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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飞蛾扑火 ...

  •   窗外的天光又暗了几分,房间里的白炽灯光反而更加明亮夺目眼。

      郝邵文紧抿的唇角抽搐一下,眉宇间隆起小鼓包,指尖的动作肉眼可见的变得缓慢。
      敲的每一下都如利刺撞击着裴予舟的胸膛。

      别进来。

      裴予舟提起从历郧那拿来的模块化步枪,漠然地看着他敲出的摩丝密码,眼神犹如一滩搅不动的死水,没有任何波澜。

      庚澈却注意到了他青筋暴起的手背,抿唇:“我已经通知历郧他们小心医护人员了。”

      “开门。”
      “门打不开,反锁住了。”

      庚澈这下心有防备,警惕地转着门把手才发现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在郝邵文猛地睁开眼时,裴予舟一脚踹开了病房的门。

      难以抑制的惨叫声顿时泄了出来,在空荡荡的走廊回响。

      没了门和裴予舟背影的遮挡,庚澈赫然撞见了郝邵文痛苦扭曲的面庞,心脏在这一瞬间差点停止跳动,身体僵直,一动不动地与之对视了好久。

      猩红空洞的眼窝,没了眼球糜肉外翻,露出几条细小的白色身影在其中缓缓蠕动,而刚才还光滑的皮肤转瞬间长满半透明的白色水泡,若隐若现的能看到活物,正跃跃欲试地等待着光明的洗礼。

      “不想死就集中精力。”裴予舟冷冰冰的声音换回了他的一点理智,脑袋瞬间清醒大半。

      踏进病房裴予舟瞳孔紧缩猛地转身,手里的枪竖立挡住了从脑后偷袭他的针头,力度之大,枪身的漆膜裂出一道浅灰色刮痕。

      一声枪响。
      庚澈端着枪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没想到射了个空,那道暗红身影如鬼魅般游离,轻松躲过了他的子弹。

      “被发现了啊。”
      温婉的女声悦耳动听,给人很安心的感觉。

      裴予舟极为冷静,抬眸平视着眼前的女医生。
      她鼻尖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穿着的白大褂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让人误以为那是条裙子。
      只是一眼,裴予舟便确定她就是那只造成医院浩劫的毁坏级异形。

      “不愧是裴上将,真细心。”

      郝邵文额头冷汗密布,听到‘裴上将’,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苦笑道:“不是让你们别进来吗?”

      “傻小子。”女医生嗤笑,“他们这是想亲手解决你。”
      “你说是不是裴上将?”

      裴予舟面无表情,手里的枪忽然翻转枪口对准天花板。

      吊灯应声坠落。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女医生一个后空翻堪堪躲过,脚还没平稳落地,裴予舟双脚猛地下蹬,纵身一跃,军靴重如千斤地踹在她的腹部,将其踹在墙上。

      丝毫没给她喘息的机会,步枪霎时间迸发出火花,火力集中扫射着女医生。

      激烈的战斗令整个楼层都在颤动。

      “庚澈庚澈,你们楼下情况很严重吗?要不要我再派点人下来?上将一句话都不说急死人了。”历郧焦急地声音从耳机中传出。

      庚澈无意间对上裴予舟的目光,心下了然:“不用,你们处理完就赶紧撤,别管我们。”

      “感染者实在太多了,我们迄今为止才找到三个没有受到感染的幸存者,还抓住了一个神神叨叨的医生,这群疯子应该是被什么组织给洗脑了,他妈的给百分之八十多的病人挂的药水里都注射了含有白蛾的感染基因。”

      一种难言的恐惧涌上心头,庚澈连呼吸都轻了几分,视线不自主地看向裴予舟。
      耳机是上楼前每个人都配备的,上将自然也能听到历郧说的。

      “白蛾的感染基因全是从你这获得的。”裴予舟陈述着事实。
      他注视着女医生,就像看待一个死人。

      女医生仿佛没有痛觉,始终用手臂抵挡子弹,胳膊中了数枪,颤颤巍巍地站直身子,手臂自然下垂紧贴布料,身上白大褂的暗红色泽愈发艳丽亢奋。

      “曾经我也像上将这样兢兢业业,为了人类往后的生存废寝忘食地看着医学书,试图从中找到出路。”女医生目光浅落在裴予舟身上,即便两人已经交手过,伤势严重,她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微笑。

      她朝窗外别有深意地望了眼,自顾自地继续道:“以为学医可以拯救人类,兴奋地穿上这身白大褂,可想象总归不是现实,我每天都在无限循环地目睹着死亡。”
      她补充道:“无止境的死亡。”

      条理思路清晰,言语之中包含着浓重的情感,甚至比羽鹫还像人。
      可再像人她也早已不是人类。

      裴予舟压下心底那个可怕的猜测,试图与她交流,问:“你是实验体?”

      女医生眼球充血,定定地看着他却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
      “有一天晚上,我做完一台手术,可惜手术失败了,那个病人掌心死死捂着一只白白嫩嫩的小虫子,生命的尽头,他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照顾好他的伙伴。”

      她抬起满是血窟窿的手臂:“我做到了,我用我的身体照顾好了他的伙伴。”

      那个可怕的猜想由她本人开口得到证实,她不是融合实验体,而是没有失去思想被杀戮侵占大脑的特殊异形。

      裴予舟看到她被弹孔射的千疮百孔的血红手臂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白点,是她口中白嫩的小虫子,随着数量持续增多,她伤口的血液逐渐停止流淌。

      “是不是很可爱?”女医生又将手臂往上抬了抬,向裴予舟近距离展示‘伙伴’。

      忽然,一只纯白的条状虫子从她的手臂掉下来。

      庚澈站在旁边定眼一看,眼珠子差点吓得没瞪出来。
      哪里可爱了,这分明就是恶心的蛆虫!

      耳机里庚澈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再度响起。

      “庚澈,我们已经救出楼上的幸存者撤出来了,你们那层情况怎么样?”

      耳机另一头人的嗓门贼大,庚澈不知该如何跟他描述眼前的情形:“不是很好。”

      “你和上将快撤出来,东城防御组已经在医院外整装待命,为了防止异形大规模扩散听取了上将的意见,预计十五分钟后炸毁医院。”

      “上将,上将你能听到我说的话吗?”

      “知道了。”裴予舟应声,直视着女医生眼眸晦涩不明,蓦地从腰间抽出一把中长的匕首,像是为了求证什么,身影如一道闪电,刀面顺着手掌旋转步步紧逼,毫不拖泥带水,准确无误地砍断女医生的手臂。

      数条晶莹剔透的蛆虫掉落在地,在地上缓缓蠕动,而她被砍断的手臂,皮肉中挤满了白色的条状虫子。

      又粗又长又密。
      她用自己的血肉喂养着这群蛆虫。

      刺骨的寒冷从脚底直窜脑门,庚澈身体僵直头皮发麻,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他现在能百分百确定白蛾的前身就是这些恶心的蛆虫。

      “刀是杀不死我的。”
      胳膊被无情砍掉女医生也不恼,只要有它们在断掉的手臂之后会重新长回来。

      她瞳孔闪烁着亮光,反而更加兴奋地张开臂膀向两人介绍:“它吃饱喝足就会长出白色羽翼,不受禁锢,无限繁殖,只要它飞向天空就可以获得永恒的自由。”

      女医生在与裴予舟视线短暂交汇过后,她又看向床上进入异变的郝邵文。

      “你不觉得累吗?”她真诚发问。

      明明知道他已被感染,很快就会在痛苦中死去,成为一只没有思想的异形。
      明明外面的路段高爆弹早就准备就绪,齐齐发射分分钟就能将整座医院炸为灰烬。

      更快捷的解决方法摆在面前,他却还是毅然决然地闯进了这间病房,甚至派人去救幸存者。

      “真以为自己是救世英雄,能拯救所有人吗?”

      女医生原本妩媚动人的面容蓦然变得狰狞恐怖。

      她越说越激动,而裴予舟面无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半分情绪。

      “我没有拯救任何人。”

      不仅没有救人,他还在一直杀人。

      这混乱不堪的世界根本没有所谓的救世英雄。
      只有全身沾满鲜血的人。

      “胡说。”女医生的身体裂开数道缝隙,出现了密密麻麻地脓疱,她沉浸在自我臆断中,嘴里振振有词,愤恨不已地反驳。

      “这样病态的世界根本没有救的希望。”

      脓疱胀大破裂,蛆虫似是破茧成蝶,带着新生的血红翅膀从中飞出,在狭小的病房漫天飞舞。

      女医生目眦欲裂,却并没有死亡,千疮百孔的身上很快就覆满绒毛羽毛,双腿成了三对细长足肢,眼球白仁消失成了纯黑色,翅膀颤动,直勾勾地看着他。

      裴予舟举起手中的格式化步枪,杀意横生。

      就在这时,“哗啦”一声,巨大的落地窗受到外力撞击,蓦然破碎。

      裴予舟距离最近,他反应迅速地抬手遮挡,可玻璃渣刺透气流划破了他冷硬的脸庞,手背顷刻间血肉模糊,鲜红一片。

      “找到了。”
      羽鹫拉着时初的鱼鳍盘旋俯冲,奈何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她毫无征兆地猛然挣脱他的手掌,扑向二楼一间病房的玻璃。

      没想到她带他找了这两人。
      视线在人鱼和裴予舟之间来回打转,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庚澈看到破窗闯入的一鱼一鸟,正要说什么,就看见地上的女医生羽翼高频震动,抬起锋利的喙,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裴予舟,漫天的白蛾像是得到命令,聚拢成团跟着她的攻击方向随之袭去。

      “上将,小心!!!”
      “o……”

      尖利直击灵魂的长啸与庚澈的提醒同时响起。
      寒流席卷而过,密密麻麻的白蛾全身冻结成冰,如冰雹雨尽数坠落在地。

      裴予舟放下手背,就看到人鱼的鱼尾死死压着女医生的脑袋,鱼鳍生生撕碎了她颤动着的羽翼。

      凄厉的尖啸一阵一阵地刺着耳膜。

      “时初。”裴予舟喉结滚动,嗓音干涩。

      在人鱼面前,异变的女医生如同小鸡仔,连挣扎都是奢望。

      “你是什么东西?”女医生直视着眼前的人鱼,又看向羽鹫,瞳孔微微收缩,突然诡异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

      原来,原来她不是第一个被世界抛弃的人。

      “上将!上将!你们怎么还没出来,剩七分钟就医院要炸了!”历郧声音接近于怒吼,丝毫不在意跟前那群士兵朝他投来的异样眼光。

      “世界如何不是由你我说了算的。”
      对上女医生的眼睛,裴予舟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对她说这话。

      “基因污染也是另一种解释痛苦,你看,他送来的时候奄奄一息,有了基因的注入,现在是不是精神多了?”

      她嘴里说的他自然是郝邵文。

      “上将,子弹要留给有需要的人。”女医生盯着黑漆漆的枪口,出声提醒他。

      裴予舟愣了下,不等他细想就听到她继续道。

      “我是自愿将灵魂献祭给祤神的,我是它忠实的信徒,但……”
      “其实我应该谢谢你,上将。”

      话音刚落,她身体膨胀张开六足,使劲浑身解数掀开鱼尾,利爪再次袭上裴予舟。

      人鱼锋利的鱼鳍径直刺穿她的头颅,鳞片被血色染红,还牵扯出一道白嫩的脑髓。

      似是看穿了什么,裴予舟可以肯定她是故意激怒时初的。

      谢他帮她解脱吗?

      自策划这场浩劫开始,她或许就从未想过活着离开这座医院,寻找她说的自由。

      世界就是个大型囚笼,只要活着就根本没有真正的自由。

      女医生刚死,庚澈惊叫出声:“上将,郝邵文快不行了。”

      郝邵文像是中盅一样突然惨叫起来,面部扭曲,脸上的皮肉早已不全,鲜红却泛着黄色的脓水,“啊啊啊——”

      他控制不住呕吐的欲望,半死不活地趴在床边,嘴巴大大的张着,朝地上吐出一滩血水。

      庚澈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他吐出的血水之中掺杂着白色蛆虫。

      “郝邵文。”
      庚澈朝他走进,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喉间哽咽的厉害。

      “别过来。”
      “打死我。”

      郝邵文榨干似的瘫在床边,脸颊滑下两行血泪,大脑的意志开始模糊不清,剧痛致使他开口成了哭喊,“快打死我,上将,郝邵文,你们快给我个痛快。”

      残破不堪的身体即将到达临界值,他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身体如花朵绽开,近乎是乞求的语气。

      听到熟悉的子弹上膛声,他曾以为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能坦然地面对死亡,可事实证明他到底也就是个普通人。

      手中举起的枪成了为郝邵文解脱的利器。
      裴予舟枪口对准他的心脏,这才明白女医生口中子弹留给有需要的人是谁。

      预料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庚澈不忍地闭上眼睛,睫毛颤抖着。

      “爷爷。”

      生命地最后,郝邵文忍着全身传来的剧痛,用尽所有力气喊叫出了他此生最亲近人的名字。

      一声闷响。
      裴予舟扣上扳机的五指缓缓收紧,骨节用力到发白,再一次开枪打中了郝邵文,只不过之前是误伤,而这次是实打实的要他的命。

      郝邵文的躯体从床边滚在地上,空洞的眼睛正对着窗外的天空,气息奄奄地伸手,随即了无生气地垂落在地。

      漆黑的夜空不见星月,更无情地掩埋了他璀璨的未来。

      “还剩两分钟,上将,你和庚澈快点出来啊!”历郧是真的要急死了。

      庚澈睁开的双眼布满血丝,心悸不已:“上将。”
      “跳窗,快!”裴予舟一把拉起身旁试图用牙齿咬金属身份卡的时初,厉声冲庚澈和羽鹫道。

      庚澈跟着羽鹫跑到窗边,回头瞥向郝邵文的尸体,正对上他没能闭阖的双目,大脑放空纵身一跃。
      楼层不高,跳肯定是不会摔死,但不跳肯定会死。

      “历长官,时间到了。”下属道。
      “等下啊,等下!”
      历郧想阻止,抬眼就看到地面猛然出现大块寒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下而上连结出四米高的冰桥,结构类似于游乐场的滑梯。
      而几道身影正从中极速滑下。

      医院楼下路段的众人都被这操作看呆了。

      “上将,是裴上将。”有人用灯光照了照,惊讶道。

      历郧心里的大石头落下,压下内心的震惊,踢了跟前的下属一脚:“发射啊,等什么呢。”

      嘴脸无缝切换,执行发射任务的人看着他肩上的军衔有气不敢出。

      镏弹和火叶石制成的□□齐齐发射,在医院爆炸,整个大地都震了震,火光熊熊燃烧烈焰冲天,点亮了漆黑的世界。

      人类的惨叫声,感染者的凄嚎,混杂着白蛾的尖叫,响彻整座外城。

      裴予舟没什么表情,不顾手背的伤,修长的五指攥紧从时初嘴边夺回的属于郝邵文的身份卡,目睹着人类破窗而出,数不清的白蛾扑棱着翅膀,试图逃离,却被火花吞噬了自由,燃烧着坠落,以生命制成了绚烂的花火。

      “人类又何尝不是这扑火的飞蛾呢。”

      郝邵文熬过寒冰侵蚀,闯出黄泉沙漠,撑着一口气回到安全区,最终却死在了本应救治他生命的医院里。
      外出的人们把回家当成了执念,可,他们不知家早已不是那个安稳温馨的家。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飞蛾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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