾家却只剩下她一人。

　　“顾姐姐，找了你半天，怎么在这里？”沈绛雪今日有空，特地来这里看看她。

　　顾德音起身浅笑道：“闲来无事，就想着荡会秋千。你最近没事吧？”

　　沈绛雪轻拍她的手，语气温婉：“我能出什么事呢？”

　　此话引得一旁站着的玉骨心中不快，就因为顾德音，郡主这半个月多月都没有出门，就为了给她承担罪责。

　　顾德音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点了点头：“那就好，对了，你这个女学什么时候开始的，费了不少的心力吧。”

　　“也没什么，不过是略尽了一些绵薄之力而已，反正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还能再多一些造福百姓。”沈绛雪暖暖的光照在她秀美的侧脸上，像是一块玲珑剔透的玉石仿佛轻轻一握就碎了。

　　但是顾德音看得出来，绛雪一定投入不少，她很久没看见过她戴过什么新的金银首饰，想必日子拮据了不少。而且她的身子的确不能太过操劳。毕竟她的病曾经的京中圣手都说药石罔效。

　　“你身子这些年看起来好了不是，别说那些丧气话了。我看那边还有些女童学认草药，说不定以后也能培养出一代名医呢。”

　　“你说的也是，”沈绛雪杏眸弯弯，温言，“我想着过一段时间就送你出去，听闻苏州是个好地方，那里的荷花夏日开得很美。”

　　顾德音神色闪烁，推辞道：“你其实不必如此，我能够照顾好自己的，而且就算在这里当一辈子的教书先生也挺好。”

　　“了你如今在京中还是不太妥当，还是早些离开为好，放心，宋识也会跟着离开。”

　　沈绛雪从前救助过一个女商客，已经安排好一切，对方也承诺定会好好照顾她。

　　顾德音依旧是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离不开的。”

　　沈绛雪知道无法改变她的意愿，只能作罢。倒是玉骨气得嘴角直哆嗦。这个顾德音到底知不知道她的存在会为郡主引来多大的麻烦。

　　顾德音看着那晃荡的秋千，眼里带着细碎的光：“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是在这秋千上，当时你小小的一团，可爱的紧。萧渊他在后面推着你，说错了，现在应该是叫太子殿下了。”

　　沈绛雪看出了她眸子里的怀念，那时候的确是一段很好的时光。

　　“尚书府被抄家之前，你本来可以幸免于难，为何没有同太子哥哥离开？”

　　顾德音仰起修长的脖颈，目光盯着远方：“我很清楚迎接我的是什么，从天上跌落到泥中。离开他也好，我无法想象以后同他那些莺莺燕燕争风吃醋的样子，说不定还会做尽恶毒事，可那样就不是我了。”

　　再说她的父母可就是死在了他父亲手中，她也不可能不去怨恨。

　　“也是。”

　　“而且我能察觉出来他并不喜欢我，对我只不过是那些青梅竹马的情意罢了。”

　　其中还有着纠缠不休的利益，她曾远远见过那位太子妃，容貌生的不是很美，却让身旁的男人那样柔情般望着，是她从未见过的深情。

　　她同太子只是适合，他们才是相濡以沫。

　　“并非如此，你别这样想，太子哥哥他心里也是有你的。”

　　当时脾气温和的太子为了她苦苦跪在地上哀求，不惜顶撞了舅舅。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听闻如今的太子妃跟他感情甚笃，萧渊他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男子，也值得一个好的女子陪他一生。”

　　只不过，不属于我。

　　一下人突然神色匆匆，小跑着回禀消息：“郡主，不好了，陆寒柏现在就在门口。”

　　沈绛雪和顾德音眼神一对视，对方眸中闪过些许慌乱道：“那我先避让吧。”

　　“好。”

　　此人来的时间比她想象中的要快一些。

　　男人依旧是一身白衣，端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沈绛雪起身相迎，巧笑嫣然道：“陆大人，不知您来此地是有何要事？”

　　男人四处逡巡，冷声道：“本就听闻郡主办了一所女学，就来看看，想不到竟然真的有此事。”

　　沈绛雪不慌不忙：“那陆大人是要为女学捐书吗？”

　　“女学本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眸色微冷，轻声问道：“不知大人此番言论是从何而来。”

　　“身为女子本就应该生儿育女，安于室内，读书对寻常女子根本是无用之功。”

　　陆寒柏认为沈绛雪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普通人家的女子会些烹饪洒扫，针黹女红即可。

　　“我看大人才是更加滑稽，”沈绛雪面上露出了些许凉薄之色，“你可知寻找百姓家一年辛辛苦苦才能挣多少银两，不过四五两纹银，但也是堪堪能弥补家用，只要一场大病就能让这一家人入不敷出甚至是妻离子散。女子若是也能挣钱，至少能弥补于此。”

　　陆寒柏不以为然，应对如流：“可女子抛头露面只会让家宅不宁，若时人人都如郡主所说的那样，家中的幼子该由谁抚养，老人由谁奉养。”

　　“听大人的话意思，女子只能禁步于家中。”

　　“自古以来就是男耕女织，就应循此道。”

　　沈绛雪柔柔一笑，话锋一转：“大人还真是愚昧，我们还是开门见山直截了当一些好了，您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男人从手中拿出一方手帕，露出里面的东西：“这枚簪子郡主可认识。”

　　玉骨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惴惴不安的看向郡主。

　　她却处之泰然，淡定回道：“这是我的，前几日丢失了。”

　　“何处丢失的？”

　　“不记得。”

　　陆寒柏负手在后，继续逼问：“郡主，二十七日城西发生命案时，这枚簪子可就插在死者的脖颈处，您不认为你应该好好解释吗？”

　　“没错，我做的。”

　　“郡主还真是坦诚，”男人眼神阴鸷，讥诮道，“可是那天午时之后您明明就在宫中，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城西。”

　　“动手的又不是我，我当然是买凶杀人了。”

　　“呵，郡主是自认为自己是皇亲国戚，所以能够逍遥法外吗？”

　　沈绛雪嘴角绽开一个清浅的笑，应声道：“是啊，谁让陛下是我舅舅，而我是他最宠爱的郡主呢，我就是能为所欲为。”

　　玉骨被郡主这句话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手中的短剑已经准备好，脑海中已经在想应该去何处抛尸时。

　　男人言之凿凿，面有怒色：“那可是一条人命，若是人人都如郡主是视人命如草芥!世上还哪来的王法，何来公允。”

　　“他那种命比草芥可是便宜多了。”

　　“郡主可知道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话吗？”

　　沈绛雪面色微冷，她当然知道。

　　“动以族诛为事，你真的以为，你的那些小伎俩没人看得出吗？顾德音我要带走。”

　　沈绛雪嗤笑一声，直接选择跟对方撕破脸皮，声色俱厉：“不可能，大人刚刚同我谈公允，那我们就好好说道说道。男子有几个红颜知己就会被人誉为风流，女子若是与外男多说几句话就会被骂道淫、贱、荡、妇。丈夫若是身亡，妻子就要守孝三年，妻子若是亡故，男子转头就可以迎娶新妻。这世上本就是不公允的，人就是我杀的，你尽可以向陛下回禀。”

　　陆寒柏还是第一次被别人给噎住：“男子强壮女子柔弱，故而保护女子，养家糊口，所以男尊女卑，这本就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可伤害女子的反而就是你们这些男子，你以为那个忠肃伯家的是为何而死。”

　　男人面色铁青，只能言归正传：“我劝郡主还是别自作聪明，被人当踏脚石都不知道。我们在死者手中可是看到了一份名单，这事关大虞的安危。户部尚书顾承德，吏部侍郎朱素，刑部侍郎安劲松……”

　　还没等对方念完，沈绛雪就淡然开口跟了下去。

　　“中书侍郎张怀，御史大夫李呈年，太史令王之辞。”

　　陆寒柏心里顿感荒诞：“你怎么会知道名单上的内容！”

　　这份名单至关重要，是当初庆安二年贪污官员的名册，不过是单独誊写的一份，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沈绛雪淡然一笑：“我当然知道，因为这份名单本来就是我写的。”

　　侍候在一旁的玉骨感到毛骨悚然，头皮发麻，郡主这话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